第107節(jié)
他已經(jīng)褪去了幼時胖嘟嘟,軟呼呼的模樣,還是個白玉似的小公子,他跟黃家的小郎君交好,兩個年紀差得不多,黃家的小郎君文靜,反倒是軟乎乎的周澤活潑開朗起來,帶著黃家的小郎君也干了好幾件惹長輩生氣的事兒。 周秉父子倆洗好,一家三口過來,一圈孩子圍成個圓,搬著小凳子坐著,把周嘉幾個圍在中間,中間幾個大的就站著發(fā)言。 頭上還滴著水呢,大男孩兒也不注意,一腳踩在凳子上,聚精會神的說著他們如何“大殺四方”“成功奪頂”的偉大事跡。 還沒說完,一張長帕蓋了過去,氣勢昂揚的幾個小子頓時氣勢散了,手忙腳亂的掀著長巾。 周嘉跺腳:“大哥!” 周秉板著臉,手里還抱著個胖娃:“快些去收拾妥當,要外出用飯了?!?/br> 江氏早片刻前還遣人問了聲兒蘭成和阿嬌,江氏不擔心他們在周家吃飽穿暖的問題,就怕這兩個跟放飛出來的小馬似的,到處撒歡,連家都不想歸的。 “外邊吃!”蘭成兄妹兩個高興得很,他們來府上的日子多,喜春還特意在引芳院旁邊給他們備了小房間供他們歇息。 家里慣來不讓出去用飯,兄妹倆早想了。 “吃什么?”周嘉忙問,上回家里去外邊吃鍋子后,周嘉還特意跟同窗說過,想證明他也是在外邊吃過了鍋子的,同窗們早就去過的了,還有人說,“開張頭一日我就去了?!?/br> 像他們這些后去的,都是壓不過最先去的。 周嘉就想著,下回他也要當個“第一”。 他也要找個好吃的新奇小食,當?shù)谝粋€吃過的,再給同窗們說,也叫他們去的。 “河鮮。”周秉言簡意賅,又問了一遍:“你不去?” 河鮮可不是什么新奇的東西,周嘉神色頓時黯了下來,秦州府有碼頭,隔三差五廚房那邊就備一回,對周秉來說并沒有特別的。 “我去啊?!?/br> 再不新奇那也是去外邊吃,不是在家里吃。 流沙河的河鮮宴今日宴請各家,就在河邊兒,有人立著引人,得拿了名帖才能入今日的宴,周家?guī)讉€是城中名人,引貼的都不看就放了他們進去,請他們上了畫舫。 河鮮宴不是在畫舫上,上了畫舫還得先順著河面兒劃上好一會兒,都過了流沙河,進到太池河了,兩邊街道上已經(jīng)掛上了燈火,些許光芒,顏色各異的呈現(xiàn)在了水面兒上,徐徐風吹來,煞是好看。 太池河河面兒寬,再離了河道不遠的一塊兒區(qū)域中,已經(jīng)停了好幾艘畫舫了,河道兩旁已經(jīng)不是樓閣飛宇了,而是寬廣的路面兒,木樁子撐著,做成的木橋往河面兒淺水鋪,在河中捕出來的河鮮在收了網(wǎng)子后,里邊鮮美的河鮮在網(wǎng)子里跳動,隔著那網(wǎng)都能見了海里河鮮的兇悍。 劃船的男子笑道:“客人看,那就是新捕出來的河鮮,剛出水的河鮮可新鮮著呢,跟運去城中,等著客人再來買的河鮮可不是一回事兒,那些河鮮都過了許久了,沒有剛捕出來的鮮呢。” 嘗河鮮確實是圖一個鮮字,但不是所有的河鮮剛捕出來都能食用,有些還得吐個沙,養(yǎng)一日呢。 喜春藍色的真珠鞋面輕輕在周秉小腿兒上踢了踢,周秉便起身帶著兒子跟弟弟、侄兒們去挑河鮮。 喜春今日特意穿了身衣裳,還沾了些花水,河鮮一堆堆的味兒大,畫舫上可是有好些家夫人在,喜春不去沾味兒。 幾個小的倒是高興呢,老遠都能聽到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這個要挑這個,那個要挑那個,連周星星都有份,他膽子大,還想伸手去摸那些蟹,都忘了當初被蜜蜂蟄手的事兒了,周秉動作快,在他要碰到的時候一把把人隔開。 周星星他好奇呢,對這些喜歡得很,被隔開了還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爹,周秉大掌握著他的手,“要蜇人的?!?/br> 他挑了幾樣,跟人說了做個一鍋燴,先抱著周星星走了,怕他好奇忍不住,又叫幾個大的孩子再挑些,一并給過去。 周星星被爹抱回了畫舫上,還眼巴巴的看著幾個小叔叔的方向。 一回畫舫,他就到了喜春懷里了,跟喜春小聲告狀:“爹好壞哦。” 喜春點了點她胖乎乎的小臉兒:“你爹壞,你也是個小壞蛋?!?/br> 他才不是呢,周星星要往她懷里擠。 這會兒夜色也暗了下來,不遠的府城如耀眼的明珠一般,璀璨光芒,落入人的眼中,也猶如繁星落日一般,叫人沉醉在這般美景中,遠遠一艘艘的畫舫駛了來,有認得喜春兩個的,還隔著手臂的距離跟他們打招呼:“周東家跟夫人也在呢。” 滿頭金釵的婦人一手扒在船沿上,露出臂彎上的兩只厚重的金鐲,身邊還圍了好幾個穿得富貴的少爺小姐們,都由奶娘婆子們在身側照應著,還意味深長看了眼喜春懷里的周星星,抿著嘴兒說了句:“小公子也好幾歲啦,還喜歡粘著娘呢,我們家老大老二跟老三幾個也要進學啦,一家子兄弟姐妹們以后能幫襯的時間在后頭呢?!?/br> 說不了幾句話,后邊還有畫舫來呢,船一過,喜春問周秉了:“她剛剛,那是什么意思呢?” 周秉替她續(xù)了杯茶,很是婉轉:“許是沒甚意思的?!?/br> 喜春沒被唬弄過去,“她這是拐著彎的說她生得多吧?” 滿頭金釵就算了,生得多還能拿出來張揚呢? 這兩年也不是這一個在她面前拐著彎兒的說,喜春娘家更直白些,她娘逢節(jié)登門,有時就拉著她細問,問她有沒有打算再生一個,還說:“星星一個人太孤單啦。” 周星星自己都沒覺著孤單呢。 但這種事又不是說來就來,說生就生的,寧家那邊知道她們不是不生后,在她耳邊提的就少了,喜春耳根子圖了個清凈,現(xiàn)在又有婦人跑到她面前來拐著彎說這事兒的。 喜春只覺得好笑。 她也沒當回事,哄了周星星幾句,放他到畫舫上玩一玩,叫隨行的丫頭盯緊了去。那邊周嘉幾個也挑好了,這會兒邁著步子過來,說起他們挑了甚,一直說河鮮沒甚好吃的周嘉也不說這話了,這會兒問他覺得這吃食好不好,他口氣就變了:“這河鮮肯定不一樣!” 他誓言旦旦的保證,但等一鍋燴端了上來,味道確實稍稍新鮮點外,其實與家中吃的河鮮并沒有差別。 “現(xiàn)在知道吧,外邊的吃食圖的不是這東西有多好,家里給你們吃的還能差得了的?” 他坐在椅子上:“那圖什么?” 喜春指著這湖光山色給他看:“圖這地兒新鮮啊,圖這種吃法,你頭一回來啊?!?/br> 周嘉不得不承認,嫂嫂說的是對的,他確實是頭一回在外邊畫舫上吃河鮮,人這河鮮還有個名頭呢,說“剛撈的”。 這個噱頭就很好吶。 小少年都是一會一個樣的,才說這河鮮除了加了些東西外,也沒甚新鮮的,被這一點撥,周嘉還高興起來了,“對,這樣的地兒還是頭一回,回頭我得跟我們同窗說一說?!?/br> “我也要跟我同窗說?!?/br> “我也要。” 幾個孩子個個不甘示弱,紛紛表示回頭就要跟著同窗們一起來。 周嘉半大少年了,喜春兩個平日除了在學業(yè)上對他的要求嚴格些,他的交友情況倒是沒怎拘束,也由得他跟同窗們不時約上幾回,滿府城的跑,“但是出門一定要帶好小廝。” 這就是喜春兩個對他的要求了。 在畫舫上用過了河鮮,回了城里,先把蘭成和阿嬌給送回了知府府上,今兒他們瘋玩了一日,還在馬車上,人就睡過去了。 周光正下衙門,見他們把人送回來,已經(jīng)睡下了,哭笑不得的喊了婆子把人抱進去,跟他們說了幾句,就各自走了。 這邊也沒好到哪兒去,周澤周辰兩個也一點點的點著小腦袋,周秉把他們小兄弟倆扶著,免得摔了,周星星就窩在娘的懷里睡下了,馬車里靜得很,只有外邊馬蹄聲傳了進來,回了府,先把周嘉兄弟幾個送到了院子,周秉這才從喜春懷里把小郎君給接了來,一塊兒回了正院。 下邊廚房來問了:“已經(jīng)給幾位公子備好了牛乳,可要溫著?” 喜春壓著聲兒:“先溫著吧,等他們醒了要是要用,叫婆子去取了來。” “唉。”丫頭去廚房傳話去了。 牛乳確實補身子,周家?guī)讉€小的日日喝了牛乳,身子都健壯了不少,廚房又日日備著好飯好菜的,他們吃得好,又整日動來動去,連個頭都往上竄了不少,周星星還不滿五歲呢,他就跟人普通的六歲小孩一般高了。 喜春只當生孩子的事兒過了呢,誰料沒幾日叫玉河偷偷塞了封信兒給她,說是外頭的老爺塞給他們爺?shù)模髯訝敍]接,就給了他,叫他一定要給爺看。 跟做賊似的,玉河當場就透露了點出來,人就說了:“這可是為了周東家,為了周家好的事兒呢,你可記得一定要給東家,別胡咧咧的不在意?!?/br> 玉河見他說得鄭重,倒是點了頭,回頭就把信給喜春了。 周家,可是夫人當家做主。 喜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才展開那張薄薄的信紙。 信里只有短短幾行字,倒是那張小像十分奪目,畫中是個妖嬈的美人兒,腰是腰,腿是腿,屁股還大,信上說了,這姑娘家?guī)讉€出嫁的姐妹都生了好幾個,兒女都有呢。 這是怕他們周家人丁單薄呢,特意給介紹姑娘來相看,給他們周家補足人呢。 喜春捏著薄薄的紙問了句:“這塞信給你的是做什么買賣的?” 玉河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應該是做陶器買賣的,他們家一直想把陶器擺件供給咱們湯池莊子上?!?/br> 原來是這樣啊。 喜春還以為這是專門做拉/皮/條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 ☆、第 116 章 湯池莊子是周秉負責的, 要往湯池上擺東西,自然要走他的路子,喜春回頭就把這家陶器上, 有占了周家地兒的全清了。 意思也很直白, 以后就不往來了。 周秉那邊許是聽說了甚,問過她,喜春隨便說了兩句, 他也就沒問了。 犯不著拿這些惡心人的來問他,好幾年的夫妻了,周秉是什么人喜春清楚, 他是斷然沒這個心思的, 只是人家“覺得”他們周家子嗣單薄了些,非要給他們“辦事”, 還打著旗號“為他們好”。 男人要真有心想找, 去外邊養(yǎng)外室, 去其他州府再置個家, 容易得很, 尤其是他們這些有錢的老爺們。 過后這事兒在喜春眼里也就過了。 她得忙著鋪子里外, 還把庫房里前兩年請黃家的作坊做的匣子給請了出來,叫人擦拭了一回, 這一匹匣子都是上等的匣子, 比富貴人家家中珍藏的首飾匣子都不差的,從款式到大小都是專門衡量過的,放置在庫房里一年半載的, 越發(fā)顯得沉重莊嚴。 她也不知道外邊還有人找到了周秉跟前兒,就在湯池莊子上,人家直接把妖妖嬈嬈的姑娘往周秉跟前兒一放, 一個在旁邊彎腰低笑的介紹,像極了拉/皮/條一般,一個低眉含笑,不時拿一雙眉目含情的眼往他身上瞥過,羞答答的。 周家供上的薛家花水正式入選了宮廷采買了。 上邊的文書下達的當日,整個秦州府都轟動了,周家把文書放在了胭脂鋪上,引得胭脂鋪街上人來人往,都是來看宮中下發(fā)的文書。 怎么就不聲不響就送到宮中去了呢? 幾家從薛家拿了花水貨的商戶本來對周家仍舊獨大拉貨不滿,覺得周家靠著花水這兩年掙了不少銀子了,如今還要占一大半,吃相也太難看,太霸道了,薛家也同意,想來是薛家拗不過,人周家還有知府府當靠山,到底是財大勢大的。 如今周家竟然做成了這樣的大事,滿城都傳遍了的,幾家又是震驚又忍不住吹氣,周家本就名聲大,如今再有了宮廷采選這個招牌,他們就是進了花水又如何,這些人照舊往周家跑的了。 送往宮廷里給各宮娘娘們用的,去周家買,就跟宮中的娘娘們用的是一樣的了。 誰不想沾這光的。 白氏的信是次日送到的,信上說了這回子采選的經(jīng)過,喜春看著信都覺著是心驚rou跳的,三四十個貨品,涉及當各個行當,花水這樣資歷輕的在里邊并不顯眼。 入了第二道門后,就由宮中的管事們再挑一挑呈上去給拍板的主事,白家使了勁兒,給挑選的幾位管事都說了好話,送了好禮,管事們收了禮并不是就能定下的,一家給送禮,好多家都送了禮,家家都是這樣送,管事們還要從中挑。 查背景在剛入宮就查了,那是第一道門兒,這送進去了是第二道,管事們要先挑出宮中沒有的、缺的,再挑一樣的比較,有沒有跟宮中的貨物撞上等。 花水宮中是不缺的,周家的花水能入選,是因為宮中目前用的花水只有薔薇水,宮中有心再挑一個來,叫宮中的娘娘們有選擇,二則是是薔薇水是關外的,不是關內大晉產(chǎn)出,若是大晉產(chǎn)出,這樣會分薄他們利潤的商家,兩家還有得廝殺呢。 到了要叫主事定了,上頭的主事又覺著薔薇水現(xiàn)在還能頂上去,關外的薔薇水能入宮,讓宮中的娘娘們用,這其中龐大的利益糾葛牽連甚深,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道明的,周家送上去的花水一度壓在了最后一道關卡上。 喜春看信看到這兒,險些倒抽了口冷氣兒,白氏在信上只是如實的敘述,但喜春只靠想都能想象得到當時的情形來,白氏是有關系,但要走通上邊主事的路子,卻是沒有的,宮中的采選主事都是當今的心腹,早年還曾有宗室親王擔任的,白氏還沒這么大的手段跟這些拉攏上關系來。 白氏也說了,周家的花水最后定下來不是他們幫襯上的。 “不是白jiejie,那是誰?”喜春跟周秉說過,只得又繼續(xù)看起了信,白家具體也不知道是誰出的手,只知道姓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