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陳氏覺著寧喬年紀不小了,定下沒幾日,連婚期都商定好了,去歲年節(jié)前就成了親,喜春帶了一家老小又回去吃了酒,成親后,那邊顧氏就跟著寧喬來了府城了。 寧喬要管著莊子,莊子里又起了房舍,平日就跟顧氏住在莊子上,顧氏要去想去城里,只消說一聲兒,就能坐了給莊上配的馬車去城里街上走走,離湯池莊子也不遠,喜春對前頭幾個嫂子都大方,請她們直接去了自己的湯池莊子,對顧氏也沒客氣,叫她想去跑湯池了,提前說上一聲兒。 “妹子來了?!鳖櫴戏鲋€端了凳子來給喜春坐。 她一個孕婦,喜春哪里好叫她上手的,忙接了來,也說道:“嫂子你也快去坐吧,我這里你甭照應。” “那可不行,你四哥最重視你這個妹子了,要是知道我怠慢了你,肯定要怪罪我的。” 喜春就笑笑,以為她在跟自己說笑呢,她四哥對她這個妹子確實看重,但如今他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了,妻兒自然是要排在她這個妹子前頭去了的。 少時他們是親人手足,如今各自成了家,就是親戚了。 顧氏也不敢大意,招呼了喜春后,又坐了回去,喜春先看了眼田地里頭,見自己幫不上忙,便跟顧氏說起了話。 顧氏問她家中可好,喜春一一回了,又看了看她肚子:“嫂子,你這現(xiàn)在也懷了,平日里做飯洗衣的咋辦,要不去請個婆子來照應吧,你也松口氣?!?/br> 顧氏確實是個勤快人,早前在雜貨鋪里里外外一把手,也就是如今有了身子,娘家婆家都再三叮囑過,這才閑下來,早前寧喬也說雇個婆子來伺候她,被顧氏否決了,“雇婆子不要銀錢???府城的花銷太大了些,婆子也貴著呢,一個婆子一月里得一二兩銀子了,哪里請得起的?!?/br> 回頭顧氏把家里的小妹請了來。 顧家小妹也是十四五的年紀了,顧家正在給她說親,叫她先來府城里照顧jiejie幾月,順便也漲漲見識。 “嫂子meimei來了,倒是還沒見過,快請來看看。”喜春心頭倒沒說請顧小妹來照顧jiejie的事兒好還是不好。 寧喬住在莊子上照看莊子,喜春這里每月也是從賬房給他劃了銀錢去的,寧喬不時還采些藥材炮制送去藥鋪里頭,一月里用得倒真不像顧氏說的這樣緊,請個婆子還是能請得起的。 顧氏面兒上訕訕兩分:“前些時日我不是說去泡湯池么,這不正好說有孕了,沒去成,叫小妹去了,她過來后一直照顧我跟她姐夫的飲食吃用,拖到今日才去。” 去泡湯池,用的自然是喜春的小池包間兒,享受的那些按摩,涂面脂面膏的,請人的,這一攤子都是過后喜春結賬。 小池是隨時用,但要另外享受,也是要出銀子的。 早前喜春幾個嫂子等人用,過后都是湯池那邊直接在周家的賬上扣的,喜春也沒說過甚,一回也不過十來兩銀子的事,喜春倒也不說計較這么多,都是自己人,但顧家小妹跟她可沒關系,且用她的小池,喊按摩,她這個小池的主人還不知道呢。 喜春心頭是有些不舒坦,但也不好說什么,只得跟著笑了兩聲兒,把這份不舒服給過了。 他們莊子上種的白芷多著呢,兩個莊子得挖好幾日的,喜春看了幾日,去得就少了。 藥材挖了出來還得洗、晾干,炮制,要持續(xù)半月到一月的,喜春是炮制成了后去看過的,幾個簍子袋子裝滿了的,喜春也學著寧喬的樣子,用手捧了一把看過,她看不出來,但也覺得莊子上出產(chǎn)的跟鋪子上的沒甚大的區(qū)別。 藥鋪上對白芷的需求大,有祛風除濕、排膿止痛的作用,他們鋪子又是專診治那等患有隱疾的病患,進的貨中,白芷是其中最多的一個,寧喬還親自過來看了眼,他看得細致,等看過了,點點頭,認同起來:“品相不錯,直接送到鋪子里去?!?/br> 賣給自家人還是按的市價來的,兩個莊子的藥材賣了四千多倆銀子,去歲這兩個莊子藥材種子就花費了兩千來兩銀子,這四千多兩銀子看著多,除開種子錢,莊子上的維護、請人做工等,其實并沒有余下多少來。 藥鋪那邊當場結了銀錢,幾千兩銀子到手,大家面兒上都是笑盈盈的,喜春這回見到了顧家的小妹,跟顧氏長得有幾分相似,都是清秀的長相,要比顧氏活潑幾分,這會兒正嘰嘰喳喳的挽著顧氏的手在說著話,她先前還捂著嘴兒說了句,“好多銀錢啊?!?/br> 哪里多的,除開外都剩不下幾個的,只沒跟她細說罷了。 寧喬手里沒留銀子,銀票過了手就給了喜春,這是他們當時說好了的,兄妹兩個一個管莊子,一個管賬,這銀錢還要繼續(xù)買藥材種子,寧喬心知肚明,這頭幾年都是掙不了幾個銀錢的,攤子越大,都是虧著走。 他沒銀子,虧的都是妹子的銀子。 銀錢到了喜春手上,顧家姐妹臉色微微變了,喜春也沒看到,接過了銀錢,叫人去聯(lián)系了賣藥種的,就回去算賬去了。 周星星如今性子養(yǎng)了幾分出來了,早前他喜歡蹦跳,沒個定型的,如今見人,都是不輕不重的走過來,握著小拳頭學會見禮了。 口齒也清楚了,說話帶著兩分文氣,在稱呼上許秀才一連教了他好幾日的,他學會了說“孩兒”、敬語等,還會背詩給她聽了。 喜春一到家,他已經(jīng)下學了,這會兒在二門處站定,跟兩三歲的時候一樣,還是喜歡粘著娘的,只是早前外露,如今收斂了幾分,小步子微微快了幾步,漾開了小臉兒:“娘?!?/br> 喜春彎下腰,想要抱他,又想起周秉的耳提面令來,改成了在他頭上拂過,牽著他朝里邊走去:“等了多久了,下回不要等了知道嗎,你學了一日了,也累了,多歇歇才是?!?/br> “兒子不累,先生講課的時候,蘭鈺是坐著的?!彼€一五一十的強調呢,又小聲兒說了句,“就是想娘了?!?/br> 說這話的時候他先是朝四周看了看,又壓了壓聲兒,他已經(jīng)上學了,知道作為小男子漢不能太過粘著娘,更闊論這樣直白的說出來,但周家除了夫子在學業(yè)上對他稍有嚴格外,對這些規(guī)矩,教導得并不嚴,他聽嬤嬤說,但大叔叔可是說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喜春心頭跟吃了蜜糖一般,也小聲兒回他:“娘也想你了。” “今日爹爹在家中有教你什么嗎?”她又問。 許秀才教學業(yè),周秉坐鎮(zhèn)府上,在兒子的學業(yè)上沒插手,只教他臨摹畫卷、字跡,帶他去看山水。 周星星年紀不大,握筆不能久握,家里也不要求他,只要他姿勢正確,隨他在卷面上涂涂畫畫的,要真按了一板一眼的來,叫孩子沒丁點放松的機會,不利于他之后進學。 他掰著指頭給喜春說:“爹帶我去釣魚了,還看了好多魚,大的小的,好多顏色啊?!?/br> 一問一答,就到了正院里。 周嘉兄弟三個正在做他們的課業(yè),等做完后要給大哥周秉查驗的。 周家學問好,書院的夫子都說過,他再學上三兩年,年紀也大一些,就可以下場去試試童生試了。 喜春問了伺候的婆子:“送了湯水來給公子們墊過了肚子嗎?” 婆子小聲道:“回夫人,兩刻鐘前已經(jīng)送過。” 周秉在看周澤和周辰的課業(yè),對他們,家中要求不高,只要他們認真做完就成,喜春也沒打攪他們兄弟幾個,帶了周星星回房,有巧娘等人在外間里守著,她先回了內室里換了一身常服出來,小郎君在不遠的毯子上落座,玩著玩具,喜春在書桌上算賬。 一家子,各有各的事做。 書桌上的賬本是前幾日就送來的,喜春一直沒時間看,就先放在了一側,都是外邊各家鋪子上的賬冊,莊子、湯池的。 今日莊子上結了款,喜春先看起了莊子上的賬冊來,冊子上記載的是莊子從建立到如今,每一筆開銷,以一年為一結,去歲采買種子是喜春從賬房劃出來的銀錢,相當于是借的,現(xiàn)在把這筆銀錢還了,余下的扣除了去歲莊子上的開銷外,才是一整年最后余下所得。 莊子上的開銷最大的請人做活、采買工具等,寧喬一月有五兩銀錢,是他的工錢,最后算下來除開種子和開銷,還余下了一千兩左右,這筆銀錢,今年還得購買藥種。 周秉看過了周澤兩兄弟的學問過來,周澤兄弟倆得了允許,正跟侄兒一起玩,周嘉還在做學問,他過來看了眼,見喜春手中打著算盤,順口問了句:“虧了多少?” 喜春想說,明明還余下一千兩銀子呢,哪里虧了,只又一想著今年的藥種、工錢等,算下來還當真是虧的,就說不出掙了的話:“好在一年比一年虧的少?!?/br> 種藥材沒有哪個頭一年就大賺的,又不是只做一年的買賣,想做長遠了,就得先做虧。按如今的情形,種兩三年,就用不著先貼補,莊子上就能夠自行運轉了。 她把對好的單子記下來,等翌日叫人給四哥寧喬送了份。 顧家姐妹都不識字,寧喬去采藥了,又幫著藥鋪上新采買的藥材炮制,好幾日才回去,接了單子看了眼,叫顧氏收好就是。 他心頭有數(shù),顧氏還指著分銀子呢,問他:“meimei有說幾時分銀子嗎?” 寧喬還以為家里沒銀錢了:“沒銀子了?” 那倒不是,他一月有五兩銀子,偶爾采藥炮制還有另外的收入,他們在莊上有住的地方,隨便開辟個小院子種菜就夠吃了,要用到的銀錢其實不多,顧氏精打細算慣了,一月里兩個人的花銷不朝過二兩的,余下的銀子都攢著呢。 “那倒不是,總不能家里的銀子放妹子那里吧,用也不方便?!?/br> 寧喬指了指那單子,把上頭的念給她聽了:“就剩了一千兩左右,買藥材之后還得妹子貼錢進去呢,哪兒就分錢了,再過兩年三才能分得了。” 寧喬心里也有譜兒的,一看了單子一算就清楚了。 “不分了?!”顧氏心頭只有這一個想法了,急得很,昨日給娘家?guī)艃夯厝?,小妹說了他們收入的事兒,顧氏沒阻止,心里還存了要不要幫襯一二的心,現(xiàn)在大話都說出去,不分銀子了? “這事兒你忘了?咱們定親的時候我不是同你說過么?!奔藿o他,衣食是無憂,但想掙大錢,近幾年都是沒有的。 喜春看了好幾日才看完了賬冊。 她一個人看得慢,在家時還叫了周秉來一起算,兩個人一人分上一疊。 他們鋪子攤子越鋪越大,賬目就越來越繁瑣,鋪子上的帳,對外供貨商戶們的帳,每一樣都要清算一番,沒事兒就拿著算盤噼里啪啦的算。 周星星下學來,有時還盯著他們手中的算盤看得有趣兒,喜春就歇一歇,教他打算盤。 賬目算了出來,喜春最后在過上一遍,查看數(shù)額多少也就過了,她撿了本,一一看了過去,趨于平穩(wěn)后,每月所得的銀錢差別已經(jīng)不大了,沒多少出入,只有湯池莊子上比上月來要少了些。 喜春先時沒理,數(shù)額只差了幾百兩,她也沒放心上,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起來,買賣一日比一日差也是正常的。 后來看了胭脂鋪供給給湯池莊子上的面脂面膏她才發(fā)現(xiàn),這消減的不是別處的收益,而是這胭脂鋪供過去的面脂,湯池莊子上東西少了,按理應該是用掉了,多掙銀子才是,哪有還從這里虧一筆的。 喜春又翻了一遍湯池莊子上的記錄才發(fā)現(xiàn),這扣掉的一筆數(shù)目,正是掛在她小池頭上的。湯池莊子上的賬房把掛在小池間的帳給扣了。 喜春打從周星星啟蒙進學后,一回都沒去過湯池莊子上,哪兒來的這么多面脂面膏用量扣的。 喜春叫人去問了,很快就有了回信兒,人家就說了:“夫人那湯池莊子一月里半月都用著呢,每回用了都是請了娘子們用了上等的面脂面膏按摩的,還有小食兒,點心,瓜果一應不缺的?!?/br> 問誰去的,也回了,“登的是寧四娘子的名兒。” 顧氏都懷孕了,哪里會去泡湯池的,喜春想起上回去莊子上,顧氏說把泡湯池讓給了顧小妹,她雖然心里不舒服,但想著也只有這一回,就算了的,結果人說甚,一月里半月都去,還每回指著上等的東西用? 感情不用自己結賬就可勁兒用是吧? 喜春這回是被惡心壞了,氣得晌午連午食兒都沒用,周秉勸她:“別氣了,下回不叫她進去了就是,不用飯餓著的可是自己。” 喜春當然不會叫她再去了,顧家小妹跟她又沒關系,連話都只說過幾句,她一月就花了她幾百兩銀子,她哪里不氣的。 被周秉半哄半勸著用過了飯,喜春突然想起上回這帳正是他算的,當下就回過味兒來了:“感情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吧?要不是我看胭脂鋪上的貨目數(shù),還沒扯到湯池莊子上的,你就打算把我騙過去了?” 周秉不否認:“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跟四舅兄關系好,這事兒又扯上在他那里客居的小姨子,總不能去質問她吧,就是給四舅兄的面子,咱們也只有吃一回虧的?!?/br> 周秉早就把喜春的性子給摸透了的,當日查過了賬冊后就吩咐了湯池那邊,以后這位嫂子的名兒在湯池莊子上可就不管用了。 她下不了這個手,有顧慮,他來。 他還哄她:“咱不氣了啊?!?/br> 喜春憋著笑,“你少拿我當蘭鈺哄的。” 周秉都吩咐下去了,喜春也就懶得管了,她這個四嫂子是娘陳氏親眼挑的,說的是賢惠持家,算計精明,正適合兄長寧喬這等大大咧咧的,有人管著,能把家給cao持起來。 陳氏來信的時候,喜春也覺得合適,這種事還是要她四哥點頭,寧喬都沒意見,她更是沒意見的,這來了府城也一年多,從喜春接觸過的情況看來,也確實是當?shù)闷鹉镉H陳氏夸的,算計精明。 婆家小姑子都能坑一坑,自己用不了就推娘家小妹去,不浪費丁點,可不是精明得很么,這種人,還當真是吃不了虧的。 事情過了,喜春氣不順還刺了句,“當時還跟我說請家里的小妹來照顧她呢,一看這一月里半月都去泡湯池,過得比神仙日子還幸福的,哪家照顧人的有這等享受?她當自己是花呢,需要整日泡在水里頭的?” 過后喜春再也沒提,該忙鋪子忙鋪子,該忙家里忙家里,莊子上難得去一回,她也不管顧氏那頭知道去不了湯池莊子了是個甚反應的,總歸一月要去這么多回的人,也不難發(fā)現(xiàn)。 該虧心的不是她! 周家把花水往回鋪了后,如今府城的小姐們上街提的都是花匣子,匣子上還帶有周家的標識,好認得很。 匣子炒得火熱起來,就有人跟著做起了匣子的買賣來。 是特意給上街的女子提的匣子,專門開的匣子鋪子,大大小小都有,還有不少樣式,一時間,城中男男女女上街都愛提匣子。 周家就有不少,幾位主子人手都有好幾個,周星星這個年紀都沒錯過,給他買的都是些動物造型的,做成各種動物形狀的匣子,十分受孩童們喜歡,最成功的一家是黃家的作坊,其次是林家等,都相繼推出了各種吸引人的。 開鋪子的,作坊的商戶還來周家問過,問要不要一起發(fā)財,把這匣子鋪子也往外推,就跟周家的幾個買賣一樣,推到整個大晉去。 說得夸張了些,周家的買賣也不過鋪了十來個府城,遠沒有到整個大晉的份兒。 喜春兩個沒應,都拒了。 跟黃夫人說起時,“你家有走關外的路子,這匣子好銷,順著就賣了,要特意鋪到各州府,長遠的掙銀子是不可能的,貨多,走一個地方賣一批,掙短銀是可以的,匣子這東西不復雜,買一個回去就學會了。” 從周家把匣子往府城鋪了后,已經(jīng)出了多少家匣子鋪子了,七八家總是有的。 他們先是把花水和匣子往別的府城鋪,人家府城早就有了匣子,哪里不會開匣子鋪子的,到處都是做買賣的人,他們能想得到的,人家也能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