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沒甚么,我也不大記得了?!敝鼙K于開了口,從她手里取了長帕,自己舉手擦拭起來,“你先去看著星星,我自己來就是?!?/br> “你又夠不著,不然叫了玉河進來給你擦?!?/br> “行?!?/br> 玉河很快進門,舉著帕子給周秉擦拭了長發(fā),便垂著眉眼退下,房里靜悄悄的,只有些許翻動書頁的聲音響起,沙沙作響,喜春看了書,外邊傳進來的繁鬧都消退了些,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喜春擱了書,隨后周秉也停了手中動作,吹熄來了房里的燭火,只有淺淺外間的燭火透過屏風傳來,房里隱隱約約的。 次日一早,喜春是與周秉一同出的門兒,登上馬車,周星星早就被他爹給抱在懷中了。 他們帶了三輛馬車,頭一輛是三位大小主子,后邊跟著奶娘、丫頭,最后一輛帶著一包行禮,幾個小廝。 喜春已經(jīng)問過大夫了,她已經(jīng)可以去泡湯池了,周秉要去湯池莊子,喜春就去泡湯池。 周星星被爹抱在懷里,小腿兒小胳膊的不時還踢一踢,喜春在一旁逗弄了好一會,叫他“蘭鈺”都沒反應(yīng),只有叫他星星和大寶的時候才沖她啊啊的叫喚兩聲兒,像是在回應(yīng)她?!巴炅?,以后星星是不是只對這兩個名兒有感覺,反而不知道自己大名兒了?!?/br> “時間太短了?!敝鼙o周星星捏了捏被角。 周星星離不開爹娘,只要兩個人都不在身邊就要鬧,但只要有一個人在身邊,他就乖了,今日喜春要去泡湯池,由周秉帶他。 通往湯池莊子的路上行人馬車不少,有城外村落的老百姓,也有跟他們一般是往湯池莊子去的,等到了湯池莊子,衣香鬢影的娘子小姐就更多了,許多娘子們?nèi)齼蓛?,緩步上了階梯,只見在半腰上,巨大的兩棟莊子佇立。 左是男莊,右是女莊,分兩路,開兩道,兩莊互不通路,也不往來,兩棟莊子都是磚石制成,巨大的圓柱撐著重量,成樓閣飛宇之態(tài),白墻黑瓦,花紋菱窗,四處竹林成片,花枝點綴其中,姹紫嫣紅。 莊子龐大宏偉,瞧著十分震撼,下了車,小廝已經(jīng)打開了簾,喜春把莊子上下從頭看下,與當日她還住在溫家村時,完全是兩個地方。 周秉平日就在男莊上處理莊上的事,喜春要去女池,見往右邊走的夫人娘子就知道了,她回過神兒,叫巧云兩個帶了她的行禮,跟父子倆擺手,“我去泡池子了,你們父子兩個好好的哦?!?/br> 她帶著人往小路上走,邁過蜿蜒的階梯,就是通往池子的大門,許是因著湯池的原因,房舍四周都呈現(xiàn)出一陣兒輕煙,越發(fā)襯得這地兒不同凡響似的。 喜春就見在他們前邊的姑娘給守在門口的兩個人高馬大的婆子遞了帖子去,等婆子看過,確認,這才把人給放進去。 輪到喜春了,沒要帖子就進去了。 后邊排隊的人小聲議論,“這幾個人進去怎的不要帖子,不拿號的?” 兩個婆子可是特意請來的,不止他們,在里邊還有好幾個,另還有些丫頭、婆子的,湯池莊子一開張,周秉就叫牙行給請了好些高大有力氣的婦人來,特意請來鎮(zhèn)守女池。 喜春當日跟他一起挑的人,在牙行帶的人里足足挑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這些婆子們都認得她。 她們?nèi)硕歼M去了,兩個婆子一慣是板著臉的,后邊倒是有人回了,“人家開的莊子,自然是想進就進的?!?/br> 湯池莊子有兩位東家,三位夫人,其中一位是外族女子,那倒是很容易就認出來了的,沈夫人駱氏在湯池莊子開張后也以東家娘子的身份來過數(shù)回,泡的池子也跟她們差不多,有時候排得到包間小池,有時候只能將就在大池里?!笆侵芗夷俏?,沒見剛剛跟周東家一塊下的馬車么。” 喜春在女池那個包間十分叫人艷羨,說是她獨有的,哪怕女池已經(jīng)排滿了,這間位置最好的小池都不開放,一直閉著門兒,酸溜溜的語氣頓時從好些人嘴里說出來,“原來是周夫人哦?!?/br> 有錢人家的夫人就是不心疼銀子的,占著最好的包間小池,還沒用過兩回的,還不用跟她們一樣要排隊下單拿號。 喜春到了沒多久,就有婆子端了湯水瓜果來給她享用,還問喜春要不要點了丫頭來給按摩的,湯池莊子上的按摩,小間池子里的貴客可以免費給按按,頭從到位的,但若要享用面脂面膏的一點點按摩,就要收費,大池子的客人要按摩只象征的收幾個銅板,按上小半刻鐘,若要再享受其他的,也要收費。 這些面脂面膏都是從周家的胭脂鋪上采買來的,用的都是上等的貨,擺在外邊賣都要好些銀子的,全身做下來,一個人都要用掉一小半的,算下來湯池莊子上一月里要用到的數(shù)目也十分驚人,胭脂鋪供給湯池莊子上的數(shù)目就抵得上鋪子上半月售賣的數(shù)目了。 “都來一回吧,我還沒享受過咱們莊子上的呢?!毕泊狐c了一回,“等我先泡一泡的,叫她們久一點再來。” 婆子勸:“夫人,這湯池可不能久泡,久泡了也會受不住的?!?/br> “這樣啊,那你讓她們看著時辰來吧?!毕泊合胂胝f道。 婆子這才應(yīng)下出去,小池里,中間的池子咕嚕嚕的冒著水兒,熱氣騰騰的煙霧從中升起,里邊放著個小屏風,一張?zhí)梢危溜L后就是換置衣物的地方,兩個描金邊的柜子立著,里頭還有梳子等一應(yīng)女子的簡單飾品。 喜春由巧云兩個挽上發(fā),入了屏風后換了衣物,只身著肚兜褲子就出來了,池子能容得下幾個人,坐在里邊,水正到肩上,剛合適,邊上鋪著小石,輕輕一靠就能靠上,溫熱的水不斷的沖刷著身體,帶著溫度,又有水流的拂弄,確實是十分享受的事,喜春朝巧云兩個招手:“來,你們也去換了衣物來泡著?!?/br> 來之前喜春就跟她們稍稍透露過這個意思,兩丫頭頓時相視一笑,福了個禮就跑去了屏風后頭換了衣裳。 到底秉持著主仆有別,她們沒敢靠太近,就在邊上坐著,喜春本是閉著眼享受,這一閉就在池子里睡過去了,直到小池包間兒的門被敲響。 她睜開眼,巧云兩個已經(jīng)穿戴整齊了,對喜春道:“主子,是來按摩的娘子?!?/br> 喜春眼里還帶著迷惘,嘴角先笑了起來:“把人迎進來吧?!?/br> 來的是個模樣年輕的娘子,瞧著十分溫婉,她進了門兒,正要闔上門兒,就見一群人擁著個女子從外邊走過,女子十分年輕,還梳著姑娘的發(fā)型,叫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娘子把東西放下,見了喜春的目光,道:“夫人認得朱家姑娘?” “朱家姑娘?”喜春想了想,把這個朱字在嘴里念過了,“可是朱通判家的大姑娘朱月?!?/br> 喜春跟官家子女見得少,上回見朱月還是在劉府,當日她低眉順眼的跟在朱夫人身側(cè),眉宇安靜,瞧著十分乖順的模樣,跟如今意氣風發(fā)的模樣可是大相徑庭,喜春只認了一回,如今還只見了個側(cè)臉兒,一時都沒認出來的。 娘子點頭:“是,是通判大人家的千金,朱姑娘這半月幾乎隔兩日就來一回,出手又大方,好些小姐們捧著她,不過也都在傳,說通判大人已經(jīng)定下了是下一任知府大人了,是以,朱姑娘回回來都帶著一大幫子人。” 這個小姐們,指的是圍在朱月身邊的商戶千金們。 娘子見她愛聽,又說了些,“泡了湯池后,朱姑娘定然會點人給她用上面脂面膏,又在湯池里用了飯菜,下晌時再挑些東西就驅(qū)車離去了?!?/br> 喜春已經(jīng)起了身,由著巧云兩個給她擦了身,躺到了軟椅上,低低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朱姑娘,一回在莊子上能耗費多少銀子的?” 娘子就開始擦手,先把手給搓熱了的,手指搭在喜春背上,一來一回的說著話兒,“這可說不準的,有時耗費個三四十倆的,有時也有一二十倆的?!?/br> “也不知道這官家的千金們好不好伺候的?!边吷锨稍普f了句。 巧香瞪了瞪她,娘子沒察覺,溫言細語的說著話:“也還好,貴人們哪里又沒兩分脾氣的?!?/br> 在湯池莊子上干活,背后又靠著幾位大老爺們,也沒有太出格的。 喜春卻是想著,看來這朱通判要當上下一任知府老爺?shù)氖聝哼B外邊都不是甚秘密的了,這消息要是沒被證實,以朱家人的模樣,哪里會這樣高調(diào)的。 朱通判是寒門弟子一步步走上來的,朱夫人娘家不豐,是早年朱通判還在老家時就娶的原配夫人,雖有商戶們四時送禮孝敬,但家中資產(chǎn)不豐,朱夫人母女早前在劉夫人手底下都是十分柔順的模樣,一副以劉夫人為主,論起來,還比不得駱家高調(diào)的。 朱月哪來的銀錢隔三茬五就來湯池莊子上享受的,出手就是三十四,二三十的,也只有如今就有商戶給朱家送過了重禮,企圖先一步攀上朱家才得來的。 到底文書沒下來,不敢全投到朱通判身上去,朱月這手頭的銀錢也就忽高忽低的了。 按摩是一種享受,尤其是泡過了池子后,覺著全身心都打開了一般,面膏的柔滑在皮膚上輕輕按壓,喜春都恍惚生出了一種改頭換面的感覺。 就跟她娘家二嫂一般,覺得整個人都不同了。 喜春回頭還問過周秉,在他面前轉(zhuǎn)悠了一圈兒,問:“我今日是不是変了個模樣了?是不是好看了許多?” 全天下的女子都愛美,喜春也不例外。 湯池莊子上還有聽曲兒的、聽講書的、聽琴簫的,喜春每樣都嘗試了會兒,到晌午,女池的管事婆子來問她要不要用午食兒,喜春想起早前在包間池子里時,透過窗欞,山下河對面的村落躍入眼里,一副耕田梗種的模樣,便道:“不用了,下邊廚娘已經(jīng)備好飯食兒了?!?/br> 周秉每日都要過來,府上的馬婆子也就每日跟著過來給主子備飯食。 管事婆子不再多言,喜春就帶著巧云兩個回了在溫家村的宅子。 房頂,家家戶戶的煙洞里都透出了火煙,在準備午食兒了,周秉比喜春先到,奶娘剛給周星星喂過了奶,這會兒周秉抱著他在院子里散步。 喜春一見了他們父子,嘴角不自覺的就揚起了笑來,問她今日她是不是有了變化,周秉父子倆同時對著她,大大小小的眼里都帶著迷惘,很快,周秉似模似樣的點頭:“夫人今日果真更好看了些?!?/br> 喜春含笑點頭,突然問:“照你這樣說,我往日不好看了?” 周秉抱著兒子的手一緊,“這倒不是?!?/br> “那你說是甚么樣的?” 玉河匆匆出現(xiàn),跨進了院子里,打斷了問話,周秉不由得松了口氣兒,他舉著手上的書信:“爺,是老家寄來的書信,看著像是同上一封前后送出的,前幾日到了一封,又匆匆加緊趕了一封?!?/br> 周秉雙手抱著人,哪有空接信的,喜春驀然一笑,也覺得自己先前無理取鬧了些,笑著伸手:“給我吧?!?/br> “噯。”玉河二話不說就給了,很快又告辭離去。 喜春揚了揚手中的信,跟他商議:“我給你念?” 周秉應(yīng)了聲兒:“嗯?!?/br> 喜春這才拆了信,上一封信她看過一點,認得這個字跡,顯然是同一個人:“應(yīng)該是二族老,他這個字兒沒變。”信上的內(nèi)容倒也不復(fù)雜,這位二族老是個干凈利落的人,先交代了上一封信說催他們給周星星定下大名兒回過去的事兒。 周家并不是甚有名望的家族,打從前兩輩兒才開始起來,倒也稱得上一句耕讀之家,有上頭的族老們明事理,這才培養(yǎng)出了有出息的族人,大伯周承繼升任了禮部侍郎,便是如今整個周家官職最高,最有出息的。 “二族老說,族里有人護送了族譜上盛京,要在盛京里也開一會祠堂,把大伯的事兒祭告祖宗們,添上他的事跡,叫我們把星星的名字直接報給盛京那邊,由盛京那邊把星星的名兒添在族譜上,還說如今大伯出息了,族人應(yīng)該保持一致,要不要給你們的名兒也把輩分給加上?!?/br> “大伯二伯都是承字輩兒,他們本就是沿用的字輩兒取名,只是你們...” 喜春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眼里有幾分復(fù)雜,輕聲問:“你們是大字輩兒?” 所以,他全名應(yīng)該叫周大秉? 作者有話要說: ~ 論字輩兒的痛苦,反正我不敢用。 感謝在2020-11-03 23:30:16~2020-11-04 22:07: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笙歌落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 87 章 二族老也知道周秉這一輩兒的輩分有些對不住他們, 是以當年輪到他們?nèi)∶耍鼙叺男≥厒內(nèi)昧藛巫?,不加輩? 族里也一直沒意見。 尤其是如今周家已經(jīng)走出了蜀地, 早就不再是早前的莊戶人家了,有了身份、地位。 老祖宗傳下來的輩分,有一部分確實是不中聽, 這也是根據(jù)當時整個周家的情況來的,傳達著老祖宗們心底里最樸實的愿望,就比如周秉這一代, 原本除了個大字, 還有一個勇字輩兒。據(jù)定字輩的老祖宗的話,當初原本想用勇字兒來定的, 但最后多數(shù)依從少數(shù), 大字兒勝出, 最后就定下了大字兒, 他們接手后, 早已成了定局, 只能一代一代的執(zhí)行下去。 所以,“周大秉?周勇秉?” 這兩個字輩兒正規(guī)說起來, 讀出來的意思差別都不大。 再給整個周家的小輩兒配個輩分:周大秉、周大嘉、周大澤... 周家的字輩兒揭露后, 周秉連著好幾日都不言不語的,瞧著像是在生氣的模樣。 喜春抱著小郎君,沒事兒就故意拖著強調(diào):“蘭鈺, 問問你爹爹,娘親要給他做衣裳,他是喜歡月牙白的還是藏青的呢?!?/br> “呀?!敝苄切菍W著她張嘴就是一串禿嚕, 嘴邊還吐出兩個泡泡來。 他們家的小郎君打扮得都是干干凈凈的,周星星兩個泡泡一打,就有口水要滴落,喜春也顧不得去哄人了,抱著人轉(zhuǎn)身要去給他擦拭。 身后,稍冷硬的聲音傳來,“藏青的?!?/br> 喜春抬腳的步伐一頓,莞爾一笑,又握了握小郎君的手:“蘭鈺啊,你爹爹說要藏青呢,走,咱們給你爹爹做衣裳去?!?/br> 小的不用哄,大的要哄。 小郎君“哦哦哦哦”的,像是當真在回應(yīng)她似的。 喜春其實也知道,大字這個輩分配上名兒,確實不好聽,周秉又是個要面子的,又皮薄兒,一時被揭露出了這一層,叫他沒臉的,覺得沒臉見人。 她能知道,也確實是湊巧了。 要不然依周秉的性子,這輩子他都不會叫她知道的。這些男人家,就希望在人前都保持著頂天立地的偉岸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