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但素辛石身為素寒璧那么多年來她名義上的親生父親,實際上對素寒璧的內(nèi)心世界并不了解,所以他沒讀懂面前這“素寒璧”眼中的意思。 “月兒……如何了?可以讓我見她嗎?”素辛石內(nèi)心焦急,擔(dān)心女兒,繼續(xù)問道。 月景搖了搖頭,沒同意素辛石的要求,她身上的易容術(shù)法是素寒璧所下,她又解不開,就算能解開,她也不會冒著暴露的危險與素辛石相認(rèn)。 在她的眼中,素辛石只不過是她的……師父而已。 素辛石看到面前的“素寒璧”搖頭,一時焦急,連語速都加快了幾分,只沉聲說道:“阿璧,上次在云霄宗里,我已經(jīng)與你說得非常清楚了?!?/br> “一切錯都在我,若是有怨氣,只管對著我這把老骨頭來?!彼匦潦瘒@了一口氣,“月兒……她什么也不知道?!?/br> 月景瞪大雙眼,眸中流露出震驚的情緒來。 素辛石……在說什么? 宋牧晴坐在紫藤蘿下發(fā)呆,悠悠打了個哈欠。 好家伙,月景以前確實什么都不知道,但素辛石這么一說,她可什么都要知道了。 月景不知道素辛石與素寒璧之間的秘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暴露,不然若是露餡,素寒璧回來不會放過她……她不想死。 她只能對素辛石搖頭,閉上了雙眼,將自己眸中的驚訝情緒強(qiáng)行壓下。 素辛石見她這表情,還以為素寒璧又生氣了。 現(xiàn)在素寒璧的地位,是他仰望都看不清的存在。 所以,若是想要讓素寒璧放過月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素辛石身為父親,為了月景,就算是再困難的事也要求試一試的。 他繼續(xù)開口說著,回憶從前:“阿璧,我知道你是個善良孩子,念我當(dāng)年將你點化,所以一直不忍心對我動手?!?/br> “但罪過在我,月兒……確實是無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彼匦潦跣踹哆墩f道。 月景聽到素辛石說了這幾句話,心中愈發(fā)好奇,便扭過頭看向宋牧晴,征求她的意見。 宋牧晴也想知道素辛石與素寒璧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朝月景點了點頭。 于是,月景伸出手來,拉了一下素辛石的袖子。 她蘸了桌上茶水,對素辛石寫了幾個字,讓他將來龍去脈講清楚。 “為何錯是在你?當(dāng)年之事,當(dāng)真只有你做錯了嗎?”月景心下好奇,便問了這個問題,引誘素辛石將他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在蘸水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手指在顫抖,感覺自己似乎在觸碰一件禁忌。 直覺告訴月景,她還是不要知道此事微妙。 但她又對真相有著渴望。 素辛石低頭,看到“素寒璧”的白皙指尖蘸水寫下的這幾個字,愣了一會。 “阿璧,你是要我將此事,再說一遍給你聽嗎?”素辛石問,“但不論回顧多少次,這都是我的錯?!?/br> 月景朝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竟然因為自己這個“素寒璧”的身份而開心起來。 如果不是她假扮了素寒璧,恐怕她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里。 素辛石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奇怪了。 月景尊敬他是自己的師父,同時也感激素辛石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guān)愛,但在拜他為師的最開始那段時間,她其實是有些怨素辛石的。 因為她以為自己不過是素辛石的親女兒素寒璧的替身而已,素辛石對她再好,也不過是將自己對親女兒感情轉(zhuǎn)嫁到了她身上。 她曾經(jīng)痛苦過、嫉妒過、怨憤過。 但素辛石對她……又是如此好,甚至將素寒璧的仙骨拿來,為她療傷。 這也是月景一直以來都很不解的一點,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在素辛石與季淮的謊言中,她一直認(rèn)為素寒璧是自愿取出仙骨的。 但似乎……真相并不是如此。 月景靜靜望著素辛石,看到這老人的面上出現(xiàn)了痛苦之色。 “若是阿璧還想再聽一遍,那我便說了?!彼匦潦阑仡櫘?dāng)年的事情,對他自己而言,也是一種痛苦。 這是他愧疚一生的夢魘。 素辛石的聲音緩慢且柔和,說起了當(dāng)年之事,細(xì)節(jié)甚至比對第一次對素寒璧說的時候,還要多了幾分。 月景聽著聽著,本來面色是平靜的,但逐漸地,她的神情便黯淡了下來。 她的眸中流露出的震驚,仿佛是山岳崩塌,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月兒是我親女兒,我為了她能夠治好先天之疾,所以才將你點化為人,自小撫養(yǎng)……”素辛石深深嘆了一口氣,“只為了……等到幾百年之后,取走你的仙骨。” 月景聽完這句話之后,只感覺自己呼吸不上來。 她想要阻止素辛石繼續(xù)說下去,但這該死的真相卻仿佛罌粟一般吸引著她。 素辛石……是她的父親。 而素寒璧只不過是她為了治好自己的先天之疾而點化的一塊石頭。 她深深吸了口氣,只感覺到自己腦袋仿佛就要炸裂。 似乎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水流,從胸口蔓延至她的鼻腔,令她深陷其中,無法逃脫。 月景知道這種感覺,這感覺名為“負(fù)罪感”,這是一個但凡有些良知的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消除的感受。 它仿佛鬼魅,如影隨形。 現(xiàn)在她知道了真相,這鬼魅纏上她了。 素辛石一直不愿意讓素寒璧告訴月景真相的原因便是如此。 而素寒璧也理解素辛石的意思,并沒有將此事告訴月景。 但誰能想到,真相會用這般赤|裸直白的方式呈現(xiàn)在月景面前呢? 心的煎熬遠(yuǎn)遠(yuǎn)比rou|體的傷痛要更加令人絕望,即便蒙上眼,捂住耳朵,不看不聽,但“你有愧于她”這個聲音還是會在腦袋里不斷回響。 月景緊緊捂著胸口,只感覺到胸腔里那股如同粘稠水流一般的晦澀之氣沖了出來。 她重重咳了一聲,竟咳出了一口鮮血。 月景微垂著頭,在這真相的沖擊之下,腦袋一片空白。 她的臉色發(fā)白,毫無血色。 “阿璧……你怎么了?”素辛石見眼前的“素寒璧”反應(yīng)如此之大,竟比第一次聽聞?wù)嫦嗟臅r候,還要更加悲傷。 其實,素辛石不知道的是,素寒璧早已知曉了大致的真相。 她在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素辛石親女兒的時候,就閉上了眼睛,放逐了自己的生命。 月景竟不敢抬起頭來看素辛石,她懼怕一觸碰到這老人蒼老、無奈、懇求的目光,便會繃不住暴露自己。 她不能讓素辛石認(rèn)出她來。 月景站起身來,一直在旁邊吃瓜的宋牧晴被真相震驚到之后,愣了很久,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她走上前來,將月景的身影攔著,以防她在情緒激動之下暴露身份。 “我?guī)煾浮牪坏眠@些,素辛石……你滾吧?!彼文燎缡且粋€嘴上不會留情的人。 素辛石聽到宋牧晴這句話之后,神色灰敗,眸中露出絕望。 眼前的“素寒璧”情緒反應(yīng)如此大,會不會在憤怒悲傷之下對月景不利? 他的腦子里充斥著這樣的恐懼,愛女心切的他此時連尊嚴(yán)也不顧了。 素辛石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絕望感涌上心頭,他竟然沖了過來,直接跪在了“素寒璧”的面前。 “阿璧,此事是你要我再說一遍的……我并不想回憶?!彼匦潦谅晫Α八睾怠闭f道,“我已說了,有錯,都是在我,你且殺了我,以平心中憤怒吧,只求你……求求你……不要對月兒……” 月景側(cè)過頭去,現(xiàn)在的她甚至不敢與素辛石對視,她想要從這老人對素寒璧無盡的歉意與對她的愛意中逃開。 她捂住嘴,想要哭出聲,但卻沒有辦法發(fā)出聲音。 情緒過于激動,心脈逆流,一口鮮血又被她咳在了手中的白帕上。 素辛石依舊沉默地跪在她面前,只等著素寒璧給他一個痛快。 但月景卻踉踉蹌蹌,直接從他身邊跑過,跑動的步伐險些要栽倒在地上。 月景知道,她現(xiàn)在不僅僅是欠素寒璧在巨鯤腹中的一條命了。 她親爹素辛石的過錯,她用一生彌補(bǔ)也沒有辦法償還干凈。 第60章 素辛石看到他苦苦哀求著的“素寒璧”離開了, 只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不知該做些什么。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繼續(xù)跟上去哀求素寒璧嗎? 他來到寒月小境, 卻連月景一面都沒有見到, 難道月兒她真的? 素辛石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抽疼, 但又不敢過分逼著素寒璧。 方才她那般情貌, 素辛石都看在了眼中。 “素寒璧”顯然已經(jīng)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中,但素辛石心中想的卻是這般悲傷憤怒的她, 會不會將仇恨轉(zhuǎn)嫁到月景的身上。 宋牧晴過來了,她讓素辛石快些離開, 下了逐客令。 素辛石無奈,只能離開了寒月小境,卻在附近徘徊, 看著那山石云霧中幽幽綻放的紫藤花, 一刻也沒有離開目光。 紫宸來的時候, 并沒有注意到寒月小境附近素辛石的存在,因為他的眼中放不進(jìn)修為如此低微的修士。 對于世間萬物, 他的態(tài)度都是如此平靜又平等,但唯獨素寒璧除外。 紫宸手中拿著一個劍匣,一人獨自來到了寒月小境前。 琉璃天在西玄霧殿的宴會上說的信息并不假, 紫宸確實為素寒璧尋了一把新的寶劍,今日親自送到了寒月小境。 紫宸觸動了寒月小境的禁制, 出來迎接他的卻不是素寒璧本人。 宋牧晴抬起她那細(xì)長的狐貍眼, 望了紫宸一眼, 心下緊張但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