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呈和季攸見趙括如此，均是震駭。朱呈關(guān)切的詢問：“大哥，你沒事吧？”

    趙括胸口劇烈起伏，深呼吸幾回，才漸漸緩和。

    季攸伸著脖子朝趙括背后張望，問道：“二哥呢？他沒和大哥一道回來嗎？”

    趙括仍不說話，雙眼卻簌簌的流下淚來。

    朱呈、季攸驟慌，又不敢多問趙括，遂把目光投向趙括身邊的幾名校尉。

    校尉們俱是低著頭，其中一人道：“賈將軍已捐軀了?！?/br>
    “什么！”朱呈和季攸驚得大叫。

    “是白起……殺了賈將軍。”另一個校尉說道，“白起的老婆襲擊馬服君，賈將軍要?dú)⑺涣习灼鸷芸炀挖s來施援，殺了賈將軍……”語音顫抖，顯是心有余悸。

    朱呈和季攸瞠目撟舌，一時說不出話，臉上涕淚闌干。

    卻聽趙括惻然道：“阿亶是為了幫助我，故才去而復(fù)返，是我連累了他！”

    朱呈伸手抹干了臉，悲聲道：“這不怪大哥！這是白起欠我們的血債！”

    季攸道：“大哥是我們的結(jié)義兄長，又是我軍統(tǒng)帥，我們?yōu)樽o(hù)衛(wèi)大哥而死，死得其所、無怨無悔！可是大哥，你總說你師父是天下第一的好人，但她今天卻對大哥狠下毒手！她實(shí)是天下第一的惡人！”

    趙括一怔，道：“你勿胡言，恩師并無害我之心?！?/br>
    季攸嚷道：“大哥！她若無害你之心，又為何襲擊你！便是她從前真的善待你，如今戰(zhàn)場敵我分明，她丈夫又是秦軍主帥，她為了她丈夫的事業(yè)，豈能再顧惜你這趙軍主帥！”

    趙括道：“恩師待我很好，我自己十分確定，你們不可詆毀她。”

    這句話說得簡潔平靜，聽起來波瀾不驚，卻具有一股極嚴(yán)肅、極強(qiáng)大的力量，教季攸、朱呈以及其他人再不敢談議婷婷。

    季攸和朱呈靜默了一會兒，昂首道：“大哥，我們殺回去，為二哥報仇！”他倆雖畏懼白起，但此際在滿腔悲哀仇恨的催動下，竟也迸發(fā)出一股與強(qiáng)敵決一死戰(zhàn)的英烈膽氣。

    趙括看著兩位義弟，端然道：“行軍作戰(zhàn)，須慎密謀劃全局，切不可被憤恨沖昏頭腦、意氣用事。”

    朱呈和季攸素昔敬服趙括的兵略，既然趙括發(fā)了話，他倆自不會執(zhí)著己見，便暫且按耐住復(fù)仇之心，恭聽趙括指示。

    趙括下令全軍就地歇息兩個時辰，并遣斥候往四方偵察情狀。

    少間，季攸向趙括匯報軍隊(duì)今日的傷損狀況，道：“今天我軍在黃土關(guān)苦戰(zhàn)，輜重隊(duì)又遭秦賊突襲，總共有三萬三千名士卒陣亡，輜重隊(duì)的糧草被秦賊焚毀一半?！闭f到這里，他一拳打在土地上，憤懣的道：“可惜我們沒能圍住秦賊的奇襲部隊(duì)，他們是輕騎，溜得賊快！倘或當(dāng)時真把那數(shù)千騎圍殲了，倒也可稍解我等心頭之恨！”

    趙括長眉深鎖，沉重的嘆了口氣。

    朱呈強(qiáng)打起精神，道：“大哥，我們?nèi)杂腥f將士呢，不用愁！糧草也可以再讓華陽君和鄭兄派人運(yùn)送過來，你本來不也是這么安排的嗎？”

    趙括咬著嘴唇，默然深思。

    趙括原先的部署，的確如朱呈所言一般。為了使大軍行進(jìn)更靈便、戰(zhàn)力更強(qiáng)，軍隊(duì)中幾乎都是戰(zhàn)斗兵團(tuán)，而輜重部隊(duì)不僅人數(shù)少，攜帶的糧草也有限。趙軍有一大半糧草仍儲存于百里石長城東面的大營內(nèi)，由華陽君馮亭管理。按趙括的計劃，他率領(lǐng)大軍赴丹水西岸攻打秦軍，若耗日持久、糧草短缺，只需令馮亭和鄭臧向前線運(yùn)輸補(bǔ)給。

    這一番部署實(shí)屬合理，卻也須要保障一個前提，即丹水以東的趙軍陣地和大營不會淪陷。

    趙括本不擔(dān)心此事，因?yàn)楦鶕?jù)原有的軍情，秦軍并無奇襲丹水東的途徑，而且王龁與廉頗對峙了一年半，期間秦軍也從未曾奇襲過趙軍的壁壘營寨，可見奇襲丹水東頗有難度。

    但現(xiàn)下秦軍的主帥卻是武安君白起！

    尋常將帥想不到的招數(shù)，白起總能想到！尋常將帥做不到的事情，白起也總能做到！

    白起會不會已派了軍隊(duì)奇襲丹水東？

    丹水東的趙軍能否抵御住秦軍的奇襲？

    趙括沒勇氣往下細(xì)思，長長的俊眉擰成兩個疙瘩。

    “大哥，我們明天繼續(xù)攻打黃土關(guān)嗎？”朱呈驀然問趙括。

    趙括沉聲道：“不了。待斥候回來稟明周圍情況，我們?nèi)姄衤贩祷匕倮锸L城?！?/br>
    朱呈和季攸均是一訝：“我們?nèi)杂腥f大軍，為什么不繼續(xù)打了？就算那殺星白起已在秦營，大哥也不該膽怯避戰(zhàn)?。　?/br>
    趙括肅然道：“我并非回避武安君，只是秦軍突換主帥，我軍的戰(zhàn)術(shù)也要有相應(yīng)的變化，所以我們得先回大營，擬定新的戰(zhàn)術(shù)，再重新來攻?！彼闹猩写嬉唤z僥幸之念，又恐軍士惶急、自亂陣腳，因而未對義弟們坦言他最大的憂慮。

    朱呈、季攸也不多疑，聽罷趙括之語，低頭道：“大哥說的是?！眱扇艘琅f信任趙括的主張，只不過內(nèi)心難免恨恨于不能盡早為賈亶報仇。

    一個時辰逾過，一名斥候回到軍中，身邊另有一員灰頭土臉的趙卒，兩人驅(qū)馬疾奔至趙括所在的山坡上，急匆匆滾鞍下馬，幾乎是跌撞著跪到趙括跟前，那趙卒道：“馬服君，不好了！秦賊奇襲故關(guān)！”

    “你說什么！”朱呈和季攸大驚失色，霍的從地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