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月的一雙眼睛很好看，像一汪盈盈清泉，任是誰看上片刻都能燥意全消。

    顯然長孫瑜并不買賬。

    她身后跟著兩個大丫鬟，一左一右壓著蘇明月的手臂。

    蘇明月半低著頭，聲音不卑不亢：“還有一刻鐘午宴就會開席，長孫小姐作為主人家在這里和明月耗著，怕是不大合適吧。”

    長孫瑜掐著她的下巴，長而尖的指甲在蘇明月的臉上劃出幾道紅痕。

    “這里又沒有外人，你裝出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兒給誰看??？”

    蘇明月偏開頭，垂著眸子：“長孫小姐的意思，請恕明月不懂?！?/br>
    “不懂？上京頂頂有名的大才女也會有不懂的？”

    長孫瑜呵了一聲，用力甩開手：“你不是跟懷棲霞要好的很么，堂堂公主伴讀，怎么也會落到我手里？”

    長孫瑜一口一個懷棲霞像是一把把開刃的劍，一下又一下刺在孟懷曦的心上。

    先前想不明白的事，一下子清晰起來。

    七年前，她成為眾矢之的，帶累的不僅僅是明月坊與蘇貍，還有所有與她交好過的人。

    伴讀蘇明月首當(dāng)其沖。

    孟懷曦袖中的手慢慢攢成拳。

    蘇家那樣唯利是圖的家族，怎么會重視一個失勢的女兒。

    孟懷曦眼底風(fēng)雨驟起，正忍不住出聲，就聽見一個懶洋洋的女聲：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不錯不錯，前人果不欺我。”

    那人靠在一株海棠樹下，柳黃色的衣裙上落了一圈粉白花瓣。

    “從前沒怎么見過厚臉皮的奇葩，今日嘛總算是讓長孫大小姐，給我開了回眼界。”

    “人怎么你了？哦，讓我猜猜——”女子摸了摸下巴，聲里帶著不經(jīng)意的笑意：“莫不是人家才女身上的優(yōu)秀光芒，戳著大小姐脊梁骨了？”

    孟懷曦唇角漸漸上揚，可不是嗎，蘇明月的詩才、美名，哪一樣沒讓長孫瑜嫉妒得發(fā)狂。

    蘇明月身邊的兩個丫鬟像是有所顧忌，主動松開了手。

    長孫瑜氣得牙癢癢，她抽出腰間圍著的長鞭朝那兩個丫鬟甩去。

    兩個丫鬟一下子跪地，嘴里不停討著饒。

    長孫瑜手在長鞭上撫了撫，掀眼諷刺道：“柳亦舒，我教訓(xùn)我的，干你什么事兒？”

    柳亦舒拂去衣裙上的花瓣，走到蘇明月身邊，道：“看你不慣，當(dāng)一回救美的英雄又如何？”

    長孫瑜冷哼：“我勸你莫管閑事，我這鞭子可不認(rèn)什么柳家不柳家。”

    柳亦舒撓了撓耳朵，連個正眼都懶得給：“哦，你盡管試試?！?/br>
    柳亦舒從袖子里拿出塊錦帕遞給蘇明月，忍不住嘆氣，蘇家姑娘這跌宕起伏的人生，簡直比比她話本里的女主角還女主角。

    蘇明月彎唇笑了笑，道：“多謝?！?/br>
    眼看著長孫瑜抑制不住怒氣，要向柳蘇二人甩鞭子。

    孟懷曦靈機一動，揚聲道：“長孫夫人，您怎么也到這兒來啦？”

    那頭的長孫瑜果不其然停下手，欲蓋彌彰地把手背在身后，低頭囁嚅道：“阿娘……”

    氣氛驟然一肅。

    柳亦舒和蘇明月對視一眼，卻遲遲沒有看見所謂的長孫夫人的身影。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長孫瑜終于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叫人給耍了。

    長孫瑜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握著鞭子朝孟懷曦藏身的花叢打開，惱羞成怒道：“什么人，還不給本小姐滾出來！”

    孟懷曦眼前又是一黑，她輕咬舌尖靠著意志力往后退了一步。

    她莞爾：“兵不厭詐?！?/br>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丫頭，神態(tài)口吻同那個討人厭的懷棲霞一模一樣。

    長孫瑜秀氣的眉毛漸漸皺起，她的脾氣從來不會遮掩，更別提只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丫頭。

    長孫瑜伸手，用力地推了一下孟懷曦。

    孟懷曦本就有幾分昏沉，身上使不上力，一下子被她推得倒坐。

    手掌擦在假山壁上，被粗糙的山石劃開幾道口氣，有細(xì)小的血珠滲出來。

    長孫瑜成功被她的狼狽取悅到了，她揚唇笑了一下，低下頭掃了一眼孟懷曦：“你算什么東西?！?/br>
    “能叫大小姐吃虧的東西，”孟懷曦捂著手掌，不咸不淡道，“算不算好東西？”

    “呵?！?/br>
    前廳的開宴的鐘聲響起，長孫瑜終于找回了點理智。她把手中長鞭扔給丫鬟，轉(zhuǎn)頭看著蘇明月。

    “就憑你也配入宮長伴陛下身側(cè)？我告訴你，坤寧宮的位置只能是我長孫瑜的?！?/br>
    蘇明月終于明白，費盡力氣把她折騰來這賞春宴上，不過是想借機敲打，絕了她進宮的念頭。

    真好笑。

    蘇明月抬起頭，輕哂：“長孫瑜，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br>
    她對那個旁人眼里至高無上的位置，半點興趣都沒有。

    長孫瑜下巴微抬，冷嗤：“你最好不要和我搶?！?/br>
    長孫瑜的裙擺從她的手邊擦過，孟懷曦合上眼，臉頰邊泛出潮紅。

    柳亦舒顯然注意到，上前扶住她，道：“你是我見過最能逞強的姑娘家?！?/br>
    孟懷曦咳一聲，喘了口氣，也笑：“那是你瞧過的姑娘家太少了?！?/br>
    蘇明月攢了攢袖口，合手朝她倆下拜。

    她聲音很低，帶著有幾分無措：“抱歉，是我?guī)Ю哿藘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