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牡丹花妖端莊秀麗的面孔上浮現(xiàn)出不知從哪里來的與有榮焉,道, “你一屆水鬼福德淺薄,若非遇見左郎,蹭了兩分左郎的福德,哪里有這般造化?!?/br> 六郎連忙點頭,符合地夸,“姑娘說的是,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多虧遇到了左恩公!恩公福德深厚,道德高尚,日后定然能高中進(jìn)士,前程不凡啊——” 妙真輕哼一聲,不滿道,“什么高中進(jìn)士?自信點,恩公定會高中狀元!” “對對對!當(dāng)初我第一次見恩公,就覺他不同凡響,絕非我等凡俗可比……” “妾身初見恩公亦然……”牡丹花妖羞答答,“從未見過似恩公這般的偉岸君子,著實令妾身自慚形愧……” 被兩個迷弟迷妹無腦吹捧的左玟:??? 我不是我沒有你們別瞎吹牛??! 你們一個要位列仙班的花妖jiejie,一個水鬼逆襲的土地公,哪個不比我強??! 抽了抽嘴角,左玟弱弱的插一句,“那個……狀元的話,我恐怕不……” “你可以!”六郎一臉正色并狂熱,嘆道,“恩公太謙虛了……這般品質(zhì),不愧是你!” “恩公是最優(yōu)秀的!”妙真含羞帶怯,小聲深情道,“妾身愿意一直等下去,等到……” 她紅著臉笑,沒再往下說。 左玟:……求求了,別鬧! 第9章 錦鯉 把恢復(fù)成嫩芽狀態(tài)的花盆挪到靠近窗外的地方,左玟回到房間里,關(guān)好門窗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房間里沒有衣衫半褪的大美人了,方才如釋重負(fù)地坐下。 但想到妙真回到新枝里前留下的那句深情款款的“左郎,妾身愿等你金榜題名”,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 她怎么就,是個女的呢? 今夜一通熱鬧,先有牡丹花jiejie要以身相許,又等來了水鬼六郎晉升土地的消息。雖說過程曲折了些,但總歸還是有些好處。 一來妙真話語中傳達(dá)出的信息更堅定了她不要恢復(fù)女兒身,努力考科舉的決心。 二來根據(jù)六郎傳來的話,陰府那邊是不會再找她的麻煩,讓她去做水鬼的替死鬼了。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是最大的好消息! 三來六郎成了本地土地公,她已請六郎幫忙看顧母親李氏。如此外出求學(xué),就沒什么后顧之憂了。 整理了一番今夜的成果,左玟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不一會兒就陷入了夢鄉(xiāng)。 一夜無夢,次日清晨醒來神清氣爽。 剛出了房門,就聽見李氏在院里喚她,“玟兒起了,昨夜睡得好嗎?聽你那邊仿佛是有些聲響?” 左玟面色不改,笑道,“孩兒想著要去書院求學(xué)了,怕落于人后,遂溫習(xí)一下書本?!?/br> 李氏聽到書院二字神情微微凝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左玟見此,便走過去拉住李氏的手,溫言道,“阿娘有心事。” 又用撒嬌一般的語氣笑著道,“阿娘可是不舍得孩兒外出吃苦么?” 少年模樣俊秀,面似桃花。眼中神光奕奕,怎么看,都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李氏看著左玟的模樣,卻忽而眼眶一紅,落下淚來。抱著左玟哭道, “是舍不得。我的玟兒本該和你jiejie們一般快快活活地長大嫁人,都怨你那短命的爹和狠心的祖母,才害得你小小年紀(jì)背上克父之名,不得不跟一群男兒郎晨起苦讀。還有你那外公,自己想要擠進(jìn)士族,卻逼著你去爭那功名……” 不怪李氏心有郁結(jié),她卻是言出有因。 這時節(jié)商戶女嫁妝豐厚,配與家世貧賤的秀才,支持夫君考科舉乃是這年頭的常態(tài)。李氏便是其中之一。 左秀才家境貧寒,只因少年考中了秀才被李老太爺看中,嫁了女兒給他。 婚后前兩年還好,李氏溫婉,模樣也好,夫妻也算比案齊眉。然等到李氏連著生了兩個女兒,左家長輩連帶左秀才都開始有怨言了。便動了心思要將左家大伯二伯家的小兒子過繼。 李氏不肯,恰好又懷了左玟,左家那邊便暫且作罷。 誰料天有不測風(fēng)云,左秀才去考舉人回來的路上,突染惡疾死了。 丈夫去世,李氏本就難過。偏偏她那目不識丁的祖父母不知從哪里聽了了個算命先生的話,說還在娘胎里的左玟是個女兒,喪門女還沒出生就克死了父親,日后還要害死一大家。 跑到縣城里鬧,逼著李氏打掉孩兒,過繼大伯家的幼子,繼承他家的家業(yè)。直鬧得滿城流言紛紛。 就連李氏的娘家也信了流言,怕左玟再克了外家。遂不管不問。 李氏只好自己縣城外的村里,租了個隱蔽的住所,生下左玟。 臨盆之前,夢中見到一位道長,說同情她的遭遇,賜下法器可以遮掩女兒身。而作為代價,左玟十六歲之前會有感情缺失。 李氏想到縣城里的流言,想到咄咄逼人的左家人和自己娘家,咬牙答應(yīng)。 算命先生口中的女兒變成了兒子,一切流言不攻自破。 李家那邊愧疚,彌補李氏。到底是娘家,又要仰仗李家財力,李氏也就罷了。 但左家那邊,李氏卻是不能介懷。除了逢年過節(jié)的禮,不與左家走動。直到前年,兩個老的過世了,就更加斷絕來往了。 聽完當(dāng)年的過程,左玟心中觸動。安慰李氏許久,待她好些了,才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阿娘,孩兒是真心喜歡讀書,想要考取功名的?!?/br> 李氏淚眼婆娑,“可是,女……都是要嫁人的。” 左玟聞言,自己默默把話接下去,嫁了人然后關(guān)在宅門里相夫教子,把一身榮辱系于一個男人身上? 她搖搖頭,語聲堅定,“孩兒不愿?!?/br> 這么一刻,看著李氏的淚眼,又記起昨夜的妙真。她腦子里冒出一個想法,像火種一樣埋下。 小聲呢喃自語聲“若有朝一日,我能以女兒身在朝堂位居高位……” 是否,能改一改女子在這世道的現(xiàn)狀? “什么?”李氏沒聽清。 左玟垂下眼。這只是一個想法,怎么落實,她心里還沒譜。也怕說出來嚇著李氏,便笑道,“孩兒想要為阿娘掙個誥命呢?!?/br> 她笑吟吟的模樣活潑又生動,眼里神光奕奕。李氏感動之余,還是軟了心腸,“罷了,玟兒是讀了詩書的人,你想怎么活,阿娘都支持你?!?/br> 說服了李氏,左玟次日又走了一趟城隍廟,得知優(yōu)曇降伏了虎妖,早就離開了。頗有些遺憾。 又過幾日,左玟收拾好行裝,帶上牡丹妙真本體的花盆,與李磬宋志一同跟著李府的商隊出發(fā),往金華府麗澤書院求學(xué)。 此去旅途遙遠(yuǎn),德陽縣正好在江邊,便先走水路,順江而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穿過來沒多久,魂體沒有那么穩(wěn)定的融合,如優(yōu)曇和尚說她“魂思不定”的原因,一上船,左玟就發(fā)現(xiàn)——她暈船了。 連著三天的頭暈?zāi)垦?,惡心干嘔,吃藥也不能緩解。左玟只好待在廂房里,足足癱了三日,生生把個英氣勃發(fā)的少年摧磨成了病氣的小公子。 但說來也怪,到第四日清晨,左玟的暈船癥狀突然就自行的好了。頭不暈眼不花,還有了饑餓的感覺。 李磬與她同一間廂房,這兩日為了照顧她也是勞累。見李磬還在睡,左玟便自行爬起來,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去了廚房。 船身還是晃蕩,左玟走了幾步,又覺得有點暈。但不是暈船,而是餓的。 快步走到廚房,跟早起忙碌的大娘要了碗魚片粥吃完,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宛如新生。 臨要告辭出門前,忽然聽見噗通的水聲。順著聲音看過去,卻是角落里擺著的一個木桶。 左玟還沒動彈。又是一抹金色高高躍起,然后噗通落回裝滿水的木桶里。 “錦鯉?” 聽到左玟的聲音,做飯的大娘看過來,瞥了一眼,道,“那是宋秀才昨日買回來的鯉魚,說金色的鯉魚是什么金榜題名的好兆頭。讓今日燒了送去他房里……嗐,到底是秀才公,說的話都好聽些,我們學(xué)也學(xué)不來……” “是志哥買的啊——” 左玟眨了眨眼眼,嘴角微勾。暈船暈了三天,正好心情不佳。如果是李磬或者旁人就罷了,可是宋志么…… “金榜題名?” 你想得美哦! 便走到木桶邊,看了看桶里的金色鯉魚,一臉的悲天憫人。 “我看這魚頗有靈性,不如——” 第10章 龍女 “不如……”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木桶里的魚又一次躍起,重重落回去,濺起高高的水花。 左玟快速后退了兩步,還是濕了鞋襪。 她一個人,肯定不會跟魚計較。還是轉(zhuǎn)過臉去對廚房的大娘道,“這魚長成金色倒是難得,吃了它卻有些可惜,不若放歸江河,積些陰德吧?!?/br> 大娘聞言忙道,“左秀才莫要為難我,您放生了魚,待宋秀才問起來,怕是要責(zé)備我。” “不會的?!弊箸湫攀牡┑?,語聲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嘲,笑道,“志哥最是心善,定能理解我對他一片好心?!?/br> 那大娘聽她的話,怎么聽都有種怪怪的感覺,仿佛意有所指。但也分辨不出。 在左玟跟廚房的大娘確保宋志不會找她麻煩以后,拗不過秀才公少爺,也只能放任左玟提走了裝魚的木桶。 左玟就這么提著水桶,走上了船頭。 遇上船員或者李家商隊的人,或叫她“左秀才”,或叫她“表少爺”,問一問她暈船的情況,態(tài)度都很熱情。 一路問候了過去,落定于船舷邊。見此時天已漸明,江上籠著一層薄霧,江風(fēng)吹來,卻有幾分涼意。 左玟蹲下來,低頭看著木桶中的金色鯉魚。 狹窄的木桶里,一條淡金色的鯉魚正在其中旋轉(zhuǎn)繞圈地游動。 仔細(xì)看去,這條魚還挺漂亮。 金黃色的鱗片排列地整整齊齊,在水里閃著光一般。頭部頂著一點朱紅,煞是好看。玲瓏嘴張合,一對圓眼溜溜鼓鼓,在左玟低頭看它時,竟然也仿佛迎著對上她的視線。 左玟看了片刻,輕笑著自言自語道,“你這般也叫錦鯉吧……雖說現(xiàn)在不能轉(zhuǎn)發(fā)了,但是你在桶里轉(zhuǎn)了好些圈,大概也能帶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