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他一把，笑著道，“磬哥慢些。志哥再怎么出風(fēng)頭也越不過磬哥你這個姓李的呀。”

    宋志的身份與左玟類似，都是李老太爺?shù)耐鈱O。不過宋志的母親是老太爺在外地經(jīng)商時找的外室所生，算是庶女。

    而左玟的母親李氏和李磬的父親李老爺則是一母同胞。故而李磬受父輩影響，也與她親近些，不怎么喜歡宋志。

    聽了左玟的話，李磬腳步一頓，幽怨看她一眼，“我還不是為了你！”

    也不等左玟再問，他就講了自己著急的緣由。

    原來是李老太爺?shù)囊晃还式涣和蚰竼驶剜l(xiāng)守孝來了。

    那梁同知名梁堇，是隔壁漢川縣人士，科舉同進士出身，在江南某州做同知。昨夜到的德陽縣，受李老太爺所邀，在李府住上一晚，今天下午便要繼續(xù)趕路回漢川縣。

    雖說同進士如夫人，但那是跟進士比較。指點他們這些秀才還是綽綽有余。時間有限，機會不容錯過，所以一大早李老太爺就把家里的三個秀才都喊了來。

    “姓宋的也不知從哪里知道的消息，祖父還沒派人去接，他早早地就來了。還美其名曰看望祖父盡孝。呵呵，誰還不知道他的心思??！”

    李磬越說越氣，忍不住埋怨左玟，“若是你早些來，以你的天資，哪還有他賣弄的份?！?/br>
    說著話，已接近書房。李磬便不再講話。二人一起進了書房，見兩個老者并坐。

    一位年歲較長，須發(fā)花白，富態(tài)臉一團和氣，正是李老太爺。一位年歲較輕，面容有些憔悴，然不能掩其倨傲和官威。想來就是梁同知。

    又有一青年，身長七尺，樣貌端正，膚色微黑。正站在梁同知跟前解釋禮讓為國。是另一位表少爺宋志。

    左玟和李磬走進去之時，宋志也恰好說完了。二人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一一拜見。

    梁同知在江南做官，李家的絲綢生意主要也來自江南。這其中關(guān)聯(lián)不必細說，兩家也算有多年交情。

    他知曉李老太爺請他來的用心。李磬早晨已經(jīng)見過，宋志剛才也考了。只剩最后一個左玟。

    故隨意寒暄了幾句，便考教起左玟來。

    他先問道，“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當(dāng)作何解？”

    這句話出自論語的里仁第四，最簡潔的解釋就是君子通曉道義，小人通曉利益。

    這題不算難。左玟繼承了所有的記憶，也算實打?qū)嵉男悴拧１憬o了份標(biāo)準(zhǔn)答案。

    聽了她的解釋，梁同知微微頷首，又讓她“談?wù)劻x利之辯”。

    這是對之前那句話的引申，但義利之辯就屬于孟子哲學(xué)的重要內(nèi)容。左玟便以孟子關(guān)于義利之辯的內(nèi)容做為大框架，旁征博引，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拔高思想內(nèi)涵，當(dāng)場作了篇小作文。

    她答題時語聲不疾不徐，儼然成竹在胸。配上少年郎本就不俗的容貌，直聽得梁同知連連點頭，撫著胡須，看左玟眼中盡是滿意之色。

    待她答完，同知便對李老太爺夸贊道，“賢兄家有麒麟兒，何愁李氏不發(fā)達呢？”

    他未指名夸的是誰，但在場幾個心里都有數(shù)。在考教宋志李磬時梁同知都面色平平，可沒說出過這種話。

    李老太爺聞言也謙虛道，“賢弟謬贊了，老夫這幾個孫兒若能有賢弟一半的才華，我就心滿意足了。”

    都是吹捧的話，誰也不會太過當(dāng)真。左玟在邊上乖乖立著，莫名感覺脊背發(fā)涼。微微偏頭看去，恰好對上表哥宋志的眼。

    膚色微黑的青年眼光緊盯著她，待發(fā)現(xiàn)左玟回望過來，卻是勾起嘴角，露出個看似友好的假笑來。

    若是原來紙片人時左玟自然不會覺得異樣，可如今的左玟卻是一下子感覺出了宋志對她的不友好。

    把目光返正，左玟回味著宋志的神態(tài)，若有所思。

    梁同知留了半日，用過午飯便告辭回鄉(xiāng)。

    待他走后，李老太爺又把三個秀才叫進書房。方才拿出梁同知留下的推薦信。吩咐他們做好出遠門，去金華府麗澤書院求學(xué)的準(zhǔn)備。

    麗澤書院是當(dāng)今四大書院之一，能去那里求學(xué)對有心科舉入仕的書生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好事。

    連原本對未來沒有確立清晰目標(biāo)的左玟也直接應(yīng)下。

    畢竟，恢復(fù)女兒身嫁人困在內(nèi)宅她是絕對不樂意的。若要以男子身份存活于世，還有什么比考科舉做官更好的選擇？

    至于理想目標(biāo)，時候到了，閱歷多了，自然明晰。

    離開李府，因為天色尚早，左玟也沒要馬車送她。打算自己步行回家。

    臨出門前，左玟看著離自己五步遠的宋志，眼光微閃。

    快走兩步，一拍宋志的肩膀，喊了聲，“志哥?！?/br>
    宋志身子一僵，下意識回過頭，面目陰沉含著不耐。但很快就轉(zhuǎn)變成正常神情，笑著問道，“玟弟找為兄何事？”

    左玟眨眨眼，道，“也沒什么事，就是前幾日小弟落水，感覺像是被誰推了一把——”

    她說的很慢，到落水處刻意頓了頓。裝作困惑，卻偷眼去看宋志的表情。

    那宋志瞳孔微縮，呼吸好似頓了一拍，驚訝道，“竟有此事？”

    隨后皺眉道，“那日商隊都是李府的家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做這種事……莫非是另外幾個縣里落第的書生？”

    左玟搖了搖頭，笑吟吟道，“不過我后來再回憶，應(yīng)當(dāng)是錯覺。我自己失足不小心的，辛苦志哥和磬哥為我忙前忙后，小弟不勝感激?！?/br>
    宋志輕舒一口氣，道，“你我兄弟，何須言謝。玟弟日后還是多加小心才是?！?/br>
    二人便在李府門口分開，一東一西，各自家去。

    左玟回了家，夜間便將李府老太爺安排他們?nèi)ソ鹑A府麗澤書院求學(xué)一事說與母親李氏聽。

    李氏聽完，連著問了她三次“當(dāng)真要去？”，左玟都給了肯定的答案。李氏便不再問，早早回了房休息。

    左玟約莫能猜到李氏在顧慮什么，但見天色已晚，李氏又在綢緞鋪忙了一天，不想打擾她休息。想著明日里再勸她一勸，說明自己的態(tài)度。

    又是深夜，她今日沒有按預(yù)期計劃去找優(yōu)曇和尚，想到前夜里的鬼差還是有些不安。

    猜測今夜會不會再有鬼差來找她，故也沒有半點睡意。索性就點著蠟燭，坐在桌前看書。

    聽見外面敲過了二更，忽有人輕扣窗扉。

    “咚咚——咚咚——”

    左玟放下書卷，抬頭望去。便見燭光搖曳下，暖黃的燭火映出窗欞外一個黑色的剪影——

    似是個女子。

    第7章 以身相許1

    “誰？”

    左玟一聲質(zhì)問發(fā)出，窗口的黑影一眨眼便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幻覺。

    靜默兩息，院中似有什么東西落地，在青磚石板上碰撞出“砰”的一響。

    “莫非是有賊？”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想到已經(jīng)熟睡的李氏，左玟一下子從桌前站起。四下環(huán)顧一圈，一手拿起燭臺，一手抄起紅木的鎮(zhèn)紙做防身用。方推門而出。

    滿月的光華照亮了院里一小塊方形的天井空地。她手里特意拿的燭臺倒顯得有些多余。

    院里很安靜，只聽得見風(fēng)聲微微，伴著兩聲秋茲的蟬鳴，驅(qū)散人心的燥意。

    借著光，左玟先看向李氏的房間，沒有點燈，想來早已入睡。又看別處，門窗都關(guān)好了，不像是有外人闖入的樣子。

    看了一圈，左玟突然目光微垂，才發(fā)覺天井中央的空地上，端端正正擺著一陶土花盆。恰好在月光照亮的地方。有幾寸嫩綠的芽冒出點頭，也不知是什么花木。

    李氏沒有養(yǎng)花的愛好，就算養(yǎng)花也不會把花盆孤零零放到路中央。至于左玟，就更不會養(yǎng)花了。

    她朝著花盆走近兩步，正疑惑間，忽見那盆里嫩芽在風(fēng)中抖了抖。月華好似為它覆上一層朦朧寶光，嫩芽便以人rou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生長變大。

    未及片刻，方才只有幾寸的綠芽已然長到半人高，枝葉青翠繁茂，圍拱著一只淡粉色的花苞。略藏在葉片后，露出粉紅的尖，幾分嬌媚，幾分含蓄。

    明明只是一個花苞，左玟竟然看出了美人含羞的風(fēng)情。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快速晃了晃腦袋，后退半步。

    也不知是不是她后退的動作讓人家著急了，像是怕她跑了一般，那粉紅的花苞不再躲藏。從葉片后露出來，快速長大，一重重綻放開來。

    不過幾息，左玟就眼睜睜看著一朵斗盤大的、粉白的牡丹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靜靜盛放。

    月華下，幾百瓣重重疊疊的桃心形的花瓣，呈淡粉色，頂上微紅。花瓣薄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穿透月光。金色的花蕊起先含而不露，卻還怕左玟等急了，羞答答藏了那么一下，便漸漸舒張開——

    那花蕊中央，儼然環(huán)抱著一個寸許大的美人。玉雕一般潔白的小人，還穿著粉色的裙裝。

    許是香風(fēng)太過襲人，又許是好奇的本性克制不住。左玟竟一時忘記了恐懼，快走兩步，湊到花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美人是真是假。

    牡丹花里的美人直起身，輕巧地踩著花瓣，竟是跳到了左玟的掌心里。

    她輕的，感覺不到任何重量。五官分明，雖不能看清容貌，但也知是極為好看的。

    左玟一時僵著手臂，捧著那長到三寸大的美人，不敢進，也不敢退。

    夜風(fēng)穿堂而過，伴著一聲蟬鳴，掌中美人翩然起舞。

    沒有音樂，她的動作就是節(jié)奏，足尖點在左玟的手掌心就是鼓點。

    兩輩子的記憶加起來，左玟也未曾見過這樣美的舞蹈。

    舞姿曼妙，美輪美奐?？v使三寸大小，亦不掩其婀娜多姿。

    舞蹈的節(jié)奏越來越快，到高潮時，掌中美人以右足為軸，自左向右扭身旋轉(zhuǎn)，愈轉(zhuǎn)愈快。忽然自她掌心翩然飛起，落在月華撲滿的青磚地上——

    尤在旋轉(zhuǎn)，卻是越來越慢，越長越大。

    舞曲終，那美人一襲粉紅長裙曳地，細腰闊裾，豐潤瑩澤，盡顯雍容。

    在左玟跟前盈盈下拜，嬌聲言，“妾身妙真，拜見恩公?！?/br>
    說著，妙真緩緩抬起頭。一寸寸露出全貌。

    嫣紅的落梅妝精心勾勒，似梅花綴于眉心。兩彎黛眉下，眸若秋水，顧盼生輝。一點朱唇，胭脂暈染的咬唇妝，楚楚動人。

    美人豐腴，膚如凝脂，面若銀盤。卻是骨rou勻亭，柔美如玉。

    月下，美人，牡丹，相映成輝。

    左玟好似突然懂得了什么叫“云想衣裳花想容”，什么是“名花傾國兩相歡”。

    妙真含唇輕笑，聲音清而柔媚。她拉住左玟的手臂，蓮步輕移。道是，

    “秋夜露寒，恩公莫要著了涼，且進房里說話?！?/br>
    左玟不覺得自己中了術(shù)法，只是純粹為美色所惑，竟也就乖乖被她拉回了房里。

    直到坐在床榻上，妙真親近她身，纖纖素手置于她胸前，欲解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