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無此打算。突厥雖退回塞外，可仍對北境虎視眈眈，河西尚不太平?！敝x晗沉吟道，“冀州刺史賀恒搜刮民膏民脂，草菅人命，因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有勤王之功，誰也不敢輕易啃這塊硬骨頭。陛下命我徹查此事，待這樁案子查清，洛京局勢平定下來，我便回涼州?！?/br>
    了空微微一笑，“帶著那位元娘子一起走嗎？”

    謝晗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不能棄她不顧?！?/br>
    了空未置可否，默了片刻，才道：“宣平侯，可否煩請你你把阿瑀也一并帶上？我時日無多，不知還能照看他到幾時，待將來我去了，他孤身一人在清羽峰，也沒個依靠?！?/br>
    “我養(yǎng)了他十?dāng)?shù)年，平日雖待他嚴(yán)厲，可心里是極疼他的。如今我快要去了，應(yīng)該為他多做些打算?！彼溃澳莻€好人，顧念先帝的恩情，必定會善待阿瑀?！?/br>
    謝晗嘴唇翕動，尚未來得及開口寬慰他，便聽見他說，“您不必再花費(fèi)心思為我請郎中了，生死自有命?！?/br>
    “若您愿意，我便和阿瑀說。若您不愿，也無事，我會送他下山，讓他學(xué)一門謀生手藝，日后也可自謀生路?！?/br>
    謝晗看著他：“我會照顧好他?！?/br>
    得到他的承諾，了空終于放心，再度向他行禮，“宣平侯，請回吧，再過一炷香，阿瑀也該回來了?！?/br>
    謝晗并未多做停留，抱拳還禮，起身離去。

    距離他第一次來這間草舍，已過去大半年有余。

    那天黃昏他執(zhí)著先帝的密旨，叩開草舍的小木門，名喚了空的僧人接待了他。

    那僧人看起來形容憔悴，像是病了多時，仔細(xì)詢問過他的身份，便又問，如今天下局勢如何？

    他答，突厥退至云州，北境尚未完全收復(fù)，三皇子與太子雙雙斗敗殞命，陛下已立五皇子為儲君。

    了空若有所思，交給他一封信，說是阿瑀生母當(dāng)年臨終前絕筆，請他務(wù)必轉(zhuǎn)交陛下。

    那天他并未見到阿瑀，下山后，吩咐親衛(wèi)將信函送去淮州行宮，旋即奔赴云州。

    后來，直至先帝駕崩，再未提過要將這流落在外的骨血接回宮中，只囑托他，代自己照看好阿瑀。

    知曉這個秘密的人，只有他和了空。

    回到小院，元瑤正在午睡，眉眼嫻靜，少了幾分往昔的秾艷。

    謝晗走到床邊坐下，靜默端詳她的睡顏。

    饒是他再駑鈍，也能覺察出她的變化，去歲洛京一別后，桓城別院重逢時，她非但不再抗拒與他相處，甚至偶爾還會有意討好他。

    他雖不清楚，她的改變從而來，可他內(nèi)心更希望見到她像現(xiàn)在這樣，及時舍棄無果的緣分，不困囿于前塵。

    元瑤醒來時，望見他坐在一旁，眸光深邃。

    “你回來了呀。”許是因?yàn)閯偹训木壒?，她的聲調(diào)軟軟糯糯的，“后山好玩嗎？”

    謝晗搖頭，笑著道：“不好玩，除了蒼茫青山，就是皚皚大雪?！?/br>
    元瑤有點(diǎn)兒口渴，半支起身，想找杯水喝，“是不好玩，這清羽峰雖無趣，卻也少了許多糟心事。”

    謝晗會意，端起茶杯遞到她唇邊，“瑤瑤，你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元瑤思索了小會兒，除了桓城別院和洛京，她還沒有在其他地方長待過，也不太了解。

    若一定要說個地名，那還是選涼州，那兒是元小娘子的故鄉(xiāng)，也是小堂妹的落腳處，若她能去涼州，便可以和小堂妹做個伴兒。

    不過，她并不奢望謝晗能把她弄到?jīng)鲋萑?，只要他留在洛京，那么她就不可能離開清羽峰。

    “我沒什么想去的地方。”她輕輕道，“清羽峰便很好。”

    謝晗看著她，到底沒有將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如果他有辦法帶她去涼州，她愿意不愿和他一塊兒走？

    “謝侯爺，你這次去冀州，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謝晗收回心緒，道：“短則半月，長則一月，不會太久。”

    元瑤估摸了一下時間線，若按照原書劇情，他回來時正好趕上元小娘子鬧絕食要回宮，謝晗拿她沒辦法，只好將她送了回去。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謝晗對于元小娘子提出的想要回宮這個請求，一直不肯同意，連之前元小娘子鬧出過自殘舉動，被侍女?dāng)r下來，也沒有換來他的同意。

    不知為何，唯獨(dú)那一次，他居然點(diǎn)了頭。

    元瑤又想，大抵他被原主折騰得沒了耐心，畢竟這世上美人千千萬萬，不乏容貌相似者。

    心中正想著這些，忽聽見謝晗道：“你還記得……涼州嗎？”

    他的嗓音又低又緩，像是猶豫了會兒，才問出這句。

    說來也怪，她穿成元小娘子后，承襲了原主的記憶，唯獨(dú)對涼州的那段經(jīng)歷無什么印象，有的時候努力去回想，記憶卻像被一團(tuán)迷霧籠罩，朦朦朧朧的。

    偶爾也會從迷霧里掙出一些回憶，譬如上次見元小娘子的義父時。

    倘若謝晗追問，就像今天早上那樣，她難保自己不露餡，于是道：“十二歲那年病了一場，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br>
    當(dāng)初在洛京與她隔著屏風(fēng)相見時，他曾得到同樣的回答。

    謝晗笑了笑，合衣躺在她身側(cè)，“我累了，想歇息會兒。”

    元瑤起身給他騰出地方，嗅到他衣袂間充盈著的淡淡梅香，“你去后山那片白梅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