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房里原本沒有妝臺(tái)和銅鏡等閨房物件，音笙與負(fù)責(zé)接待的僧人說過幾次，才給她添置上。

    謝晗行至她身后，柔聲解釋道：“瑤瑤，我知道你心思聰慧，這些小伎倆瞞不過你。我的確與阿瑀相識(shí)，嘉平十六年春，我第一次來大相國寺，請(qǐng)住持為陣亡的兵士們辦一場(chǎng)法事，超度英靈，因此認(rèn)識(shí)了阿瑀。”

    “那時(shí)候他還只有九歲，差不多與元二姑娘一般大，做錯(cuò)了事，被管事的僧人罰跪。初春剛至，山上本就寒冷，他僅著薄薄單衣，看起來是個(gè)可憐的孩子。我便出面，與那大和尚打了一聲招呼，命親衛(wèi)把阿瑀送去我的寮房歇息，并送了他一身御寒的衣裳。”

    他說的與阿瑀所說，一字不差，至少在結(jié)緣的事由上沒有欺瞞她。

    元瑤佯裝生氣，睨他一眼，“那你方才為何不說？”

    謝晗道：“我這樣做，自是有緣由的，待將來時(shí)機(jī)合適了，我必定和盤托出。只有一點(diǎn)，你切莫亂猜，阿瑀與我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元瑤也不是個(gè)好奇心重的人，他既不愿意相告，她也不繼續(xù)逼問，拿起篦子，解開發(fā)帶，滿頭青絲徐徐傾瀉。

    謝晗瞧出她心里的心多少消了一些，正欲開口，元瑤把篦子塞到他手里，“如果今天謝侯爺給我梳頭賠罪，那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放心里了?！?/br>
    他哪里做過這等細(xì)致活計(jì)，手笨腳拙地給她梳頭，偏偏她的長發(fā)順滑得跟錦緞似的，綰好這一綹，那一綹又散了。

    元瑤眼角眉梢含著笑意，見他實(shí)在沒轍，終于開口：“好了，我自己來吧?！?/br>
    謝晗把長發(fā)交給她，余光瞥見半開的妝奩里有一枚絳色劍穗，做工精巧，串著兩枚玉珠子。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忙把妝奩合上，謝晗笑著道：“送給我的？”

    “才不是。”

    “難不成……是給音笙的？”他故意停頓片刻，“可惜了，音笙擅長使暗器，并不常用刀劍?！?/br>
    元瑤說：“你別瞎猜了?！?/br>
    過了小會(huì)兒，小聲問他：“你的字是什么？我總是連名帶姓喚你，似乎不太好?！?/br>
    “行之，勤而行之?！彼鸬?。

    元瑤默默記下，心道，他的字寓意還挺不錯(cuò)的，刻在那兩枚玉珠子上，討個(gè)好兆頭。

    不多時(shí)，音笙將早飯送來，兩人一并用過膳，元瑤提醒他要不要見那位小沙彌，又說，人家小師父是想給他道個(gè)謝，并無惡意。

    謝晗卻道，他還要在清羽峰上待兩日，臨走前，再見一面也不遲。

    又與她說了一些宮中的事，長樂郡主被送去寧州，李太后原想直接下令處死白氏，意外得知白氏已有身孕，念及皇帝加冠三年有余，膝下仍無所出，故留了白氏一命，褫奪封號(hào)，關(guān)在冷宮，待生產(chǎn)后再做處置。

    他得知元小娘子的義父被李太后拘在后苑的一間廢棄園子里，前去探視過一次，元徵目前安然無虞。

    “元先生知曉你出宮了，心里很記掛你。”謝晗沉聲道，“瑤瑤，你抽空給他寫封家書，我捎回宮中，也好讓他落心?！?/br>
    元瑤應(yīng)下，不過她與書中這位義父只見過一面，也不知要說些什么好，不咸不淡寒暄幾句，無外乎保重身子云云。

    謝晗觀摩她提筆寫字，不經(jīng)意間，問了一句，“你的字跡，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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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記憶

    “怎么了？寫得不好看嗎？”元瑤擱下紫毫，不明所以。

    謝晗淡淡一笑，“無事，只是覺得你的字遒勁蒼逸，若非親眼所見，便要以為是出自男子之手?！?/br>
    元瑤驀地反應(yīng)過來，書中雖未明確提到過元小娘子的字跡，但她見過小堂妹抄經(jīng)書，寫的是一筆端麗清秀的簪花小楷，按理說姊妹兩的字跡應(yīng)該相差無幾。

    好在謝晗并未在這件事上繼續(xù)追問，他將墨跡已干的花箋疊好，放入信封中，又道：“等后日我回了宮，就將此信轉(zhuǎn)交元先生?！?/br>
    元瑤想快點(diǎn)兒蒙混過去，點(diǎn)頭稱好。

    寺里無趣得很，兩人用過早飯，謝晗在房里待到午后，便說想去后山走走，問她要不要一起同行。

    山里連下了好幾日的雪，積雪堪堪齊膝蓋深，元瑤便拒了他，說自己畏寒，不想出門。

    謝晗也沒勉強(qiáng)，帶著兩個(gè)親衛(wèi)，出了小院，往后山去了。

    清羽峰的后山種著一大片白梅，梅林深處，有間草舍。

    他命親衛(wèi)在梅林外等候，徑自往林子深處的草舍行去，屋內(nèi)有個(gè)僧人正在灶臺(tái)前灑掃。

    那僧人身形削瘦，唇色慘白，兩頰隱隱透出青灰色，見他入內(nèi)，雙掌合十道：“宣平侯?！?/br>
    謝晗抱拳還禮，“了空大師，許久不見了。”

    環(huán)顧四周，不見那小沙彌的身影，稍稍放心了些，便又道：“阿瑀今日又去做功課了嗎？”

    了空答道：“這孩子勤快，雖未正式入空門，每天的功課是少不了的?！?/br>
    廚房不是個(gè)說話的好地方，了空將他領(lǐng)去堂屋，沏了一盞熱茶，奉到他面前，“宣平侯救駕有功，深受陛下器重，今后打算在洛京長住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