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偕同風(fēng)知意跟在他后面，“嗯，昨晚最后一批。本打算今天早上回去的，但聽說你們今天要過來?！?/br>
    老首長步履匆匆地微微頷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這是特意等著跟我們一塊回去？”

    對上老首長那有些戲謔的眼神，孟西洲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垂眸，倒是坦然承認，“是的?！?/br>
    風(fēng)知意在一旁聽兩人跟打啞謎似的，說著她不知道的事情，眨了眨眼，沒說話。

    上了火車之后，孟西洲就和警衛(wèi)員一起忙上忙下地幫兩人安頓下來，然后又打水打飯的一通忙活。

    吃過飯，已經(jīng)下午三點多了。

    老首長畢竟年齡大了，連夜馬不停蹄地奔波得有些疲乏，就躺去包廂里的臥鋪上休息去了。

    孟西洲這才坐下來好好看著風(fēng)知意，壓低聲音問，“你累不累？也休息會？”

    風(fēng)知意微微搖頭，“不累。我昨晚也是坐臥鋪來的，睡得挺好。”

    而且這一路過來，除了趕了些，路上一切都有人打點，她幾乎衣來張手飯來張口，有什么可累的。

    孟西洲看她確實氣色紅潤、精神抖擻，微微放心地點頭，這才眼神細細地描繪了她一圈，“你似乎瘦了些?！?/br>
    “有嗎？”風(fēng)知意自己不覺得，“可能是我又長高了，所以才顯得瘦了些?！?/br>
    “嗯。”孟西洲眼里含笑地點頭，之前一見面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了，風(fēng)知意走在他身邊，正好到他肩膀，“是又長了一些?！?/br>
    不僅是長了個子，還長開了些，臉上的稚嫩和青澀感都淡去了不少。

    說起這個，風(fēng)知意上下打量著他，覺得他才是，“你才瘦了，而且還黑了?！?/br>
    不再是以前那個蒼白得像水墨畫里走出來的單薄少年，人漸漸長硬朗了，身體也長健康結(jié)實了，就連肌膚都有了小麥色的趨向。

    才兩個多月不見，絕美柔弱的少年，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zhì)，都在一點點地變得硬朗陽剛，沉穩(wěn)青年的模樣似乎都已經(jīng)定型了。

    風(fēng)知意在心里莫名地暗暗遺憾，以前那乖巧柔軟的少年一去不復(fù)返了。眼前的這青年，離得近了，還有種來自男性特有的侵略壓迫感，讓她感到陌生又新奇。

    孟西洲聽得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好像確實沒以前那么蒼白了？不過他從沒在意過這個，倒沒想到她會記得這么清楚。

    不知為何，心里漫出些小歡喜，孟西洲抿唇含笑，看著她時，眼里好像一直有星星在閃亮，“你倒是一點沒黑，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嗎？”

    今年除了六月份洪水之前在一直下雨，后面的七月八月甚至九月，全國各地有七成的日子都是大晴天，還是烈日暴曬的那種。沒有洪水的地方，還有干旱。

    可她不僅沒變黑，也沒有變粗糙，還是白得發(fā)光又嬌嬌軟軟的模樣，看得他心頭都不由地發(fā)軟。

    說起這個，風(fēng)知意有點小得意，“我大概是不易曬黑的那種，而且有注意防曬?！?/br>
    就算不怕被曬黑，也要防著被曬傷。

    大概是太久沒看到她了，孟西洲不錯眼地看著她，面上眼底一直不由自主地泛著笑，“聽老首長說你跑了很多地方？”

    “嗯，去了長江流域一帶，那里的洪水普遍都比夢莊大隊的洪水大……”風(fēng)知意大致跟他說了一下，這兩個多月來在外面的見聞。

    老首長睡到傍晚一醒來，就看到兩人腦袋湊在一起，聲音輕輕，嘀嘀咕咕地在說一些沒有營養(yǎng)的廢話，還說得眉飛色舞、津津有味。

    特別是孟西洲，眉眼柔軟含笑，看著風(fēng)知意似乎怎么都看不夠的眼神里，隱晦地流動著絲絲縷縷的溫柔繾綣。

    而風(fēng)知意，也一改平時對人看似溫和、實則疏離寡淡的模樣，真實而有人情味地說笑著。

    夕陽斜鋪進來的余暉下，兩個人一個在笑，一個在嬌，氣氛好得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小夫妻?？此茖こＦ降?，卻讓老首長突然有種自己在這里、好像很多余的感覺。

    老首長不太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刷一下被完全忽視的存在感。

    旁若無人的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孟西洲迅速斂起一身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溫柔，倒了一杯溫茶給他，“現(xiàn)在差不多是晚飯時間了，要去用晚飯嗎？”

    老首長接過茶喝了一口潤潤喉，微微點頭起身，“走吧?！?/br>
    他知道這小子肯定嫌他這個糟老頭子礙事，所以去餐廳用完晚飯回來，他就借口自己睡眠不好，讓警衛(wèi)員給他調(diào)了一個單獨的包廂，眼不見為凈。

    風(fēng)知意也沒察覺到老首長這是在嫌棄他們倆，因為昨晚他們來的時候，老首長就是要了個單獨的包廂。而在這個季節(jié)，坐火車的人少，空著的包廂多，也不影響什么。

    不過以防萬一，風(fēng)知意還是讓智腦悄悄地磁場隔音了一下，這才問孟西洲她下午就好奇的事，“快說說，你怎么會在京市？這一段時間你都在京市嗎？忙啥呢？”

    “嗯。”孟西洲輕輕點頭，給她倒了杯茶，然后在她對面坐下，湊近她低聲，“我在京市幫老首長跑軍需?！?/br>
    “軍需？”風(fēng)知意頗為意外地一愣，“這個不是軍需處長的活兒嗎？你怎么能接觸？難道你也參軍入軍籍了嗎？哎不對，你成分不對呀！應(yīng)該當不了兵呀！”

    孟西洲倒不介意她說他成分不好，“嗯，老首長也是這么說的，我現(xiàn)在的出身成分不便放在明面上，就讓我負責(zé)暗處的事兒。還說現(xiàn)在這成分制度不妥，明顯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民眾無法一心，有礙國家發(fā)展，以后極可能會廢除?！?/br>
    其實最后一句是他自己的意思，故意借首長之言說的。因為上輩子這個就廢除了，就在現(xiàn)在的沒幾年后。

    而軍需這一塊，也是他特意表現(xiàn)出某種專長，從老首長那里不著痕跡地要來的。等以后他的出身光明正大了、等改革開放了，軍需這一塊會非常宏遠可觀，不用參軍也可以做。

    反而是軍人在某些方面限制太多，會束手束腳，他也無意參軍。

    而風(fēng)知意則認為老首長可能確實有這種遠觀，這個出身成分問題，等十年混亂之后，確實廢除了，所以沒有多想。

    只是，現(xiàn)在的軍部也有暗處的活兒嗎？風(fēng)知意有些擔(dān)憂，“那你現(xiàn)在做的事有危險嗎？”

    孟西洲看著她關(guān)心的眼神，柔軟地莞爾，“一點點，但問題不大。”

    風(fēng)知意微微點頭，突然就反應(yīng)過來，“哎不對！首長知道你真實的身份了？”

    她以前怎么跟老首長介紹孟西洲的？以前的小伙伴？

    孟西洲抿唇悶笑，“他早就知道了，只不過懶得拆穿你而已?！?/br>
    風(fēng)知意：“……我還以為他不會閑得那么無聊，去查你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人物呢！”

    孟西洲輕輕笑笑，“他要用我，當然得查清楚我是誰?！?/br>
    “說的也是！”風(fēng)知意微微點頭，“看來他也是個沒有什么出身成分之見的人。”

    孟西洲卻覺得，“那是因為我是你舉薦的，不然你看他會不會用我?！?/br>
    畢竟，部隊里那么多“身世清白”的士兵，他一個首長從哪抓不到人用？多的是人想攀上他這層關(guān)系。

    “那也是因為你有那個能讓他重用你的能力?！憋L(fēng)知意倒覺得這主要還是取決于他自己，“若你能力不夠，我再舉薦也沒用。”

    孟西洲眉眼里都是柔軟的笑意，“所以為了不辜負你的舉薦，我肯定不能給你丟臉?！?/br>
    這話說得……風(fēng)知意突然有點不自在，岔開話題，“那個，你忙完了嗎？等明天回省城之后，我就打算回夢莊大隊了。”

    “嗯，一起?！泵衔髦拊缇透鶕?jù)她的行程，安排好活了，“不過咱們回去，夢莊大隊可能是一片廢墟。你應(yīng)該什么東西都沒了吧？明天我們在省城，多置辦點東西回去。那邊整個縣城都被淹了，可能很多東西都買不到?！?/br>
    風(fēng)知意想想也是，“好?！?/br>
    孟西洲看了看窗外夜得深沉，就起身給她鋪被褥，“那趕緊睡吧，很晚了，明天這車一早就到的?！?/br>
    “哦?！憋L(fēng)知意躺下沒多久，燈就熄了。

    孟西洲躺在她對面的臥鋪上，隔著不到一米，內(nèi)心一片溫馨安寧。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她在一塊過夜，竟讓他有些舍不得睡。

    第二天車子一早就到了省城，下車的時候天還是蒙蒙亮，風(fēng)知意睡眼惺忪，整個人有些迷迷糊糊。

    孟西洲在一旁看得暗笑不已，心里覺得她可愛到不行。時不時地伸手擋在她后面護一下，以免她被人群給撞丟了，“很困嗎？”

    “還好?！憋L(fēng)知意揉揉眼，那臥鋪太咯了，還幾乎不能翻身。她整個晚上都半睡半醒的，難受死了。

    孟西洲看她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子，“那一會我去買東西，你好好補覺，我們下午再回去?！?/br>
    老首長在前面聽得回頭，“怎么，你們今天就要回去？”

    孟西洲點頭，“那邊的大水也退了一段時間，出來這么久，再不回去說不過去?！?/br>
    老首長沉吟地頷首，“那你們下午就別去擠火車了，跟汪易一起吧，他正好有事去你們那縣城一趟。”

    “啊？”風(fēng)知意眼睛一亮，“順風(fēng)車嗎？”

    汪易就是跟老首長一起取笑過她的汪醫(yī)生，跟他坐軍車回去比擠火車舒服多了，還快。

    老首長點頭，“你們那縣城不是被徹底淹沒過嗎？那現(xiàn)在物資肯定緊缺。需要什么，在這里買齊了再回去。”

    孟西洲也是這么想的，“好?！?/br>
    所以風(fēng)知意和孟西洲到了小樓擱下行李，稍作休息就上街買東西去了。

    只是他們剛在百貨大樓的門口下車，就看到不遠處，許梨香不知從哪找來幾個熱血上頭的人士，拉著“洪水無情人有情”、“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夢莊大隊·特大洪水災(zāi)區(qū)”等橫條，在大街上賣力地為夢莊大隊募捐。

    而且，來來往往捐款捐物的人還真不少。

    孟西洲見她下車時腳下一頓，還扭頭看旁邊，“怎么了？”

    說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頓時眼睛微瞇，隨即嘴角勾起了個薄凉又血腥的弧度。

    “沒什么?！憋L(fēng)知意回頭過來，“走吧。”

    女主要干嘛跟她沒關(guān)系，反正不關(guān)她的事。

    孟西洲在風(fēng)知意回過頭來時，嘴角迅速恢復(fù)了溫和無害的柔軟弧度，“嗯，還記得你在這里給我買過衣服嗎？”

    見他提起這一茬，風(fēng)知意挑眉，“怎么，難不成你要給我買回來？”

    “嗯?！泵衔髦捱€真的認真地點頭，“隨便你挑?！?/br>
    風(fēng)知意當即失笑，“行啊，你大款了是吧？”

    兩人邊說邊笑地走進了百貨大樓。

    另一邊的許梨香突然往這邊望過來，有些疑惑：剛剛那兩個走進去的人好像有點眼熟？

    第62章 重建

    因為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也因為到縣城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夢莊大隊的拖拉機或牛車，汪醫(yī)生便好心地開車把風(fēng)知意直接送到了夢莊大隊的村口。

    風(fēng)知意一下車，就看到到處斷壁殘垣，以前很多茅草泥墻的屋子已經(jīng)完全沒了蹤跡。夢莊大隊整個村子空落落了好多，一片殘敗蕭瑟的景象。

    在秋高氣爽的湛藍天空下，在秋葉斑斕絢爛的飛舞下，反襯得讓人更覺得滿目瘡痍、破敗凄涼。

    因為孟西洲提前下了車，汪醫(yī)生就幫風(fēng)知意把行李提下去，抬眼看到整個村子還覆蓋著厚厚的淤泥，社員們正忙碌著清理，正要幫她擱下行李的手一頓，“這村子還沒清理出來呢，你要不回去再等等？”

    風(fēng)知意看了看這更破更臟更舊更灰撲撲的夢莊大隊，微微搖頭，也從車子拿下個包，“不用，我來都來了，懶得再來回折騰?！?/br>
    也不知她那小屋倒塌了沒？要是也被沖垮了，她也得想辦法重建屋子了。這整個村子破損成這樣，肯定沒法再找其他社員借住搭伙。

    而知青點那個蓋得很不走心的泥墻茅草屋，是大水進村時的首當其沖，肯定也被沖垮了。

    “喲，陳知青，你回來了？”

    風(fēng)知意轉(zhuǎn)眼，看到是個褲腳挽到膝蓋，踩得滿腳滿腿都是淤泥、挽著籃子的大嬸子，正從村子里走出來。

    風(fēng)知意記得，這個好像是何美麗的大伯娘，“何大嬸子，大隊里的人呢？怎么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