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不知為什么,身上裹了層被子。 懷里靜靜躺了個睡得昏天黑地、四仰八叉的小侯爺。 第二十一章 云瑯一覺睡得踏實, 醒來時,周身氣血自覺又比睡前通暢了幾分。 “我睡后有人來過?” 云瑯沒叫人扶著,自己撐坐起來:“誰點的折梅香?” 刀疤聽不懂:“什么梅香?” “就知道不是你……”云瑯揉著脖子, 啞然, “沒事。” 京城里香鋪雖多,要論熏香,向來還要以點香閣為最。尤其臥苔折梅兩種,香氣極雅,余韻清幽, 最為難得。 可惜步驟繁瑣,材料難求,制出來的又極少,輾轉(zhuǎn)托人都不見得能買到。 云小侯爺少時不喜那些亂七八糟的香料, 只青睞這兩種, 常拿折梅去熏衣擺。 丁點香料就要花上幾兩銀子, 點個熱鬧就什么都不剩了。小皇孫讀詩書經(jīng)義、受圣人教誨, 很看不慣, 總訓他鋪張揮霍。 “少將軍不是說, 琰王手下才沒有譜么?” 刀疤不解:“少將軍被搶回琰王府, 連拉車用得都是上好的大宛馬?!?/br> 征戰(zhàn)沙場, 戰(zhàn)馬向來極重要。 大宛馬勇猛強悍,不畏生死, 與主人極為配合。疾馳起來如風如雷, 最適長途奔襲。 朔方軍這些年如同被朝中徹底忘了干凈, 已多年不曾接到問詢,糧草都只勉強續(xù)得上,兵馬早斷了補給。 刀疤替他倒了杯茶, 低聲抱怨:“這般奢靡跋扈,咱們朔方軍都沒有幾匹了……” “我回頭訛他?!痹片樞Φ?,“他倒不是奢靡,不識貨罷了。” 小皇孫雖然懂得一簞食一瓢飲,但自小養(yǎng)在王府里,既不逛街市酒樓,也不去坊間夜市,向來不知東西價格貴賤。 當初那次京郊遇險,兩人都才不過十來歲。云瑯的傷足足拖了大半年才好全,看著蕭朔往他那兒搗騰的家底,一度甚至有些觸目驚心。 那時候云瑯甚至還有些慶幸,好在自己只養(yǎng)了大半年。 要是再拖個把月,好好個端王府,說不定掏空到連給年終走動的人情禮物都湊不出來了。 “也不知后來挨沒挨端王叔的揍……” 云瑯自己想得有意思,笑著念了一句,搖搖頭:“罷了,不說這個。” 他睡前審了那幾個刺客,撐到將供詞整理好,自覺心力不濟,當即就決定倒頭先睡一覺。 越睡越穩(wěn)當,一覺睡透了醒過來,竟就已到了這個時辰。 “我睡前,叫你們出去找的那幾個人?!?/br> 云瑯打了個哈欠,慢慢活動著筋骨:“可都有回話了,說了什么?” “有,都回信了,等少將軍拆看。” 刀疤應(yīng)聲,看了看云瑯神色,遲疑了下:“少將軍……不問問琰王那邊嗎?” “我問他做什么。”云瑯失笑,“供詞不都叫玄鐵衛(wèi)送過去了?” 刀疤點點頭:“是?!?/br> “那就行?!痹片樀溃八涝趺醋??!?/br> 刺客是太師府所出,半點都不值得意外。 老太師龐甘,執(zhí)掌了三朝的政事堂,兩任太傅,先帝御賜橫匾“中正純臣”。 “純臣……”云瑯不以為然,喝了口茶,“太師府那點事,他應(yīng)當比我更清楚?!?/br> 端王一案,盤根錯節(jié)、關(guān)聯(lián)頗多。 這些年,蕭朔在京中多有不便,只能暗中探查,未必能把所有幕后之人揪出來。 但要連太師府都揪不出,就太不像話了。 別家姑且不論,太師府做的事,背后永遠都還有另一只手。 只是始終隱匿在最深處,從不顯露,不為人知。 蕭朔雖然面上漠然冷厲,這些年兩人又被家仇血痕深深亙著,但彼此之間的默契,再怎么也還是在的。 “他始終知我?!痹片樞π?,“我……亦從來知他?!?/br> 云瑯:“至知至交,無非世事弄人。” 刀疤聽不懂,只莫名覺得難過:“少將軍……” “打住?!痹片樳駠u夠了,不準他多話,扯了件衣服披上,“問問也無妨,琰王那邊都有什么動作?” 刀疤:“琰王派人,燒了那幾家京城暗樁鋪子。” “他這些年多有不易,你們?nèi)糸e著,也多幫幫他……” 云瑯頓了下,匪夷所思抬頭:“燒了什么玩意兒?” “鋪子?!钡栋痰溃澳切┧朗抗┏鰜淼?,埋在京城的暗樁?!?/br> 云瑯:“……” 刀疤:“還砸了兩家,搶了不少東西回來。” 云瑯:“……” 刀疤看著他:“少將軍?” 云瑯心情復(fù)雜:“我……不知他?!?/br> 經(jīng)年不見,蕭小王爺行事作風越發(fā)野了。 “少將軍讓我們多幫琰王?!?/br> 刀疤不懂這里面的關(guān)竅,倒很喜歡這種朝堂之爭,耿直道:“下回再有這種事,我們——” “不準去!”云瑯按著胸口,“扶我起來,拿披風……算了?!?/br> 云瑯衡量了下,覺得自己走得未必有暖轎快,順手抄了個暖爐:“備轎,去書房?!?/br> 刀疤忙伸手扶他:“王爺行事不妥嗎?” “太不妥了?!痹片樞睦鄣?,“怎么不把太師府的匾卸了,趁龐太師睡覺的時候,直接掄他臉上?” 刀疤怔了怔,不及再問,云瑯已提前開口:“不準記上!” 刀疤遺憾地收起了備忘木牌:“是?!?/br> 云瑯深吸口氣,用力按了按額頭。 這些天來,蕭朔漸同他有所交流,兩人雖還有許多事不曾說明白,但彼此心里總歸大致已有了數(shù)。 尤其蕭小王爺看起來,分明也沒有傳聞中那般荒唐恣睢、舉止無狀。 云瑯一時不察,放松了警惕。 “這種事都叫他做出來了?!?/br> 暖轎候在門外,云瑯上了轎子,還想不通:“偌大個王府,就沒有哪怕一個人覺得不對,來告訴我一聲嗎?” 好歹當年,蕭小王爺一度打算把府門口鎮(zhèn)氣運保平安的御賜石獅子扛來給他的時候,府上還是有不少人舍命死諫,又哭著來抱他的大腿的。 “是他不聽勸,下人不敢多言?!痹片槻环判模斑€是如今王府行事,已連這種事也不覺得不妥了?” 刀疤跟著暖轎小跑,遲疑道:“倒都不是……” “在京里久了,幾時也學了吞吞吐吐的毛??!” 云瑯心中發(fā)急,沉聲:“怎么回事,有話就說!” “主簿其實來過,想同少將軍商量?!钡栋痰?,“叫玄鐵衛(wèi)攔回去了。” 云瑯怔了下,想了想,一陣啞然:“我不都說不跑了,怎么還叫人看著我……” “倒沒不準少將軍出去?!钡栋虛u頭,“是攔著外頭的人,不準進來?!?/br> 云瑯微詫,輕皺了下眉。 “我們出去替少將軍送信,想回院子稟報,都被攔了?!?/br> 刀疤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如實稟道:“等了兩個時辰,天黑透了,才放行的。” 云瑯蹙著眉,靠回去,靜坐了一陣。 云瑯撐著,慢慢坐起來了些:“停轎?!?/br> 暖轎應(yīng)聲停住,刀疤跑過了幾步,退回來:“少將軍,怎么了?” 云瑯捻了捻袖口布料,挑開轎簾,看著廊下零星風燈。 琰王府當初修得闊氣宏偉,府上滿打滿算,總共只有蕭朔一位主人,真住人的地方其實不多。 云瑯住的獨門小院,離書房十分遠。眼前是處雜院,夜里不掌燈,一片清冷寂靜。 靜得懾人。 云瑯咳了兩聲,摩挲著懷中暖爐。 無論起因為何,中間又出了多少變故、生了多少事端。 他與蕭朔,總歸已有六七年不曾好好見過了。 蕭朔堅信他有事隱瞞,當初情勢那般混亂不堪,依然死認他定有苦衷。說不感懷,無疑是假的。 可……蕭朔畢竟,已不是當年那個既無城府也無心機、一眼便能看穿的小皇孫了。 云瑯近日來,已時常有揣摩不透他心思的時候。 “琰王……莫非還信不過少將軍?” 刀疤此前不曾細想,這會兒忽然反應(yīng)過來:“玄鐵衛(wèi)守著,是有意不叫人報信給少將軍知道,要瞞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