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Frag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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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剛跟陸哥通消息了,他人已經到Portland了,明天下午去機場接你?!?/br> “好,謝謝?!?/br> “嗐,客氣,這有什么好謝的...” 跟梁廷衡通完電話后,榆爾緩緩放下手機。 指尖還隱約有些發(fā)麻,榆爾默默盯了會兒天花板,接著翻了個身,枕頭陷進去,將她的臉埋了一半。 枕套的觸感冰涼,榆爾卻像是被灼燒了一樣,呼吸微重。 疲憊地動了動身子,榆爾試圖找到更舒適的姿勢,結果則是更深地陷入一片朦朧的灼熱中。 人困得不行,她未曾察覺到異常。 在距離前往Portland不到四十八個小時的半夜里,榆爾發(fā)燒了。 -- 墻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指針緩慢地挪動著,直至短針和長針最終重迭,指向“XII”的位置,榆爾的房間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響。 看著桌上未動過的餐盤,剛談完合作回來的傅修衍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榆爾沒有賴床的習慣。 “爾爾?” 修長的指骨微屈,傅修衍輕敲了兩下門。 ...... 房間內沒有回應。 “...爾爾,是哥哥?!?/br> ....... 房間內有微小的動靜聲響起。 依舊沒有聲音回應傅修衍。 在沒有得到榆爾允許的情況下,傅修衍“貿然”推開了房門。 門開的瞬間,傅修衍的眼神沉了下來,剛剛心底隱約的猜想,在看到房間里面的情景時被徹底證實。 ——被子滑落在床側,皺成一團,榆爾撐著身體半跪著,手臂抓著床沿,顯然是使不上力氣,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向前傾。 女孩的額頭和頸側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鬢發(fā)凌亂地貼在臉上,唇色淡得幾乎毫無血色。 榆爾在房間,只不過情況看起來不太樂觀。 他的meimei,生病了。 “...大哥。” 由于發(fā)燒的緣故,榆爾整個人的反應看起來遲鈍了許多。 她迷迷糊糊的,艱難的爬起,嘴里還低低念著對傅修衍的稱呼。 榆爾還想撐著身子下床,手剛抬起來,一個趔趄,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榆爾想去抓床沿,手掌只抓住了一片虛無。 她只抓住了空氣。 預想之中的鈍痛沒有到來。 閉眼的那一瞬,一雙薄熱的寬厚手掌已經將她穩(wěn)穩(wěn)地托起。 ——傅修衍彎腰,一只手撐在榆爾的身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膝彎,輕而易舉地將人撈進懷里。 傅修衍將女孩半傾的身體牢牢接住。 手掌微微收緊,男人觸碰到女孩背后的骨骼。 隔著單薄的衣料。 傅修衍感受到榆爾瘦削的溫度。 榆爾的身體比傅修衍想象中還要單薄,他微一使勁便能感覺到透過寬大睡衣下的纖瘦輪廓。 榆爾輕輕掙扎了一下。 她不習慣這樣的親密,但很快又軟了身子。 發(fā)燒幾乎要抽干了她的力氣。 榆爾的眼皮顫了顫。 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在透支。 榆爾昏昏沉沉地半睜著眼,虛弱地倚在傅修衍的胸口,意識模糊,連身子都軟得像沒骨頭似的。 傅修衍眸光微暗,將人塞回被子里。 傅修衍的視線瞥到地上半打開的行李箱,以及床頭嵌入式柜體上零散擺放的藥片和涼透的玻璃水杯。 榆爾又閉上了眼,似是要再度陷入昏睡。 不再猶豫,傅修衍撥通了個電話。 ...... 一小時后,榆爾的手靜靜地搭在傅修衍的掌心中,輸液架被安置在床邊,輸液針扎在那片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青色的血管像流動的細線,隱約浮現在手背上。 榆爾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節(jié)清瘦,此時她沒有什么力氣去伸展。 輸液針的位置周圍的皮膚微微泛著一點紅,細小的血管蜿蜒著,像隱匿在瓷器里的裂紋。 “怎么不打電話給哥哥?”傅修衍的嗓音低冷,聲音壓的很輕。 聞言,女孩蒼白的臉上勉強勾起個弧度,“哥,我吃過藥了,而且...,你說過你中午會回來的。” “所以...” “所以就放任自己發(fā)燒到叁十九度?” “......” “我只是不想給你添麻煩?!?/br> 榆爾小聲說。 “麻煩?”傅修衍的聲音低了幾分,透出一絲抑著的怒氣,雖然壓得極輕,但仍讓人感到一絲窒息的冷意,“爾爾,你覺得這對哥哥來說是麻煩?” “我...” 榆爾一時無言,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當然明白傅修衍對她的關心程度,但那種因為生個病就要打電話給人說什么:“我生病了,你得回來陪我。”或是“很難受,來救我?!?/br> 光想想就太別扭了。 她做不到。 況且,之前人生的十七年,她掰著指頭都能數得清的生病發(fā)燒次數中,都是這么硬抗過來的。 咬幾塊囤著的臨期打折藥,被子蒙頭一蓋。 基本睡一晚,出出汗就好了。 “對不起,哥?!?/br> 榆爾開口,以極輕的聲音說。 此時額頭上的guntang,傅修衍的“責問”讓榆爾難受得多。 她沒法兒去正面回應她哥的關心。 傅修衍盯著榆爾的臉,眉心輕擰,眼底情緒沉沉。 榆爾瘦弱的背脊靠在抱枕上,虛弱得不行,那句“我只是不想給你添麻煩。”回蕩在傅修衍耳邊,讓他胸口壓著一股無形的重量。 “爾爾,你總是這樣……”傅修衍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語氣里那點兒怒氣早已消失不見。 最終,傅修衍抬起手,輕嘆了口氣,指尖擦過女孩的額頭,又順勢替她撥開汗?jié)竦陌l(fā)絲。 “爾爾,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在哥哥眼里,沒有什么事情會比你更重要?!?/br> “記住了嗎?” “好,大哥,我會記住的,” 傅修衍陪著榆爾輸了兩個小時的液,榆爾靠著抱枕閉眼微憩,傅修衍靜靜的坐在床邊,誰都沒有再開口。 輸液架上的藥液滴完,傅修衍替榆爾拔出手背上的針頭。 “爾爾,我們不去Portland好不好?” 傅修衍俯著身子,指腹輕按住她手背上的皮膚,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拔出針頭。 正打著瞌睡的榆爾清醒了幾分,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膀上,發(fā)梢貼著幾分汗意,眼神迷蒙,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榆爾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傅修衍跟她說的話,掙扎著坐起身,虛弱的吐出一個音節(jié):“去?!?/br> “不去了,爾爾在生病?!备敌扪軟]看她,垂眸,用棉球壓住榆爾手背上細小的針孔。 “...去?!?/br> 傅修衍終于舍得看榆爾一眼。 榆爾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卻還是緊盯著傅修衍,倔強地重復著:“去…哥…我要去?!?/br> 說完,榆爾又軟趴趴地靠回抱枕上,整個人像一只虛弱的小獸。 看著榆爾這幅模樣,傅修衍微挑了挑眉,唇線彎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眼里隱隱透著些許笑意。 平日里冷靜淡然的meimei,這會兒卻像個不服輸的小孩,執(zhí)拗得可愛。 ——雖然榆爾自己本人渾然不覺。 “爾爾真的想去?”傅修衍語氣溫柔,像是在哄小孩。 榆爾悶悶的嗯了聲。 傅修衍蹲下身,握住榆爾的手,“都生病了也不肯讓步?” 真像在哄小孩了。 榆爾只看著傅修衍,不說話。 傅修衍替榆爾掖好散亂的被角,溫熱的掌心覆上,指腹貼著她的額頭。 女孩額頭的溫度低了些,但依舊燙得讓他無奈。 傅修衍盯著榆爾,沉默片刻,眉宇間的淡漠被某種無聲的縱容取代。 “好吧?!备敌扪艿吐曊f道,語調平緩,順著女孩的意,“先吃藥,之后再說?!?/br> 榆爾沒有再回應,閉上眼,安靜地縮回被窩里。 她知道,傅修衍同意了。 隔日,前往機場的路上,坐在商務車上的榆爾發(fā)著低燒,人靠著傅修衍休息。 “爾爾,十分鐘后就要到機場了?!备敌扪苤讣廨p按住榆爾的腰,讓她靠得更穩(wěn)。 榆爾半閉著眼睛,氣息散亂地靠著傅修衍,手指會在無意間碰到他的胸口,又很快縮回去。 其實低燒的“病情”不會影響到她的日常行動,可問題就在于,在這種略微迷糊的狀態(tài)下,她居然暈車了。 這是榆爾沒想到的。 所以,她只能被迫地去靠著她哥休息。 這也導致在傅修衍抱著她下車時,榆爾都沒有什么防備。 腰間被人托起,傅修衍又在像抱小孩一樣將她抱下車。 一瞬間,時間停滯在空氣中。 對榆爾來說,這是需要習慣的事情。 垂眸,榆爾盡力忽略掉身體上那點兒緊繃的不自在。 而對傅修衍來說,他的動作是克制的。 溫度與觸感交迭,仿佛模糊了界限,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光影靜止,而傅修衍放置在榆爾腰際的那雙手,托住了一片輕薄的雪。 女孩真的太瘦弱了。 傅修衍再次感知到榆爾“脆弱”。 只怕是,稍一松開,就會消散在手心的溫度中。 傅修衍想。 ...... 登機口,薄弱的雪片站在他面前,說:“大哥,我走了?!?/br> “...落地給哥哥報個平安?!?/br> “嗯,我會的。” 榆爾進入VIP通道。 沒有人群去吞沒榆爾的身影。 而是距離。 傅修衍垂在身側的手,指尖殘留著女孩離開前那短暫的觸感。 ——溫暖、輕柔。 雪落在掌心,未及化開,卻已消散。 -- 作者的話: “She’s like a piece of glass—fragile and breakable.” 她像玻璃一樣,脆弱且易碎。 ——本章節(jié)名稱出自Tennessee Williams的戲劇《玻璃動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