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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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回一趟家,卻是事事都不順。 郭安南掛著心事,一夜都沒睡好,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就急急爬了起來,跑去前頭找父親。 郭保吉還要去點卯,見得兒子過來,也沒空搭理他,只吩咐道:“回去之后,把清池縣從前圩田的宗卷翻出來看一看,好生熟悉熟悉,將來也好管起來,有了這一樁事情,再添一兩樣,等到明年考功,你就能轉(zhuǎn)官了。” 郭安南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晚上,此時忍不住一鼓作氣地道:“爹,咱們當真要修這宣州大圩田嗎?” 郭保吉往外走的腳步不變,只轉(zhuǎn)頭看了兒子一眼,道:“昨日那裴繼安說的,難道你沒有聽到?” 如果能把那圩田按著圖繪落地,能增田畝、添賦稅、引水利、豐人口,樣樣都是自己的政績,為什么不修? 郭安南急急道:“爹,雖說宣州曾經(jīng)也有圩田,可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自太祖建朝之后,當?shù)毓賳T個個都知道此處從前有圩田,卻是一個都沒有出頭去修,若非其中另有緣故,誰又會放著眼前的功勞不去撿呢?” 他把自己從先生那一處聽來的話干巴巴地轉(zhuǎn)述了一遍。 原來在裴六郎之前,宣州就有過人想要重修圩田,只是折子遞得上去,全被打了回來。 朝廷里頭不同意修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兩點,一是圩田會影響洪澇時河水排泄,面積越大,影響越大,若是引發(fā)水災,同那點收息比起來,實在得不償失。 二是圩田邊上的堤壩殘骸猶在,按著從前的經(jīng)驗,建不得十幾年就倒塌。 既是建了也白建,何苦浪費人力物力? 郭安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項一項同父親說,自認為已是表達得十分清楚。 “爹,那裴繼安不過圖一己之私,若是只修宣縣圩田,出得事情也影響不大,可若是要爹給他作保,一來朝中肯定會反聲一片,不肯同意,二來若是將來當真有了不妥,就要咱們家來擔這個責任,弊大于利,又是何苦?” 郭保吉停住了腳步,聽得兒子說完之后,復才問道:“你方才說了這許多,不是從先生口中聽來的,就是從書上看來的,可有自己去核對過?” 又問道:“昨日裴繼安送來的宗卷、圖繪、文書,我叫你們仔細翻看,你看了多少?” 郭安南一愣。 第179章 管庫 昨日在荊山腳下的小院里,裴繼安同郭保吉說話,郭安南就陪坐一旁,一心都在傾聽,唯恐回來之后,被父親問及時答不上來,倒是收了些宗卷圖繪,可轉(zhuǎn)手就遞給邊上的兩個幕僚了,哪里有功夫細看? 他頓時為之語塞。 郭保吉并沒有責怪兒子,只是嘆了一聲,看了看角落漏刻,估了一下時辰尚還來得及,便把郭安南帶回了書房。 他揮退左右,道:“我自小就不愛讀書,也不怪你們兄弟讀不好,也不求你們科舉得名,是以特地將你安排去了清池縣中,雖是蔭庇得來的,到底戶曹官是個正經(jīng)差遣,能見得事情,看得民情,即便郭家往后不能再領兵,靠著這一縣一地,你用心做,有我這個老子在后頭支應,也不至于扶不起來?!?/br> “可我叫你去到縣中,是學做事的,不是學那些個酸腐文人,只知道聽旁人說話,先生說的、上峰說的、外頭人說的,你可做參考,卻不能全然聽信——否則你頭上腦袋長來做什么的?” “一樣是做事,你看那裴繼安,他將荊山腳下河水漲勢年年都做了錄記,最高處在哪里,最低處在哪里,為了避免水勢浸淹,此時做的圖繪、方案上堤壩都后退了百丈來建造,另有柳樹、蘆葦用于抓土護堤,全是用腿跑出來的,也都有據(jù)可查?!?/br> “那些個宗卷、圖繪,你不曾細看,我卻翻了一遍,其中所寫,一是靠他那父親留下的宗卷,二是縣志、州志,三是他自己同小謝一地一地走出來的,難道不比外頭那些個只會道聽途說,或是張口就來,連宣縣都不曾見過長什么樣的來得靠譜?” “你是老大,一向不勞我cao心,可年紀越大,怎么反而越沉不住氣?去得清池縣,本該腳踏實地才是,眼下連那謝處耘都不如了——他在宣縣,倒是慢慢懂得如何進退,也比往日耐得住性子,你讀過書,不比我,當要知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br> 郭保吉語重心長。 郭安南被父親這般提點,羞愧難當,卻又油然生出一股不服之心。 他并不覺得自己比那裴繼安差,可想要反駁,卻又不知當要如何駁起,半晌,復才道:“爹,若是朝中不肯同意,你又強要建圩田,將來……” 郭保吉心情頗有些復雜。 他一方面覺得長子小心謹慎、踏實穩(wěn)重,未必不是長處,可另一方面,又覺得郭安南小小年紀,已是銳氣全無,半點沒有年輕人該有的闖勁。 事情還未做,就開始瞻前顧后的,若是遇得難處,豈不是就直接放棄了? 這樣的性子,幸好沒有上戰(zhàn)場,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世上豈有一蹴而就的好事?我從前行軍打仗、排兵列陣,樞密院何時滿意過?哪一回不是爭論不休?兩軍廝殺,我方占上風時,后頭還收得朝中詔書要退兵的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 “只要做事,就會遇得反對之聲,為父當年如何正是踩著旁人的‘不肯同意’,才能到今天的位置。” 禍兮福所伏。 郭保吉忽然就有些慶幸,若是沒有天家的忌憚之心,自己還未必會轉(zhuǎn)官江南西路做這監(jiān)司官,更不可能花這許多功夫在兒女身上。 幸而發(fā)覺的早,不然性子落定,再改就難了。 他還要趕著去衙門點卯,便不再多留,只道:“你且回去好好看一看裴繼安那一處的圖繪與宗卷,看出了什么問題,再來同我說?!?/br> 語畢,匆忙走了,剩得郭安南一人默然站在房中,半晌沒有動作。 *** 且不說郭家這一處父親教子,再說另一處的宣縣里頭,謝處耘也盼著有人來救一救自己。 他回到家時天都黑了,里里外外尋了一圈,得知裴繼安回來之后,因事又去衙門了,只得老老實實坐回桌邊,見到桌上鄭氏留的飯,拿筷子搗來搗去,就同個三歲小孩似的,嚼兩口,停一停,也不正經(jīng)吃,還不住同一旁的沈念禾抱怨。 “張屬倒是挺聰明,他那弟弟張前卻是蠢出油了,說了要挖三尺深,兩丈見方,一邊蓄水,一邊不蓄水,我管蓄水那一邊,他管不蓄水那一邊,等挖到一處,正好就挨著了,偏被他給把當中的土挖通,害得兩邊都通水了,最后還要騰出人手重新去把水引出來!枉費他頭長那樣大,豬腦子都比他聰明!” 沈念禾同謝處耘一起進進出出這一個多月,已是十分熟稔,聽得對方抱怨,卻是有些奇怪,問道:“三哥不是讓你去管庫了嗎?怎的還要挖堤?” 謝處耘道:“原來管到一半,就想著跟著盯完這一處再說,省得交接來交接去的,說不清楚,若是接的人弄錯了,將來又要做二道手。” 又道:“我半點也不想去管什么庫,一天到晚,沒個閑下來的,一時這個問你要磚,一時那個同你討沙,今日少兩百,上午才領走了,明日回來又說還卻幾十,煩死了,還不如去管人呢!” 他這一向在外頭風吹雨淋,進進出出,雖不是夏日,臉也被曬黑了,此時又忙了不知多少天,整個瘦了一圈,然而比起沈念禾剛來時所見,卻渾然變了一個人似的,縱然嘴上都是說這個,說那個,可那精神十足的模樣,讓人觀之心喜。 沈念禾就笑道:“庫房那樣重要,你不去盯著,三哥哪里放得下心?” 這句話正正說到了謝處耘的心坎上,叫他眼睛都亮了,越發(fā)覺得不吃飯肚子也飽,哼哼道:“我知道你只是嘴上夸我,心里其實未必這樣想……” 然而一面說,一面嘴角還是不由得咧了開來。 只是高興了沒一會,他那笑倒是沒有撐住,慢慢又收了起來,嘆一口氣,道:“可實在是煩,瑣瑣碎碎的,耗時得很,又容易出錯,三天兩頭要對賬……” 沈念禾看他一碗飯吃了半天,佐飯的菜全都冷了,便道:“我倒是有個法子,從前我娘用來管庫的,等謝二哥這一處吃完了我再同你說?!?/br> 謝處耘本來將信將疑,可聽得是馮蕓用的,也生出幾分期待來,三口兩口把飯扒拉完了,匆匆把碗一洗,急忙回來端坐正了,問道:“什么法子?” 第180章 三腳貓把戲 沈念禾便道:“荊山下頭數(shù)千人在趕工,光是堤壩就切成了十幾塊來做,另又有挖地的,各處領各處的東西,磚瓦、砂石、繩布各自不同,庫房里攏共才那三五人,少的時候?qū)悠甙耸耍嗟臅r候?qū)影儆嗳?,又要接受外頭送來的東西,又要往下頭發(fā)派東西,自然不好施展。” 謝處耘聽得連連點頭,道:“正是,常常這一處外頭人正送磚石過來,等著你點數(shù),那一處就七八伙人湊熱鬧似的過來要跟你領料!” 他本來已是混到小頭目,管著幾十個人挖啊挖的,雖然辛苦,卻也覺得有些威風八面。 轉(zhuǎn)到庫房之后,手下三五丁,忙不過來的時候,還要自己去數(shù)來了幾塊磚,生怕數(shù)字對不上,當真是聞者涕淚,見者傷心,從沒這么慘過。 沈念禾聽得直笑,隨手取了紙筆過來,放在桌上。 荊山下不僅建了小衙署,也臨時搭了個大庫房,那庫房沈念禾也去看過,此時回憶了片刻,把那樣子大概畫了出來。 “我上回去的時候,庫房里頭的東西擺放起來雜亂無章,往往哪一處空就先往哪一處填,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還是不是這樣。” 提起這一點,謝處耘就一肚子的氣,道:“交給我的時候已是亂七八糟的,好幾回找東西都找不到,要什么什么就被壓在最里頭,我剛接手時本想好好整一整,只是人手不夠,實在又忙不過來,后頭就越堆越多,更是不好理了……” 他雖然進了衙門,做事情還是很有些江湖習氣,習慣下頭人的事情下頭人自己解決,也知道上一手并不是有意坑自己,乃是當真不知道怎么做,是以雖然氣急了,還是強忍著沒有去找裴繼安告狀。 沈念禾就道:“謝二哥不妨同三哥問一問,他把著進度,知道什么東西先建,什么東西后建,等理出個一二三四來,再找個空閑,尋些人把庫房略整一回?!?/br> 她拿筆在紙上圈圈點點。 “庫房放東西是有講究,衙門的庫房我不曉得,可內(nèi)宅的庫房卻有一個說法——重的放在外頭,輕的放在里頭?!?/br> 她在紙上縱縱橫橫畫了幾道,把庫房分成了十塊地方,圈出最靠近大門處,道:“譬如磚瓦、木料,最好放在最近門處,一來方便運進,二來方便運出——這幾樣東西重得很,如果放在庫房里頭,領料的人來來去去的,又擋了路,又耗了時,還要多花許多力氣?!?/br> “所有材料都分門別類,常用的放在上頭,最后用的累在下邊,這話聽起來淺顯得很,誰都知道,可做起來卻是很難,往往進倉時想要省一分半分的力氣,哪里空出來就塞哪里了,當時方便,將來反倒要多費不少功夫去翻來找去,倒不如先把倉庫分了區(qū)域,劃好類別,叫下頭管庫的背得熟了?!?/br> “便是不背熟,也可以畫出樣子來,貼在墻上,要他們今后照著來做,做得幾日,不用背也知道了?!?/br> 沈念禾嘴上說著是內(nèi)宅的管庫法子,其實講的全是從前家中做買賣時庫房里的機竅。 外頭人都以為衙門里的庫房肯定干凈整潔得很,可她跟著去看過州衙庫房的樣子,甚至見過天子內(nèi)庫的模樣,說句難聽的,實在亂得一塌糊涂。 衙門里頭庫房亂不亂,其實很看運氣,負責管庫的心中清楚,整理出來的東西就有模有樣,而宮中的庫房卻不要緊——左右那一處旁的都缺,就是不缺人,再怎么亂,只要能翻出來就不打緊。 可對于商戶人家來說,庫房就意味著錢,如果是租的,往往按大小、時間來收取費用,如果自建,能騰出一點地方,就能放更多的東西,說不得還能騰租出去,自然最為看重。 說完庫房里頭東西擺放,她又道:“另有領東西的時候,也不能隨著下頭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什么時候缺什么時候來領,當要規(guī)定好時限,或按時辰劃分,或按場地劃分,什么時辰哪里的人能來領東西,這樣各處交錯開來,就不至于湊在一起,倒叫你們手忙腳亂……” 再說好幾個要緊事項。 謝處耘從頭聽到尾,只覺得講得甚好,道理也很清楚,卻又難免生出幾分狐疑來。 “聽著倒是不難,可當真管用嗎?”他扯過沈念禾畫的那一張紙看來看去。 “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得很?!鄙蚰詈绦Φ溃安徽f旁的,謝二哥,嬸娘叫你回來時不要把外衫隨手扔在椅子背上,光是這幾日我就聽她念了七八回,你不也做不到?” 謝處耘下意識地一回頭,果然見得自己靠著的椅子上搭了件外衫,正是自己回來時嫌熱隨手脫了扔著的,如果沒被提醒,一會回房時早忘了個干凈,哪里想得起來。 他摸了摸鼻子,難免有些訕訕,嘟噥道:“這哪能一樣!” 沈念禾抿嘴笑,道:“就同我一般,回回都想看完書就把桌子整好,可回回看完都覺得累得很,心中已是想了一兩個月,做卻是一天都沒有做到?!?/br> “人有惰性,是人都想偷懶耍滑,像這般帶走衣衫、收拾桌子,都是隨手可行的小事,我同謝二哥尚且要躲懶,那些個管庫的人難道不想躲懶?” 她問道:“謝二哥,若是你,前頭排著十來個人催你,后頭又有外頭來的人要入庫,個個都急,你是不是看著哪一處空,就叫人往那一處放了?說不得心中還想,等忙完這一陣再重新騰一騰就好——殊不知最開始的時候如果不按著做,后頭就別想能再按著做了?!?/br> 謝處耘手中抓著那紙,撇了撇嘴道:“去去!說得倒像你自己管過似的,從外頭學了些三腳貓的把戲,來我面前當師父還當上癮了!” 他嘴上不肯服軟,可等到裴繼安回來,卻老老實實按著沈念禾的說法去問了進度同將來安排,因知道自己條理上頭差了不只一籌,還特地要了兩個人來幫手,次日回得庫房里,果然把昨日聽來的話囫圇依樣畫葫蘆,一一交代下去,又叫人畫了圖樣,吩咐下頭的人都要背熟。 第181章 缺錢 謝處耘先還只是半信,誰知照法施行之后,先是將庫房里的東西重新排布,分門別類,“重在外,輕在內(nèi)”,只此一處轉(zhuǎn)變,來取用材料的人還是原來那些,可原本擁擠不已的庫房里卻rou眼可見地寬松了不少。 而等到把要求按時辰、日期領料的通知發(fā)下去之后,雖然起初下頭頗有些抱怨之聲,甚至還有幾個衙門里調(diào)來管事的吏員接連跑去同裴繼安告狀,可幾天過后,人人都習慣了,管庫們也都將時辰、排布了熟于心,竟是漸漸變成一副有條不紊的模樣。 謝處耘十天前還要頂著滿頭的灰土,幫著管庫們一同派東西、點數(shù)目,十天之后,竟是整個人都空了,倒還有功夫拿著賬冊,像模像樣地核對起其中差誤來。 除此之外,他還能騰出手去盯著自己原本那群手下挖土。 共事的眾人連聲吹捧,這個說一句“還是小謝聰明,旁人管庫都亂糟糟的,你一來,三下五除二,樣樣就理順了”,那個夸一句,“謝小哥這是青出于藍,比起當日裴官人初來時也不遑多讓!”。 外頭人一通亂夸就罷了,他庫房里那幾個手下,起初焦頭爛額,本已是做好了準備這圩田修到什么時候,自己就要苦多長時間,個個頭發(fā)掉得都能湊一湊拿來編籃子,此時換了一個上峰,聽得對方年齡,開始還以為是來混資歷的,誰知道居然當真有幾把刷子,短短幾日,就把流程全數(shù)理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