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只是個經(jīng)紀(jì)人(NP)、快穿之報恩老男人、偏偏惹你、飛逝叢林、寂靜喜歡(1v1,劇情向)、【古言】手抄卷、三步讓兔子學(xué)會后空翻、愿得一人心、【快穿】吃掉那只小白兔(h)、酒神
他身后帶著一個身著布衫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進(jìn)得門之后,不知同那男子說了什么,對方就站在了原地,剩得裴繼安走上前來,先叫了一聲嬸娘,又轉(zhuǎn)向沈念禾道:“那日我們在清景樓遇得的許先生,你還記不記得?” 沈念禾自然記得,看了一眼那站定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只覺得眼熟得很——不獨在清景樓中遇到過,后來去戴氏書鋪的時候,也有過一面之緣。 當(dāng)時三哥說他是內(nèi)侍。 第128章 海棠春睡 裴繼安說那“許先生”回去查問之后,果然發(fā)現(xiàn)在幾個販子想賣給他的“大燕太宗皇帝手稿”上有許多毛病,正如同沈念禾說,乃是偽造。 因為這一番提醒,叫他少踩了一個大坑,為表謝意,便特地邀他們兄妹兩個去做客。 宴席還是設(shè)在清景樓。 沈念禾本來就十分感謝那許先生護(hù)了自己一把,對他印象很好,可上回在戴記書鋪見到前頭那一個所謂的內(nèi)侍之后,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懷疑來。 然而無論對方是什么身份,此時既然已經(jīng)請到頭上來了,卻是不好拒絕。 兩人跟著那來請的仆從出得門,外頭已經(jīng)停了一輛馬車,車身看起來十分樸素,并無什么裝飾,像是隨便一個車行里租出來的,前頭拉車的馬匹也就是尋常的矮山馬,只是那車夫手勢卻是十分厲害,明明速度并不慢,可哪怕是走石子路的時候都只帶著車身有輕微的顛簸。 等到了地方,“許先生”早早就開了一間包房在里頭等著了。 沈念禾跟在裴繼安身后進(jìn)了門,那許先生微笑著沖兩人頷了頷首,打了聲招呼,先同裴繼安說了兩句話,就越過他對著沈念禾道了謝,又道:“若非沈姑娘好眼力,我這一處已是要上了人的大當(dāng)?!?/br> 又示意一旁跟著的隨從把一個大匣子擺在桌面,笑道:“我這一處也沒什么東西好答謝,只是家中也有兩個女兒,平日里俱都十分喜歡阮濟康的畫作,便吩咐畫師照著仿了不少出來,你們年齡相仿,雖然愛好未必相同,我只把這幾樣?xùn)|西當(dāng)見面禮罷。” 他口吻便如同十分親近的長輩對晚輩一般,送東西的時候自自然然,給的東西聽起來也不是什么貴重的——家中畫師仿的前朝畫作,能值幾個錢? 許先生話一說完,他那左右隨從就一齊上得前來,將桌上的匣子打開,又把畫作一一攤開給沈念禾看。 兩個隨從都是一樣的布衫,個子并不高,動作卻十分利落。 卷軸張開的時候,如果開得快了,本來應(yīng)當(dāng)會有不小的聲響,可兩人一個扶、一個拖,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弄出來。 沈念禾站起身來看畫。 阮濟康是晉朝的皇家畫師,尤工仕女、花鳥圖,一生所繪甚多。 他生前便十分知名,只是因故得罪了天子寵妃,被人陷害入獄,家中畫作也給焚毀了大半,到得大燕朝的時候流傳于世的已是不多,再到如今,自然更少。 其人畫工婉約纖柔,生動異常,特別討小姑娘喜歡,常被女子買了仿作掛在閨房里頭。 許先生送的這幾幅各自不同,有小兒荷間戲魚的、有貓兒撲蝶的每一幅都畫得十分漂亮。 沈念禾在看畫,一旁卻是走過來一個仆從,詳詳細(xì)細(xì)同她解釋,這一幅是阮濟康何年何月做的,其人當(dāng)時是什么心態(tài),技巧如何,畫中又有什么巧思,畫眼在哪里。 其人侃侃而談,若不是方才垂手侍立在許先生身后,又身上穿著粗布皂衣,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他是個下仆。 沈念禾聽了一會,道:“多謝先生,只是我同哥哥人在外地,又有許多行李,這畫不好拿來拿去的,若是路上遇得雨水濕氣,卻是可惜了?!?/br> 那許先生笑道:“便是壞了也不可惜,你拿去玩吧?!?/br> 語畢,方才給沈念禾解釋的仆從就吩咐另外兩人將畫收拾起來,重新放回匣子里。 沈念禾只好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裴繼安,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裴繼安卻是并沒有應(yīng),而是道:“既是許先生贈的,你收著便是?!?/br> 那許先生也笑道:“當(dāng)真不算什么東西?!?/br> 沈念禾無奈之下,在桌子底下輕輕拉了拉裴繼安的袖子,又順著袖子去摸他的手。 裴繼安半點準(zhǔn)備都沒有,等到察覺出來,低頭一看,見得一只小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雖然隔著一層帕子,卻是覺得從胸口到頸部,再到耳朵,一下子就發(fā)起熱來。 沈念禾本想把他的拳頭翻過來,卻是怎么翻都翻不動,只好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裴繼安先還把拳頭捏得緊緊的,過了一會,終于反應(yīng)過來,忙將手掌張開了。 沈念禾就在他手心里頭慢慢地寫了一個“不”字。 她先寫了一遍,口中還在說些推辭之語,等到寫完,才把頭重新轉(zhuǎn)過去看了一眼裴繼安。 一個“不”字,其實只有四畫,沈念禾才寫到一半,裴繼安就猜到了,可不知為何,他手心癢癢的,心里也癢癢的,鬼使神差一般,看到她轉(zhuǎn)頭過來看自己的時候,只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 沈念禾以為自己力氣太輕,筆畫不夠清晰,只好再寫了一遍。 裴繼安這才幫著搭起腔來。 兩人一齊堅辭,那許先生見他們十分堅決,嘆道:“你們兩個加起來才幾歲?長者贈,不可辭,這樣的道理,難道也不知道嗎?” 他話中雖然滿是責(zé)怪之意,卻并不叫人覺得不高興,反而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好似真真正正就是一個熟悉的長輩在關(guān)心小輩。 沈念禾便道:“實在太貴重了,我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話,本是因為得了先生的救助,理應(yīng)之事,哪里好收這樣的大禮?” 那許先生不妨聽得這樣一句話,一時笑道:“我道怎的,恰才已是說了,這是我家里畫師仿的,并非真跡……” 沈念禾嘆道:“先生才夸我家學(xué)淵博,此時就又小瞧我了……” 語畢,她站起身,走到方才裝畫軸的匣子邊上,從里頭取了一把放在角落的云母透鏡出來。 許先生見她這般動作,明顯十分驚奇,卻沒有說話。 沈念禾道:“方才先生的從人雖是說了不少,也俱都十分有見地,卻有一點沒有提到?!?/br> 她一面說,一面指了指放在最中間的畫作。 那是一副十分常見的海棠春睡圖,雖然也繪得很是有趣,在幾幅畫中卻是看著并不太起眼。 第129章 外人與內(nèi)人 畫作乃是橫卷,左右構(gòu)圖,最右邊繪著一座小院,院里一名仕女正坐在回廊邊上,依靠著欄桿小憩,就在她身邊不遠(yuǎn)處,一株高高的海棠花正開得極盛,不少花朵落在地面上,而那女子手上也持著幾枝海棠花。 院子外頭高高矮矮繪著各色月季、牡丹,又有假山水池、游魚翠鳥,等轉(zhuǎn)到最左邊的時候,繪有一個不起眼的小亭,亭中一名垂髫幼女抱著籃子睡得正香,籃子里頭全是海棠花,籃子邊上圍了不少蝴蝶,作飛舞狀。 沈念禾道:“這一幅其實畫眼其實不在海棠樹上,也不在房中這一位姑娘身上,卻是在這小孩子頭上的?!?/br> 她將手中的云母透鏡挪到那幼女頭頂。 頂上簪著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眾人就循著她右手所指,看向了畫卷的左上角。 云母透鏡乃是滿刺加國所進(jìn),能將圖案、字跡放大十倍,此時那透鏡懸在空中,透過鏡面,見得那小丫頭頭頂簪的海棠花里花蕊根根分明,白條黃蕊,根根分明,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花蕊中竟是趴著一只小小的蜜蜂。 那蜜蜂后邊雙足上還綴了點點橘黃色,充作花粉,簡直繪得纖毫畢現(xiàn)。 如此巧思,還能繪得這般形象,可謂巧奪天工。 沈念禾見對面那許先生還端坐著,就把手中云母透鏡放在了桌面的空處,又讓得開來地方,道:“先生請看,這樣的好畫,也不知價值幾多,我與哥哥當(dāng)真不敢收下……” 那許先生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般結(jié)果,拿起云母透鏡走近瞧了兩眼,復(fù)才看著沈念禾好笑道:“小姑娘年紀(jì)也不大,怎的想得這樣多,送兩副畫給你,你也要惦記這樣,惦記那樣——你是什么身份,就當(dāng)不得真跡了?” 沈念禾聽得一愣。 那許先生又問道:“恍惚聽得你二人是打宣縣來的,國子監(jiān)已是給了批文,書也賣完了,錢也籌夠了,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這一句卻是向著裴繼安。 他氣定神閑,仿佛被沈念禾拆穿了桌上的畫俱是真跡,并非所說家中畫師所作,并不是什么大事似的。 裴繼安心中早有猜測,得了對方這一句問,便順勢道:“舍妹家中原有些產(chǎn)業(yè),只是現(xiàn)在被強人所占,她雖有我供養(yǎng),卻也不愿家中祖業(yè)被人搶奪,正不知如何才好……” 許先生微微一笑,對沈念禾道:“我幼年時得你外祖父啟蒙,諸多先生當(dāng)中,最喜歡上他的課,當(dāng)日見你,只覺得甚是有緣,今日再來看,果然緣分不淺,你年紀(jì)還小,又無大人照管,京中不是久留之地,還是早些回去,等過個一兩年再回來,當(dāng)是誰的東西,便是誰的東西,不會跑了去的?!?/br> 又轉(zhuǎn)向裴繼安道:“你父親甚是沉穩(wěn),叔叔也是個才高的,到得你這一輩,品行亦是十分可靠,雖是吏員,未必沒有出頭之日,既是認(rèn)了兄妹,便當(dāng)好好照料這meimei,將來自有你的好處?!?/br> 他說完,指了指桌面的幾幅畫,道:“拿回去給meimei掛著玩罷?!?/br> 語畢,笑了笑,帶著一干仆從走了。 等人走得遠(yuǎn)了,過了好一會兒,沈念禾才小聲問道:“三哥……那是?” 她雖然沒有明說,裴繼安卻是聽懂了,只點了點頭,把眉頭微微皺起。 他早做好了布置,便是不能將沈家、馮家弄死,也能弄得半殘。 沈眾普才做了度支副使,上上下下大把人盯著他不放,只要咬住了這一頭,又動一動從前的人脈,雖然要耗費些力氣,也要浪費人情,然而并不是沒有法子治他。 而馮家早已沒有實權(quán),就更好打發(fā)了。 裴繼安原本籌劃的時候,一面準(zhǔn)備,一面心中還覺得可惜,只是想著畢竟是為這沈meimei的家事,就當(dāng)還了從前她對自己的好就罷了——有了馮家的宅子,將來她說親的時候也方便些。 今日遇得被“許先生”一安排,顯然宮中另有打算,已經(jīng)把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用自己cao心。 明明可以省下許多人情,對方還許諾了將來自有好處,縱非天子,也是真龍,想來不會胡亂說話,聽他話中之意,裴家應(yīng)當(dāng)無事,自己遲早能出頭。 這般好事連連,又省力,又有利,可是不知為何,裴繼安總覺得不是很舒服。 應(yīng)當(dāng)是管得慣了,當(dāng)發(fā)現(xiàn)有人要搶自己管的事情的時候,都會不舒服吧? 他見得桌面上擺著的匣子下頭有一個抽屜,便上前兩步,將那一寸見高的小抽屜拉了出來。 抽屜明明挺淺的,里頭卻并不輕,一抽出來,就見得里頭黃燦燦的一道光——當(dāng)中方方正正擺了十來根金條,上頭還留有一張紙條,寫道:贈馮蕉之外孫女。 仿佛那抽屜把手上喂了毒一般,裴繼安猛地將手收了回來,過了好幾息,才讓開半步,轉(zhuǎn)頭對著沈念禾道:“宮中給你的。” 沈念禾走得上前,面上卻是沒有笑意,只將那抽屜輕輕推了回去,又把桌面上的畫軸一一卷起、收回,匣子蓋上,道:“勞煩三哥幫我收起來罷?!?/br> 如果是剛來的時候能有這許多金子,又有幾幅真跡,她應(yīng)當(dāng)能松一口大氣,十分高興。 可眼下已經(jīng)立穩(wěn)了腳跟,靠著裴三哥在公使庫幫著印書,自己已經(jīng)能吃飽飯,又有馮蕉留給她的宅子,更不必?fù)?dān)憂生計,自然不復(fù)從前。 “許先生”其實挺好的,馮蕉的事情、沈輕云的事情,與他關(guān)系并不大,可想到這金子、畫軸都是宮中出來的,她就不想用。 仿佛用了就對不起馮蕉夫婦,馮蕓并沈輕云夫妻二人一般。 人能站著掙飯吃的時候,就不想跪著掙飯吃了。 一旁的裴繼安依言把匣子提了起來,旁敲側(cè)擊問道:“回去把這畫掛在你房里,金子也取出來用?” 沈念禾搖頭道:“三哥那一處不是才給了我許多?有三哥的,我用外人的作甚?” 拿命換回來的錢,用的心里燒得慌。 沈念禾不過隨口一說,邊上的裴繼安嘴角已經(jīng)勾了起來,露出一個極淺的笑。 本來就是,有他們一起掙的,要外人的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