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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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文稿長的千言,短的數(shù)百言,寫的快的一個時辰便能揮毫而就,寫得慢的最多也就半天而已,是以沒過兩天,京中文章就開始四處亂飛,人人都要就此事討論一回,便是路邊不識字的賣飲子的老婆子,也能點評幾句。 外頭消息這樣雜亂,還都是討論一樁事情,自然很快傳進了宮中。 第126章 在德不在險 崇政殿中,周弘殷正閉著雙眼、盤著雙腿坐在椅子上打坐。 距離他四五步開外的蒲團上,坐著一名看起來四五十歲,皮膚白皙細膩,滿臉福相的大和尚。 他也眼睛緊閉,口中道:“請陛下以舌叩上齒三百下,盡吞津液?!?/br> 周弘殷依言而為,果然數(shù)過三百下后,口中津液滿盈,食之帶有甜味。 那和尚又道:“請陛下以上下齒相叩五百下?!?/br> 周弘殷又聽其所言。 照著和尚所說的打坐了小半個時辰,他方才睜開眼睛,趁著口中盡是口水,將桌案上放著的那一顆藥丸吞服進去。 藥丸略帶苦腥,聞著還有一股血味。 和尚見他皺著眉,便在一旁解釋道:“此丸中用了血靈芝,自有血味,陛下服后能長精神、起精氣,只是夜眠之時,必要按著老衲的術式而行……” 又說了一回陰陽互補之道,見得時辰不早,便也不再多留,退得出去。 周弘殷雖未相送,卻也站起身來。 和尚出得崇政殿,見得殿外一人匆匆而來,不避也不讓,行著方步,緩緩朝前而行,與那人錯身而過。 倒是對方見得他來,輕輕讓到了一邊,低頭呼道:“星云大和尚。” 和尚頷首示意了一下,也不理他,徑直走了。 剩得管勾皇城司的王得禮站在原地,轉頭看對方的背影好幾眼,復才進得崇政殿。 他進門行禮之后,先將手中的折子呈了上去,正要給天子回話,見得周弘殷的樣貌,心中卻是立時打了個咯噔,說話時忙把聲音放輕了三分,道:“陛下,這便是這兩日京中傳樣的沈氏女書函。” 周弘殷雙頰紅得十分不自然,兩眼里頭也仿佛燒著兩根喜燭一般,又亮又紅。 他才打坐完畢時只覺得周身發(fā)冷,可吃了藥丸之后,卻是先從胃發(fā),至于五臟六腑,再到奇經(jīng)八脈,都泛著一股洋洋暖意,烘得全身都十分舒服。 過了片刻,直到藥性發(fā)到手指腳趾了,周弘殷才把那折子取了過來,本是只待掃一眼,可才要拿開,那紙卻是像粘在他手上了似的,許久沒有放下去,半晌之后,才問道:“這是那沈家女兒作的?” 王得禮道:“正是,臣已是查得清楚,正是上回在清景樓遇得太子殿下那一個女子,她那義兄出自越州裴家……” 周弘殷點了點頭。 他記憶力很好,清景樓的事情發(fā)生不久,自然有印象。 那王得禮又把沈家、馮家的事情說了,最后道:“此事已是鬧上京都府衙,想來這兩日就要問審,卻不想忽然出得這樣一樁鬧劇,眼下京中都在爭論,說沈度支家中送來那一個乃是假充……” 周弘殷沒有理會,把文章看完之后,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臉色卻是慢慢回轉了些。 言辭懇懇,倒是沒有太過矯飾,寫得還算不錯。 沈卿果然是個體貼上意的,生出的女兒也還算是懂事,很知道感念上恩,總算沒有鬧出事來。 他把沈念禾的文章看完,又往后翻閱,見得藍田、山南、白馬三個書院院長的文章,又有京中幾個知名文士的高作,這一回卻是略掃了一眼,就沒有再細看。 面前的桌面上還擺了不少奏章,里頭有國子學大司成、司業(yè)的,也有翰林學士的,都是些沒甚權力的酸腐文人,折子里頭多半都是提及有此一女,如何貞烈云云。 倒是御史臺有幾本彈章痛斥度支使沈眾普指使外人冒充沈輕云之女,妄圖奪人錢物,其心不仁不義。 這樣的小事,說起來其實就是爭產(chǎn)而已,哪一時哪一地沒有,周弘殷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一個孤女冒出來,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名聲。 馮蕉之死自然同他沒有關系,天子施恩,縱然是貶謫,下臣也沒有不滿的道理。 而其女馮蕓在翔慶的事情,雖然同韓成厚不無關系,可歸根到底,也是沈輕云管轄不利,馮蕓自己不小心。 然而道理是這個道理,只要明眼人都會懂得,卻總有那些個外頭百姓要叫屈,似乎只要人死了,就能占著大義一般。 一則顧慮人言,二則擔心后世史書上要抓著從前馮蕉說自己寡恩的官司來做例證,三是沈輕云總歸有苦勞功勞,自己是個仁厚的,也不好太過虧待了他那女兒。 畢竟是京都府衙的案子,周弘殷想了想,最后還是道:“去把太子叫來。” 王得禮應聲而退。 不多時,太子周承佑便進得殿來。 才打坐完,又見得外頭聲音不像自己擔心的那樣,周弘殷心情不錯,見得兒子,也不似前一向那般橫看豎看挑鼻子瞪眼的。 他先把手中折子扔了過去,道:“沈家、馮家的案子,你盯著人好好斷了,不要把事情鬧得太難看?!?/br> 太子連忙低頭應是。 周弘殷又道:“上回潘齊那一份折子,你看了不曾?” 太子道:“兒臣已是認真看了?!?/br> 周弘殷點了點頭,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猶豫了一下,復才道:“父皇,依兒臣之見,潘齊所言,其實有些道理,京城雖是天下之沖,然則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而今四下蠻夷覬覦,州縣之處也偶有亂象,洛陽居于天下之中,又有邙山,通幽燕,對伊闕,還有洛水,便是遇得亂事,也是易守難攻,不失為一處好都城……” 周弘殷不置可否,只揮了揮手,道:“你且回去辦差吧?!?/br> 太子只好退了出去。 剩得周弘殷一人坐在殿中的時候,他看著面前的折子,心中的念頭越起越烈。 年輕的時候看著還不覺得有什么,眼下年紀越長,看人的眼光也越強。 他從未像今日這般覺得兒子不適合做皇帝。 潘齊這一份折子,其實不過老調重彈,多年前就曾經(jīng)有人提議過。 當時還是他那哥哥在位,時時想著要遷都,一來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在京城之中權勢太重,根基太深,很容易勾結朝臣,二來總是覺得天下甚亂,還是要找個安全的地方保命。 后來是自己勸服了他。 天子守社稷,在德不在險。 當真有本事,哪里做都城不能做? 第127章 往事 城南官驛里頭,沈念禾陪著鄭氏一同坐在正堂喝茶。 官驛自然比不得城里的茶樓酒肆,雖是上了幾碟子咸水花生、瓜子、白糖糕之類的小食,味道卻是都十分平平,幸而看著江南東路監(jiān)司的文牒,驛卒還算給了幾分面子,上的茶葉是新茶。 兩人撿了張居中的桌子,一面坐,一面閑話。 沈念禾雖然腹痛了一天,然而下午就好多了,又有裴繼安一日按著三頓地給她煮姜糖水,此時已經(jīng)只有隱隱的不舒服而已。 不過即便她自覺好了,鄭氏也不給喝茶,只叫人上了熱水,給她一口一口抿著。 “你三哥只說去去就回,這都三哥多時辰了,也不見人影!”鄭氏口中抱怨道,“又說事情辦妥了,又不肯說辦得怎么樣,叫人急也急死!” 沈念禾卻不怎么著急。 她心中有數(shù),自己雖然不算什么才女,文章也稱不上出類拔萃,卻也能揣度三分人心,有熱騰騰送出去的《杜工部集》當頭陣,又有用心寫就的一份信函,不愁不會打動人。 況且那裴三哥十分得力,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居然也能短短一日之間,將信函內(nèi)容傳得四處都是。 這事情落在旁人身上并不大,可落在“沈念禾”這個身份身上卻是惹人眼目得很。 她本來不過是想著叫京都府衙判案的時候慎重些,再警醒一下沈家、馮家兩戶,叫他們好好跟著一起等沈輕云的消息出來,可按著眼下的形勢,已經(jīng)很難猜測后續(xù)是個什么情況了。 她笑了笑,道:“怕是三哥給人留下來吃酒了罷?左右今日無無風無雪的,還算暖和,在外頭也不至于冷得厲害?!?/br> 說到風雪,鄭氏卻是忍不住嘆道:“也不曉得你謝二哥那一處差事辦得怎么樣了,他頭一回自己獨個出門,又沒人盯著,如若惹了禍,無事還好,一旦給他那娘曉得了,估計又要念叨不休。” 又特地交代道:“等到咱們回去了,若是他娘來家里鬧,你就當做什么也沒聽見就是了,她一向說話不太好聽,你謝二哥脾氣又犟得很,同頭牛一般,從前惱起來摔桌子椅子的事情也是有的,如果他沖你發(fā)脾氣,你就不要理他,去同你三哥說?!?/br> 這等同于鼓勵她去告狀了。 長輩雖然這樣說,沈念禾卻是不可能這樣做。當真跑去裴繼安面前告狀,給謝處耘知道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鬼知道他會惱什么樣。 況且這一陣相處下來,她倒是覺得這謝二哥其實嘴臭心軟,像個孩子似的,很容易就哄好了。 沈念禾雖然不愛打探人的是非,見得鄭氏提起,也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嬸娘,謝二哥是不是長得同謝叔叔很像?” 鄭氏應道:“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你裴六叔當年去各處看河看堤,看田看地,原還帶著他,后來發(fā)覺總引得小媳婦小姑娘去偷瞧,索性就再也不帶了?!?/br> 她說到此處,嘴角也帶出笑來。 當年的裴六郎雖然得了個宣縣縣丞,卻半點不覺得委屈,明明是知一府也不為過的能耐,被貶低至此,家中又是那個樣子,還整天樂呵呵的,趁著還未上任,帶著七弟同謝景律整天在在一路之中四處走。 裴六相貌雖然端正,畢竟年紀大些,在外頭走動得也多,知道怎么收斂自己,只是裴七同謝景律兩個穿上布衣也不像個尋常人,又都是正當年齡的小郎君,出得外頭,好幾回被人追著要找做女婿,叫他們躲之不及,最后再不敢亂撞了。 那時廖容娘同謝景律也是人前人后的鴛鴦眷侶,做爹的同而今的兒子全然兩個脾氣,做事情樣樣學著裴六來,溫柔得很,對著妻子體貼得不行。 進門的時候只有一個公公,不過兩年,公公也去了,廖容娘原本就是個有主意的,在家中說什么是什么,后來又生了個活潑可愛得不得了的孩子,夫妻兩個更是好得一個人似的。 誰料到,后頭會出得那樣的事情。 想到這一處,鄭氏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當年謝景律寵媳婦、寵兒子,簡直要寵上天去。 此時廖容娘嫁給了郭保吉,雖然官品高了不知多少,還得了誥命,可兩個繼子,一個繼女,都不算好相處,一個兒子還諸多怨言,她在家中過得日子,未必有從前萬一。 莫說廖容娘,便是自己,雖說眼下什么都不缺,侄兒更是孝順得很,可比起來,她更愿意回到原本跟著丈夫過苦日子的時候。 沈念禾見得鄭氏在出神,雖不好去打攪她,卻也猜到了幾分。 鄭氏相貌并不差,娘家也勉強算是個拿得出手的門戶,她聽得謝處耘私下說過,鄭家好幾回要接女兒回去,新女婿都選好了,只鄭氏死活不肯,索性同娘家人鬧翻了,言明以后再不要家中接濟。 她自然看得出來鄭氏并不是那僵硬古板之人,大魏同前朝一般,再嫁之風盛行,當今太后還是三嫁之后才進的宮,據(jù)說太祖皇帝時,還有兩個參知政事,一個樞密副使為了爭娶一個有錢的寡婦鬧得盡人皆知,最后是天子幫著斷的官司。 嬸娘不愿嫁,雖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可最大的原因,應當就是那裴七叔了。 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人物,人已經(jīng)走了這樣久,還叫嬸娘如此惦記。 鄭氏想著事情,兀自出了半日的神,茶也不記得吃了,點心也忘了。 兩人坐了大半個時辰,沈念禾已是快到吃飯的時辰,正要叫人,外頭裴繼安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