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裴苒最后向皇后敬茶,她穩(wěn)穩(wěn)地端著茶水。 沈竹茹瞧著她,接過茶水,輕抿一口便放下。 她說了些祝福的話,裴苒正要退下,一雙涂著丹蔻的手忽然握住了她。 “太子妃莫著急,今日是宮宴,他們男子還要在外面敘話。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你與本宮說說話。太子剛剛病好,本宮也不放心,讓太醫(yī)瞧瞧再去前面也不遲?!?/br> “這般也好,朕陪太子去,皇后與太子妃說說話。想來女眷們也要到了,朕和太子也不便在此?!?/br> 皇帝說完便起身,蕭奕沒有回絕的機會。 “多謝陛下和娘娘。那還請娘娘多多照顧太子妃,太子妃膽小,容易被嚇著。臣會擔心。” 聽起來只像是擔心自己娘子。 沈竹茹指尖微動,面上如常,“大家都說太子不近女色,本宮瞧著還是很疼太子妃的,看來太子也是個好夫君。太子妃,你說對不對?” 皇后的話好似尋常人家對新媳善意的調侃。 裴苒淺淺一笑以做回應。 “太子可放心,本宮必會好好照顧太子妃,太子可不要太憂心了?!?/br> 沈竹茹說著又笑了起來,像是揶揄一般。 話至此,便不能再留了。 皇帝和太子一起離開,沈竹茹讓人搬了繡墩過來,讓裴苒坐在她身邊。 一頭青絲盡數盤起,珠釵微晃,絳色衣裙襯得人膚色雪白。 沈竹茹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小姑娘,心里也忍不住點頭。 難怪,能得他的青眼。 如此樣貌,京都難有,便是比當年的裴萱,都更勝一籌。 沈竹茹瞧了一會兒,復又輕握住裴苒的手,笑道∶“太子妃可聽說過自己母家的事?” 第39章 39 裴苒只在出嫁前聽金冶說過當初信國公府的事。 金冶從不相信信國公會剛愎自用到攔下請求援兵之人??沙⑦@么說, 天下人也就這般信了。 便是不信,陛下金口玉言,也不得不信。 她沒想過皇后問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裴苒低著頭, 想起義父之前的叮囑,搖了搖頭,“臣妾不知。臣妾自小與母親生活在邊遠之地, 不曾知曉京都之事。此番回京,也才知曉義父身份?!?/br> 沈竹茹訝異地挑了挑眉,長長的指甲輕輕劃過裴苒的手背。 “看來太子是未與你說清楚了。也對, 那些事污糟得很,何必讓你知曉?!?/br> 明明是很輕柔的語調, 但莫名讓裴苒覺得很不適。 皇后給她感覺太奇怪。 像是一個溫柔的女子, 但又好像內里壓著什么。 裴苒的感覺一向很準。 皇后做出再和善的樣子, 但一言一語并沒有多少喜悅。 仿若,只是為了裝而已。 裴苒低著頭, 沈竹茹也瞧不清她的神色,更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端起熱茶, 輕輕抿了一口,才繼續(xù)道∶“太子妃,你知道嗎?本宮與你母親也是熟識的?!?/br> 裴苒訝異地抬頭, 只見皇后面上溫柔笑意。 她對母親的事總是很在意。 沈竹茹見她終于有了反應,才笑著繼續(xù)道∶“想來太子妃對京都事情也是知之甚少。太子剛醒,也來不及與你說這些。本宮和你母親相識, 見你如見自己女兒。太子妃若不嫌煩,不若聽本宮說一說當年的事?” 沈竹茹如同一個柔善的長輩一般,裴苒壓下心底奇怪的感覺,點頭應是∶“多謝娘娘?!?/br> “不需謝。最近本宮常常夢到年少的事, 想來也是需要尋找一個人來傾聽,本宮該謝你才是?!鄙蛑袢阈χf完,身體微微放松,面上笑意柔和。 她看著裴苒,卻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當年,本宮還是沈家的庶出姑娘?!?/br> “主母仁善,嫡妹親昵??删┒伎傆腥饲撇黄鹗龅墓媚铮齻兿胫ㄗ觼砥圬摫緦m。本宮少時膽小怯弱,不敢反抗。直到有一次馬球賽,她們把我推入場中?!?/br> “馬球場上,眾馬奔騰,本宮慌亂無措。那高高的馬蹄快要踩下來,本宮卻慌得連逃都不敢逃?!?/br> 只是敘說而已,卻好像又能回到那時候。 她孤立無援地立在場上,無望地等待自己的命運。 “就在那時候,有一個人朝我伸出了手,將我抱到了馬背上,逃過了那一劫。那人,就是你的母親?!?/br> 裴苒驚訝地看著沈竹茹。 她只在余老夫人口中聽說過母親曾經的過往。 騎馬打獵無一不能,可她從未見過那樣風采的母親。 “瞧,看你的樣子,也不知你母親會騎馬吧。本宮那時也想不到,看著那么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救下了本宮。馬球賽也因為這件事而暫停,你母親下了馬,一言不地就往觀賽席去。你猜,你母親做了什么?” 沈竹茹笑著眨眨眼,眼里笑意真實了些。 “母親是要去教訓推娘娘的那個人嗎?”裴苒問道。 “對。你母親剛走到觀賽席,推本宮的女子轉身就要走。你母親直接拉住她,一句話不說,上去就扇了她一巴掌?!?/br> 似乎是想到當時的情形,沈竹茹忍不住笑出來,“當時全場人都傻了,那女子要哭,她便又打了一巴掌,直言她敢哭出一聲,她便敢再打。她還拉著本宮上前,硬是讓那女子給本宮道歉賠禮。” “這是第一次,本宮在受了欺負后,有人這么兇悍地給本宮討回了公道。此后,直到本宮出嫁前,因著你母親,再也沒人敢欺負本宮了?!?/br> 那么久遠的事情,再回憶起來,竟一點都不模糊。 沈竹茹笑著嘆了口氣,“庶女難為,你若懦弱,有的是人欺負你。這是你母親告訴本宮。別人都說她不似閨中女子,太過妄為??杀緦m就欣賞你母親這樣的女子。偏偏,到最后,她被人辜負絕望離京,本宮卻不能幫她絲毫。” 那些往事說出來,再看看如今,便只剩唏噓。 裴苒看著皇后,忽然覺得她的情緒真實了些,笑和嘆都不再像是裝的。 裴苒心中的抵觸少了許多。 “娘娘,您……” 沈竹茹面上的笑沒了,似乎陷在難受的情緒中。 裴苒忍不住安慰。 “本宮沒事?!鄙蛑袢阈χ鴵u搖頭,“當初他們都說信國公攔截報信之人,本宮是不信的,奈何……這些天,本宮屢屢回想起當年的事,若是當初睿王沒有進京,是不是一切就會……” “娘娘!”沈竹茹身旁的女官忽然出聲。 話戛然而止。 沈竹茹像是驟然回神一樣,她頓了頓,忽笑道∶“瞧我,越說越遠了。待會兒要與女眷們說話,甚是枯燥。幸而時辰還早,你又第一次進宮,不若出去走走看看。本宮讓女官陪著你,如今雖是冬日,御花園里景色也甚好?!?/br> 沈竹茹笑著安排了一切。 她轉移了話題,仿佛剛剛沒有提及睿王兩個字。 裴苒心中疑惑,但到底沒問。 女官帶著裴苒出去,殿內便安靜下來。 沈竹茹靠在榻上,撐著額頭,閉目小憩。 身旁女官忍不住問道∶“娘娘,您沒事吧?” 沈竹茹沒說話,擺了擺手,“半刻鐘后再讓她們進來?!?/br> “是?!迸賾曂讼隆?/br> 沈竹茹慢慢睜眼,瞧著裴苒曾剛剛坐過的地方,目光有些恍惚。 “姐妹,算得了什么呢?” 低低的呢喃,終究沒有人回答。 — 冬日的陽光總是很短暫。 裴苒跟著女官到御花園時,西邊只剩下殘陽。 御花園里種著品類繁多的花朵,殘陽之下另有一種美感。 遠遠的還可瞧見盛放的紅梅。 裴苒欲往紅梅樹前走,未及跟前,便見樹下似乎站著幾人。 隱有吵鬧聲傳來。 砰! 瓷瓶摔碎在地,裴苒訝異地抬頭看過去。 “四meimei你做什么?這是父皇親賜的瓷瓶,你竟這樣摔了?” 隱有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女官一聽聲音,便知前方是何人。 她忍不住皺眉,“太子妃,天色不早,我們先回去吧。” “可前面,是有人爭吵?”裴苒困惑地問道。 皇城重地,怎有人敢在這里砸東西爭吵? “想來是公主們又鬧不愉快了,無礙,她們身邊的丫鬟會勸著的?!?/br> 女官不欲解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