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青臉腫的兩人喘著粗氣進入休戰(zhàn)期。周禮見狀放開手，半蹲下身欲去看蔚萊的腳，她卻掙扎著站起來，一瘸一拐走向黃一帆。

    周禮站直，冷眼看蔚萊抓過吧臺的紙巾堵到黃一帆鼻子上。

    曉月站到趙睿面前，抹抹眼淚做個深呼吸，“楊林就是我朋友?！?/br>
    “我剛都看到了，你跟他……”趙睿頭發(fā)亂成一團，嘴角滲著血。

    “老子不可能……”楊林想說出自己的取向被曉月打斷，“我跟他就是朋友，你誤會了?！彼呋刈?，提上自己的包，“去醫(yī)院吧。楊林，你這邊損多少，我賠?！?/br>
    “鄒曉月多好的妹子，不知道珍惜。”楊林揉著眼睛，向前一步拍拍趙睿的臉，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老子不喜歡女的，傻缺。”

    在場所有人都沒聽到楊林說什么，卻看到趙睿如同被打了一記悶拳，整個人僵在原地，直直盯著曉月。

    “KO?！睏盍宙倚χf一句，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打架四人就醫(yī)，急診室的大夫逗趣，“你們這是單挑還是互毆啊?！?/br>
    蔚萊氣不過，“我們這是讓某人花錢買教訓?！?/br>
    趙睿埋著頭，一副自知犯錯的小學生模樣，許久說道，“對不起?！?/br>
    黃一帆瞄瞄一旁冷臉的曉月，故意追問，“跟誰說的？”

    “都……都對不起?！壁w睿拉起曉月的手，磕磕巴巴解釋，“我有個同事也是異地，到一塊反倒分了。我跟公司提了申請調(diào)過來，一下腦子犯軸就……”

    “你要過來？”曉月紅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趙睿。異地多年，他們糾結過無數(shù)次誰靠向誰的問題，曉月舍不得爸媽，趙睿放不下工作，這問題一而再再而三被提起又放下，沒分手只因彼此都更舍不得對方。她心知肚明調(diào)職實則降職，這是趙睿做出的犧牲。

    “提了，還沒批?！彼鐚嵪喔?。

    曉月眼圈更紅，半晌說不出話。

    楊林舒展著胳膊離開急診室，“你們慢慢聊啊，聊完記得跟我算賬。”

    周禮一直等在急診室外，見他出來立刻上前，“蔚萊怎么樣？”

    “你兄弟差點被打殘，你就知道自個媳婦?！睏盍粥洁欤皳淖约喝タ磫h。”

    周禮扶他坐下，“人多，算了。”

    “哦對，”楊林壓低聲音，“你去安寧路的事兒，曉月知道，肯定也跟蔚萊說了。她沒問你？”

    周禮瞇起眼睛，緩緩搖頭。

    “不應該啊，蔚萊那種直腸子。”

    “可能，她認為互不相擾最好吧?！敝芏Y苦笑。

    “你也這么想？”楊林嘆氣，“周禮，你這婚結到現(xiàn)在，是騙別人還是騙自己？”

    第28章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周爸要出趟遠門，和小兩口商議讓周媽過來住幾天。表現(xiàn)再堅強也是身上埋藏著癌細胞這顆不定時炸彈的患者，生活起居少不得人照料，蔚萊欣然應允。倒是周禮頗有意見。父親生意到底是多大攤子他沒概念，明面可見的不過幾十號員工，家里吃穿用度沒犯過愁?？稍僭趺炊际且蝗苏f了算的民營企業(yè)，制度松散，缺乏民主，管理不規(guī)范，在周禮看來，就為這小打小鬧的生意撇下隨時可能出意外的母親，父親做法太過自我。

    再往前推，隔閡自周禮堅持去非洲時就出現(xiàn)了。家中獨子，某天突然說要外派且簽證機票都已準備齊全，完全以通知姿態(tài)告訴家中二老，周父被兒子不容有二的態(tài)度氣到了，也傷到了。父子到底不如母子那般自帶柔和屬性，過去一年兩人才開始說話，可也僅限于吃好睡好注意安全，一旦話題深入一寸亦或拐個彎觸到各自原則，兩人便針尖對麥芒，電話永遠被一方強勢掛斷。尋常父子之間又無深仇大恨絕，對峙倒也不是高強壁壘，非要形容的話，好像中間有一層保鮮膜，他們可以看到彼此甚至觸到彼此，薄薄一層，可也終究隔了一層。

    周媽是兩人之間的潤滑劑，她告訴周禮，我這個病也不知道怎么得的，你爸不知聽誰說是二手煙的危害，在你奶奶那兒哭了一晚上。

    所以父親才突然戒了煙，他在自責。

    “你總覺得你爸是莽夫，可兒子，他就是這樣把家撐起來的呀?！边@是周媽搬進來第一天，對正準備晚餐的小兩口說的話。兩期化療過去，她其實感覺并不好。虛汗、惡心、便秘、脫發(fā)，副作用無一缺席紛至沓來。所有人都在告訴她要樂觀要開朗，必須保持積極心態(tài)，于是她盡量多的笑，也克制住一次次想要搜索癌癥患者能活多久的欲望。她強烈的求生欲不在自己——看了幾十年的人間也不過如此，做美術老師擁有學以致用的滿足，為人妻為人母經(jīng)歷了柴米油鹽的瑣碎，嘗過節(jié)衣縮食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苦也最終否極泰來日子甘甜有味，自己這一生她覺得夠了，足夠豐滿，足夠有趣，足夠值得。她想要活著的念頭在于其他，周禮終是結婚了可她又想當奶奶，父子破冰說話了可她想看他們親密無間，她想陪丈夫多走一程，即便他兄弟多朋友多甚至可以再娶，可留他一人在世上哪怕只一天也太孤單了，不是嗎？

    因為放心不下，所以拼命活著。

    “媽，嘗嘗。”蔚萊舉湯勺來到餐桌前，吹了又吹送到周媽嘴邊。

    “有點淡?！敝軏尳o出評價。

    “那就是正好?！蔽等R笑，轉(zhuǎn)身去廚房關了火。她欲端鍋被周禮推到一旁，對方一言不發(fā)將整鍋雞湯挪到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