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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做寵妃那些年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可即便如此,芍藥心里仍然傷心得厲害。夫人和小少爺分離數(shù)載,好容易得見,可夫人她,卻又要承受一次母女分離的苦楚。先是母子分離,后是母女分離,夫人她的命,真是好苦??!

    余暉金黃,散金一般落在了窗格上。曹凌在書案前靜靜看著筆架上,忽然伸手拿出了一根狼毫筆。

    平安在一旁正弓腰回著話。

    “……小的悄悄躲在窗扇外面,親眼瞧見的,那個叫芍藥的,她雖是個啞巴,但卻是識字的。不但識字,還會寫字,她便是用了那沙盤,告訴娘子她想說的話的?!?/br>
    第44章

    曹凌手里擺弄著一把折扇, 靠在椅背上,看著桌面上的一盆松石盆景出神。

    那個芍藥,果然是有些心機(jī)在的, 她裝著不認(rèn)字,根本就是知道他會去她那里探聽明娘的前事, 而她,竟是半個字都不愿意透漏,倒也是個忠心耿耿的。

    曹凌笑了笑,隨意將扇子扔在桌兒上:“知道了, 下去吧!”

    只是她不愿意說,他卻是非聽不可。曹凌站起身,往那處僻靜的小院兒而去。

    芍藥剛剛安頓顏清羽睡下, 坐在床前看著顏清羽的睡顏露出淡淡的笑。

    這幾日清羽好多了, 見著夫人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躲躲閃閃,倒也愿意親近。自從在火場里受了驚嚇,清羽除了她就誰也不肯親近,說來到底是母子,血緣這東西, 果然玄妙。

    芍藥正想著,忽回頭看去, 卻見曹凌正立在門口處,眼神冷冷地望著他。心里一驚一顫,芍藥趕緊起身,跪倒在地, 啊啊了兩聲。

    曹凌踱步進(jìn)去,先是在床榻前止住腳,一雙眼看著那睡得酣熟的孩子, 隱約在他的臉龐上,看出了幾絲屬于明娘的印記。

    眼底稍稍帶起了一些柔意,明娘畢竟是嫁過人的,聽她的話音,那家人待她也是有救命之恩的。依著她的性子,既是存了心再不同京都舊人有什么勾連,那家女主人又是臨死前的哀求,她肯點(diǎn)頭認(rèn)了,倒也是說得通的。

    曹凌靜靜看著顏清羽,心里幾番周轉(zhuǎn),他倒是臉色尋常,可芍藥卻是嚇得不輕。臉色雪白,眼底全是慌亂。

    她在此處這么些日子,也聽說了她家夫人在王爺跟前是專房專寵的,然而王爺愛的只是夫人,至于夫人生下的旁的男人的孩子,能不能忍得下,誰也不敢說。

    因著曹凌沒叫起,芍藥此時還匍匐在地上,不時偷偷抬眼向床前看去,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只怕王爺惱了,忽然一拳頭砸下去,那樣一個威武的漢子,少爺便是不死,也活不得幾日。

    這般想著,渾身都抖了起來,額角細(xì)汗慢慢沁出,芍藥周身緊繃,只等著那邊兒一有動靜,她這里就沖將過去。

    曹凌的眼睛一直沒從顏清羽身上離開,瞧著那眉眼,酷似明娘的唇線,漸漸的,心里生出了一絲軟意。

    到底是明娘的孩子,若是他真的在中間動了什么手腳,只怕是明娘那里,再不會原諒他的。她的性子,到時候他若是強(qiáng)逼,就只能是魚死網(wǎng)破了。

    想著,察覺那被角有些墜落,露出了纖弱的肩膀來,于是曹凌伸出手去抓被角,想要往上拉,然而便是這當(dāng)口,忽覺背后一陣涼風(fēng)襲來,下意識的,他飛速轉(zhuǎn)身一腳狠狠踹了上去。

    芍藥被踢了個正著,重重落在地上,只覺胸口滯悶得厲害,“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曹凌目光凌厲地遠(yuǎn)遠(yuǎn)站著,這女人,竟還想偷襲他,若非瞧著明娘,她今個兒必死無疑。只是也是這一瞬,曹凌知道了芍藥最在意的軟肋。

    “你以為本王要傷了他的性命?”曹凌的臉上,浮起淡淡意味深長的笑意,踱步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慢聲說道:“也不知在你心里,卻是這個孩子重要,還是明娘重要些?!?/br>
    芍藥震驚得瞪圓了眼,這句話里的意思太多了,這個男人他要做什么?

    曹凌饒有興味地看著芍藥吃驚的臉,笑了笑道:“你是識字的,也是會寫字的,對嗎?”

    芍藥咬住了唇,慢慢低下頭去。

    曹凌笑了笑:“本王再遇明娘的時候,她倒在雪窩里,渾身是傷,渾身冰冷。若非是本王搭救及時,必定會傷及性命。本王知道,她以前嫁過人,只是既是嫁了人,生了子,卻如何母子分離,又昏倒在鮮有人跡的荒山野嶺?!闭f著,神色變得凝重,冷冷說道:“你若希望他們兩個都好,那就給本王說實(shí)話,不然——”

    芍藥伏在地上,真真是欲哭無淚。

    若是不說,萬一這王爺真?zhèn)€兒一個都不放過,他們這草芥一般的人物,又能如何?若是放過了夫人,卻不肯放過清羽,這些年她吃的苦頭,只是為了清羽,到那時候,她又如何活得下去?

    可是若是說了,豈非是背叛了夫人?

    芍藥心里煉油一般的焦灼,她要怎么辦才能兩全其美,都能護(hù)得住呢?

    曹凌淡著臉色,安靜地看著地上那女人魂不守舍,氣喘不停。

    好一會兒,芍藥慢慢站了起來,定睛看了一眼曹凌,然后轉(zhuǎn)身去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沙盤來。

    曹凌看著芍藥抱著沙盤對著他一福,然后起身走近,在他身邊的地上跪下,在沙盤上慢慢寫起了字來。

    女人的手指還是纖細(xì)的,但是這些年應(yīng)該吃了很多苦,上面斑駁著許多的傷痕,層層疊疊,瞧著甚是唬人。

    曹凌瞇著眼,看芍藥問他,能不能讓她問過了明娘后,再來告訴他。

    輕聲譏笑,曹凌冷冷道:“你覺得本王是個傻子嗎?你去問了你家主子,她若是不肯呢?那時候這事兒便過了明路,便是本王再要問,也得瞧瞧你家主子的意思,是嗎?”

    芍藥額頭沁出汗珠來,她是存了心思,想要打個太極。若是能糊弄過去,撐到她告訴給了夫人知道,這位王爺便是再要逼迫她,也得看看夫人的意思。

    曹凌冷笑道:“本王可沒時間同你磨功夫,你若是說了,便趕緊說,若是不肯說,便也罷了!”

    要真是罷了那就好了,芍藥心知這話里頭的意思,手指握緊沙盤,唇瓣都被咬出了血來。她抬頭看了看榻上睡得正熟的清羽,眼中濕潤,不覺掉下淚來。

    曹凌坐在旁邊,神色淡淡地看著。這女人不是明娘,眼淚在他看來,沒有半絲觸動。他猶如一頭嗅到血腥的老虎,只等著獵物鮮血流干,然后等其就范。

    芍藥心里幾番糾纏,終于還是抹干眼淚垂下頭,伸出手在沙盤上慢慢寫了起來。她心里在賭,賭這個王爺待夫人她是真心的。所謂由愛生憐,心憐又生愛,夫人她的遭遇,但凡是個男子,該都是同情更多的。

    曹凌看著那沙盤,漸漸拼湊出了沒遇著他之前,明娘身上所發(fā)生的一切。他的眉宇間煞氣漸濃,一雙拳頭仿佛鐵榔頭,握得“咯嘣”作響。

    “那個男人是誰?”曹凌神色陰狠,不停地吐著濁氣。

    芍藥悶頭想了一會兒,在沙盤上重重寫下了三個字,呂云生。

    曹凌猛地站起身,脫口問道:“哪個呂云生?莫不是如今皇寵正盛的呂太尉?”

    芍藥仰起頭,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

    怪不得——

    一瞬間所有的疑惑都云開霧散了,那一日明娘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怕就是不愿意他同那個呂云生走得太近。只是她說又不敢說,可不說又放不下心,這才一而再提及前院的事情。而平時,她是從來不過問他前頭的任何事情的。

    曹凌快步在屋子里來回轉(zhuǎn),而后忽的在圓桌旁停下腳,錘子一樣的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上面的茶碗水壺俱是一響,床上的顏清羽受驚醒來,瞪圓了眼睛看著帳頂,忽的張開嘴嚎哭了起來。

    “娘——”他孤狼嘶鳴一般地尖聲喊叫著。

    曹凌回頭看了一眼,芍藥已經(jīng)慌張地?fù)鋵⑦^去,雖是口不能言,可仍舊輕輕的哼著不知名的調(diào)調(diào),哄著床上受驚哭鬧不止的孩子。

    被褥皆被扔在了地上,榻上的孩子瘦骨嶙峋的模樣全都印在了曹凌的眼中。他看著那弱小的人兒,忽就想起了當(dāng)年的他。失去了母親,雖然還有李嬤嬤在身旁一心一意,可這世上,又有誰能夠真正取代了親娘呢?

    好多年不曾再紅過眼的曹凌鼻尖微微發(fā)酸,他沒有上前再做打擾,轉(zhuǎn)身輕手輕腳出了門去。外面正是夜色深濃,抬頭看著穹頂,一輪皎月恰如當(dāng)年。

    曹凌輕輕地喘氣,那一年他五歲,他的母后躺在輝煌錦繡的床榻上,在他的哭泣中,漸漸停止了呼吸。

    罷了——

    曹凌忽的瞪大了眼,長長地喘了口氣。本就是明娘的孩子,說破了天,那也是割不斷的血緣親情。

    罷了!罷了!

    曹凌大步從臺階上走了下去,心頭的酸楚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卻是nongnong怒火。

    循著蛛絲馬跡,曹凌已然猜到了,那回在隴翠山莊,十有八九,明娘和那個姓呂的是見過面了。該是那個夜晚,那個他等候許久,呂云生才從外面轉(zhuǎn)回的夜晚。說什么月色甚好,說什么景色宜人,全都是假話。

    曹凌大步走著,熊熊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從肺腔里噴將出來。

    芍藥好容易重新哄睡了顏清羽,在床沿上靜靜坐了一會兒,還是起身出了門去。踏著夜色,她去了薛令儀的院子,彼時薛令儀還沒睡,正靠在床頭,心里想著清羽。

    和兒子分開了五年之久,他儼然已經(jīng)把她給忘了,他又吃了那么多的苦頭,又因著高燒,腦子也不機(jī)靈了……

    想著想著,薛令儀不禁心酸上頭,抿抿唇,抽了抽鼻子。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水漬,薛令儀想起來,今個兒一整日,曹凌還沒來看過她呢!

    心里有些酸澀的難過,又有些不安的心驚。

    薛令儀自然不愿意同小貞娘分開,可清羽她卻不能再次離他而去,只是不知道曹凌究竟會如何安排了他們。最壞的結(jié)果,又會是什么呢?薛令儀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娘子,芍藥jiejie來了呢!”如靈輕聲說道。

    薛令儀抬起眼皮,就見芍藥從外面疾步走了過來,瞧著臉色不好,神色也很是慌張不安。

    “出了什么事情?”薛令儀忙坐直身子,有些著急道:“可是清羽如何了?”

    芍藥忙啊啊著搖了搖手,又接過如靈拿來的沙盤,在床邊兒坐下。

    薛令儀耐心地看著芍藥飛快地寫了抹,抹了又寫,一顆心漸漸沉重,不安,然后又漸漸麻木。

    等著芍藥停下了飛速滑動的手指,抬起臉不安地看著薛令儀,薛令儀淺淺地笑道:“莫急莫急?!庇譄o力疲憊地嘆了口氣:“該知道的,總是要知道的,瞞是瞞不住的。你說了,總比我親口說的強(qiáng)。說了便說了,沒什么好后悔憂懼的?!?/br>
    芍藥卻清楚這并非是薛令儀的真心話,將沙盤擱在一旁,輕輕握住薛令儀的手,一雙水光清潤的眼眸,擔(dān)心焦急地看著薛令儀。

    當(dāng)初的火勢一定很大,不然,這張臉也不會燒成了這樣子。

    薛令儀看著芍藥猶自清澈仿佛清水般眼睛,輕聲問道:“當(dāng)初那把火燒起來的時候,你肯定很害怕吧!”說著輕嘆道:“清羽他,一定更害怕了?!闭f著鼻尖酸楚,眼底泛起水光:“可我那個時候,卻不在你們的身邊?!?/br>
    芍藥手上輕輕用力,薛令儀感覺到了她的力量,臉上綻出笑來,說道:“你莫要因?yàn)檎f出了這些事心里難過不安,你們來了,這事兒總是要瞞不下去的。早說晚說,都是得說。再說了,你也是為了清羽。你這樣做很好,清羽若是有個好歹,以前我還能活下去,如今,我也不知道我會變成什么樣子了。”

    芍藥心里明白,靜靜看了薛令儀一會兒,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一晚曹凌沒來找薛令儀,薛令儀心里說不出的難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叫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這時候才知道,她竟是盼著曹凌能來的,能來和她說一聲,他能容了她的一切,一如以前的待她好。

    曹凌此時卻是睡在書房里難以入眠。探子已經(jīng)放出去了,呂太尉呂云生的后宅里,曾有有一個姓薛的女人,這個女人,很得呂賊的喜歡。

    心里立時泛出惱怒來,曹凌用力地在床上翻了個身,想起了明娘來,心里又漸漸涌出了一些酸楚來。這些年來,明娘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頭吧!

    然而這一夜,曹凌終究還是留在了書房里。

    等著第二日曹凌終于忍不住,還是抬腳去了薛令儀的住處時,顏清羽也在。

    院子里一片悄寂,曹凌立在大門處,聽遠(yuǎn)遠(yuǎn)的臥房里,傳出了敲鼓的聲音。

    仔細(xì)聽去,這鼓聲輕盈歡快,倒是從未聽過的調(diào)子,曹凌忍不住苦笑了一陣,還有心思打鼓取樂,他是該高興明娘的心眼大,還是該悲哀,他這個人,怕是在明娘心里,壓根兒就排不上號吧!

    當(dāng)初明娘本不愿意依著以前的婚約,同他再續(xù)前緣,是他強(qiáng)迫了,才不情不愿地同意的。如今她的心里,是不是還是想著要離他而去?有了兒子,他這個被迫接受的男人,便不再重要了吧!

    心里想著,腳下不停,等著如靈發(fā)現(xiàn)曹凌的時候,曹凌已經(jīng)站在珠簾外,看了好一陣子了。

    屋子里,薛令儀坐在軟榻上,手里拿著個小鼓正敲得歡快。她嘴里哼著小調(diào),腦袋不住地左右擺動著,渾身上下都透著歡喜,可她的眼底,卻是藏滿了淚水。

    薛令儀看著清羽,他正坐在杌凳上,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眼珠子死死盯著那鼓,又不停來回的向薛令儀臉上看,仿佛在回憶著什么。

    顏清羽的臉色還是蒼白,頰面上沒幾兩rou,瘦得厲害。此時此刻,他的腦子里好似沸騰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他那灰暗寂靜的世界里,仿佛有一抹鮮亮的顏色,正舞動著歡暢的腳步,不斷地來來去去。

    有什么東西,馬上就要沖破了陳舊堅(jiān)固的束縛,顏清羽拼命努力地想著,心里有個念頭,想起了這個,他就能見到那個,一直在夢里,模模糊糊,朦朦朧朧,他總想見,卻總也不知道是誰的那個人了。

    薛令儀敲小鼓的本事還是父親教的,想起那時候的日子,本是溢滿了苦楚的心口,突就沖出了一股甜絲絲的味道來。

    手上的律動越來越快,薛令儀漸漸收回了視線,微瞇著眼睛變得如癡如醉。她打著鼓,想起了那時候的心情。無拘無束的感覺,歡天喜地的快活。她想念她的父親了。哪怕母親告訴她,她的生父另有其人,可在她心里,她從來都只有一個父親。

    如靈本是心驚膽戰(zhàn)地垂手而立,只是漸漸的,她被鼓聲吸引。那么輕快的感覺,卻是她從來沒有在娘子身上感覺到的。

    曹凌也聽得出神,他以前在京都的時候,是見到過明娘敲鼓的。那時候自然也是敲得極好,愉悅的感覺,歡喜的表情——

    可眼下,如果她的眼底沒有那一汪淺淺的水漬,也許曹凌的心里,還會少一些難過。

    屋子里的每個人都認(rèn)真地聽著,只是忽然,顏清羽驟然尖聲叫了起來。他的聲音悲愴而無力,卻又充滿了不甘的怨憤,他一直尖叫著,他在叫:“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