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可……”可偏偏霍鈺走的每一步都與霍鐘所言分毫不差啊。 “小椿,我才是你的男人。你不要落了他們的陷阱!”他再度捉著她的手,這一回,聞人椿終于能感受到一絲絲溫度了。 聞人椿很想抓緊。 但他手上那枚寬重的金戒指真的教她硌得心里慌。 “不!”天人交戰(zhàn),聞人椿還是搖了頭,“陳雋說得對,這是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該卷進去的。我本來愚笨,顧好自己已是很不容易……” 又來了,霍鈺扶額長嘆:“自從你回來以后,說過多少次陳雋了?” “他為了護我,又死在我面前,我放不下他。” “那你是要我也死在你面前嗎!” “我沒有!”聞人椿覺得他實在不可理喻,“我只是不想他枉死?!彼芸煊址诺土寺暋S浀脩虬嘧优赃呌袘舴驄D,一開始也是眉眼柔情無數(shù),到最后對簿公堂。 她和霍鈺,不至于吧。 而一旁的霍鈺,怒氣都快燒完了。他只剩無奈,無奈他的女人太善良,傷害無辜,哪怕是意料之外的,都讓她難以釋懷。這一點,還瓊的確更少讓人cao心。 霍鈺重新放平語氣,講道:“我知道陳雋忠心,又是英年早逝。你放心,這筆賬我會替他討回來的?!彼詾槟苷f通聞人椿,誰知后者只是客套了一聲:“多謝主君?!?/br> “聞人椿,你!”他又要沖她發(fā)火,又不敢沖她發(fā)火,一只手最后還是拍在了桌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消停下來!” “只要主君將籍契相還?!?/br> “絕無可能!” 話落,他已經彎身將聞人椿抱起,幾步繞過屏風,直接摔在床上。 “我不要!”聞人椿顧不上疼,撐起身子就要逃。可男女力氣是天生注定,她根本沒本事沾地,身上的大半衣裳已經被霍鈺剝去。 “霍鈺,不要這樣?!?/br> “不叫主君了?”他反問,而后一口含住了她的肩頭,方才她就咬在這個位置,那么用力,那么舍得下心。 聞人椿倒吸涼氣,忙著拿腳去踢他的?;翕晠s只當閨房游戲,想壓時壓,不想壓時便由著她踢。 “你混蛋!” “你放開我!” “陳……” 隨她怎么喊,只是絕不準她在他身下再叫別的男人!霍鈺因此放過了她的肩,轉而攻向她的嘴,趁她不備,直接來了一場相濡以沫。聞人椿沒有多少防備,恨得眼淚都流下來。 可他不過是一滴滴吮走,毫無放過的意思。 他是那么深情,說:“小椿,留在我身邊。” 又是那么可憐,說:“不要讓我一個人?!?/br> 明明可憐的是她,被違背意愿,任憑怎么搖頭求饒,還是只能由著他一次次往深處抵。 聞人椿從未覺得床幃之事如此煎熬,一邊極樂一邊絕望。她想放肆,卻被現(xiàn)實的枷鎖牽扯?;翕暤故桥d致大好,吻她的眼淚吻得樂此不疲,在她身上足足馳騁了小半個時辰。 便是饜足之后還要糾纏。 聞人椿伸手去撥霍鈺的手臂,撥不動,便用指甲在他的皮膚上刻了一道又一道的印子,刻得她都不忍心了,霍鈺依舊不躲閃。 “你是不是瘋了!新娶的大娘子不去疼,來這里討沒趣!” “原是吃醋了!” “我沒有!”她討厭他偷換概念。 “我會娶你的!小椿,你要信我。總有一天,我會八抬大轎娶你進門?!?/br> 還要再信嗎? 還要如何相信。 聞人椿沒看他,她還是想走。哪怕方才情動過后的余顫還在。 那晚,聞人椿做了場噩夢,夢里她還在逃難,夢里見到了陳雋,她知道陳雋因此送命,求著他非要他一個人走??伤€是不聽,又一次死在她懷里。 醒來,正對上霍鈺鐵青的臉。 他一句話沒說,瞪了她一會兒便撈上衣裳快步走了。 聞人椿覺得他就像是恩客。 自己是沒有銀子拿的廉價娼妓。 她甚至比娼妓還慘,每一次侍奉都會噩夢纏身。而更離奇的是,有時她睡不著,竟發(fā)現(xiàn)他也在做噩夢。 第69章 遺物 兩個人, 在一起入眠只能做噩夢,多可悲。 然而時間長了,聞人椿偶爾跳出兒女之情的條條框框, 又覺得蹊蹺。還有霍鈺大變的性情,他原是一介書生, 倜儻自在,雖在系島收起了玩心, 但也不至于如眼下, 漸漸有了暴戾、精儈的影子。 霍鈺、二娘、霍鐘、大娘, 還有許還瓊、許大人, 甚至還有隱得更深的人。他們之間究竟誰對誰錯、誰在說謊、誰更棋高一著。 聞人椿如今被困在這間屋子里,不必做活, 只要霍鈺不來,她便有大把的時間去想這些錯綜復雜。 若是離不開霍府,她想, 至少要替自己、替陳雋報一回仇。只是這樣, 她不得不辜負陳雋對她的無邪祝愿了。 見聞人椿漸漸收了刺, 霍鈺的態(tài)度也越發(fā)柔軟了。他常常抱著她, 輕撫她額邊的絨毛, 不再逼著她親吻, 更不會在她的眼淚里一次次侵入,只是安安靜靜地在那張四方床上相擁著。 他說:“我知道小椿對我最好了。”那么篤定, 還帶了一點點無人問津的可憐。 聞人椿差點就要再次張開翅膀往火爐里飛。 但那枚金戒指、那串檀木手串、那些許還瓊留下的印記,她無法熟視無睹。 她算什么呢,小娘、外室還是通房。明明她也曾想過退到這一步,但真的發(fā)生了,自己并不如想象中豁達。 這明州城有這么多的高宅大院, 只娶一房娘子的少之又少,那些個女子聚在一塊宅子上,當真都是心甘情愿嗎。再想下去,什么府宅斗爭都能想得通了。 聞人椿拍了拍霍鈺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詢問一句:“我什么時候能到屋子外面走一走啊?”她可能只有五分楚楚可憐,但為了不再被困,要演到七分。 霍鈺緊了緊懷抱,沒有說話,呼吸間的停頓比方才要長。 “你放心,我就在院子里,不會出去的?!甭勅舜淮蟮植鲁鰜砹耍幌矚g她得寸進尺,所以她得畫地為牢。 呵,他們之間居然會這樣相處,真是離譜。 “我不是不讓你出去?!被翕晫ι纤难劬?,“我只是怕有人要傷你。” “究竟是誰呢?” 霍鈺只是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 “可我習慣了忙東忙西地做活,整日待在這里,只會胡思亂想。” “好好養(yǎng)身子,不好嗎?”這算是他最近欣慰的事情之一,聞人椿的身形補回了不少,“我不是還讓小梨給你拿了字帖、藥書、話本嗎?” 聞人椿抿抿嘴,小聲回道:“看完了也不能學以致用?!?/br> 其實——也許可以的! 聞人椿于是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霍鈺的手串,試著問起:“這是哪兒來的?聞起來好像書中寫的驚松木啊。” “檀木罷了?!被翕曁糸_她的手,躲閃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聞人椿垂下了眼皮,不再看:“也是,驚松木不利氣、不利心,人一旦聞多了,易怒、易生心頭噩夢,誰會拿此贈予他人呢。我該是待在屋中待久了,總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情?!?/br> “好了,不就是要去院子里走動嗎?明日天亮了你便去吧?!彼跉鉄o奈,就像聞人椿在故意給他下絆子,可眼神卻是銳利的。 院子里才晃了兩日,麻煩便纏了上來。 她始終是個不得體的存在,這連聞人椿自己都是心如明鏡。因而許還瓊的造訪沒讓她驚訝到把心緒寫到臉上。 “大娘子好?!甭勅舜皇┒Y,以女使的身份。 許還瓊沖她笑笑??v有一個霍鈺橫亙在中間,聞人椿依舊覺得她笑得很好看,在臨安城里屈指可數(shù)。 她沒有進屋,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大娘子,石凳太涼了。”菊兒連忙道。 “不必小題大做。”她主意已定。 待菊兒張羅好茶水點心,她便屏退了一干人等,只留下聞人椿一個。聞人椿做女使做慣了,瞧那茶壺蓋子砰砰跳,便給許還瓊倒了一盞剛剛煮開的菊花茶。 她接過,抿了一小口,向聞人椿道:“你也吃。” 此情此景,云淡風輕,實在與多年之前像了個七八分。 只是當初吃下的是惺惺相惜,如今——算不算針鋒相對。 “我聽鈺哥哥講了你的事情。”許還瓊擱下了茶杯,揀了只酸梅子。青黃青黃的,汁水都有股子酸氣,聞人椿光是看看都口中難受,她卻一連剝了兩只,才說:“你確實很不容易?!?/br> “小椿不敢當?!?/br> “你不必拘謹,從前許多事情我都記起來了?!?/br> “哦,那是件好事。” “好嗎?”許還瓊勾著笑反問一聲,并不深講。她又抿了口茶,隨即提到少年時分,講她與霍鈺的兩小無猜,以及他們對聞人椿的青眼相看。 “我所認識的人中,小椿,你是最善良的一個。” 聞人椿聽著贊揚,瞧著笑容,心中卻是戰(zhàn)鼓雷雷。她不知自己為何對許還瓊的戒心這般重,也許是情敵天性吧。 而許還瓊也不負她期望,下一句便是:“可你再善良,也不能不顧鈺哥哥的面子啊。你明知他與霍鐘大哥水火不容,又怎么能替霍鐘大哥治愈腿疾呢?” 聞人椿被堵得措手不及,只好由她說:“如今整個臨安城的人都曉得了,我們府上出了個妙手回春的女神醫(yī),但凡腿上有點毛病的都想見見你。不說鈺哥哥,便是我,也被人問了好幾回。你可知更有甚者,還問霍府兩兄弟是否已經握手言和,這讓鈺哥哥如何作答!” “如實作答便可。小椿甘愿承擔一切后果?!?/br> 聞人椿的直率讓許還瓊的臉色略微有了破綻,后者嘆了口氣,一雙眼睛落在園中未拔盡的椿花上。 她說:“恃寵而驕,自古以來就沒有好下場?!?/br> “無妨?!甭勅舜粦盟?,“小椿從來沒有得寵的福分?!?/br> “鈺哥哥已經很難了,你還想他如何待你!”許還瓊終于繃不住了,她與想象中的聞人椿并不相同。那個菊兒口中受盡情傷、食不下咽、對鈺哥哥不理不睬的人是假的,而姑姑說的卻是真的,出身卑賤的女人會像雜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她們會纏人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