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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花與玉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霍鈺望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臉色隨著天際晦暗下來。

    “同你男人吵架了?”瞧見聞人椿沒有扶著那個瘸腿少爺,蘇稚覺出不對勁。她著急地,還帶了一絲興奮地問詢起來。

    聞人椿同她廝混得已經(jīng)很熟了,反問道:“是不是桑武士不同你吵架,你就盼著別人吵?”

    蘇稚被踩到痛處,順著大喊“無聊透頂”。

    “什么事兒都順著我心意,沒意思極了?!彼碓诟V胁恢#棵勘г勾耸?,聞人椿都是一副毫不遮掩的嫌棄臉。

    “等哪天桑武士不順你心意了,我看你也不會覺得有意思。說不定要把整個系島都震一震!”

    “別在我娃娃面前胡說?!碧K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月份還小,肚子微微凸起,像是吃多了。

    聞人椿也蹲下半個身子摸了摸,滿臉愛意。

    “我這兩天在縫一雙娃娃鞋,等縫好了,我再給你拿來?!?/br>
    “別啊,你都做了好多衣服鞋子了。加上我娘、我姨、我姑婆們做的,怕是穿都穿不完了?!?/br>
    “反正我也沒旁的事,做這些事,圖個開心!”她的目光一直留在蘇稚的肚子上,好像那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成型的娃娃,圓圓眼睛嘟嘟眼。

    蘇稚覺得聞人椿身上的母愛光輝比自己還要亮眼,打趣道:“你這樣喜歡孩子,趕緊自己生一個啊。到時孩子們一起長大,還能做伴呢。”

    聞人椿想都不敢想,努著嘴唇回了一句:“我自己的日子都沒過明白呢?!?/br>
    “不是挺明白的嘛。如今誰不知道你是霍師父未過門的妻?!?/br>
    聞人椿搖了搖頭:“總是要回明州的,那兒有很多事情,也有很多規(guī)矩?!?/br>
    “那你們先在這兒把孩子生了,等回了明州再結(jié)親唄?!毕祶u不是掐著規(guī)矩過日子的,因而蘇稚總把事情想得很簡單。

    “不行?!被翕曇贿M前廳,就聽見蘇稚又在慫恿聞人椿。他立馬攔住蘇稚的下文,唯恐聞人椿聽多了歪門邪說,又要同他置氣冷臉。

    “沒名沒分生下的孩子,會讓小椿同它一起被說閑話?!闭f著,他牽起了聞人椿的一只手,指尖摩挲她手背。

    聞人椿已經(jīng)習慣了,不再像起初那幾回,會臉紅心跳地當真。

    她足夠配合,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只有蘇稚還不服氣:“我看霍師父就是怕自己被說閑話?!币皇巧N涫縼淼眉皶r,又有公務(wù)要與眾人商討,蘇稚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下數(shù)落的話。

    他們很快落進了霍鈺的如意算盤。

    得知貨物能比從前賣高兩成價格,桑武士已是心滿意足,他不知道系島的尋常物件能在大宋的土地上得多少喜愛。也許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蘇稚也是個不管事的,桑武士偶有問她意見,她都說好。

    財、權(quán)、地位,霍鈺想要的一切在系島永遠顯得可笑且無足輕重。

    一頓飯吃下來,聞人椿更加悶悶不樂了。

    直到霍鈺說他要組建一支系島的商隊,同船去趟臨安城的時候,聞人椿的臉上才閃現(xiàn)出一片生動的驚訝。

    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這話同樣在桑武士的意料之外,他擱了筷子,沉著聲問為何。

    “就之前同您講過的藥材,我以為還是要親自跑一趟。畢竟奇貨可居,價格難定?!?/br>
    “系島不在乎這些。”

    “那系島的子子孫孫也不在乎嗎?未雨綢繆,方能求得更加安泰繁榮,否則和平日子,您又作何要起早貪黑地練兵。桑武士,商貿(mào)之爭何嘗不是另一個戰(zhàn)場。”

    “……”

    “待您和小蘇的孩子出生,他若是想去周游他地,卻發(fā)現(xiàn)出入困難,貨幣不通,甚至外頭世界比這兒繁華千萬倍。他要作何感想?”

    “你閉嘴!”

    “固步自封,以為世外桃源,遲早落后被打!”

    “霍鈺,不要再說了?!甭勅舜徊恢翕暯袢帐窃趺戳耍綍r都是謙卑著逢迎著,做一個謀士,今日竟自己挑了槍。

    那頭桑武士心中也發(fā)毛,不顧蘇稚拉扯的手,放了話:“霍鈺你不必激我!你就是想拿我系島當踏板,大肆斂財東山再起!”

    “桑藤見,我敬你是有謀的武士才同你講這些。若不是顧著小椿和小蘇的情誼,感恩你們搭救之恩,我大可自己回明州。管你系島被人削去多少財富!”

    兩個男人都像點了引線一般砰砰砰地吼著,蘇稚和聞人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只能無用地勸著架。最后竟是靠蘇稚謊稱肚子痛才消了這一夜的炮火。

    回去的路上,車夫走了另一條路,本是想趁天黑走個捷徑,卻發(fā)現(xiàn)這條路顛簸得厲害。聞人椿怕霍鈺的腿撐不住,便主動靠了過去,讓他將大半個身子的力量都放到自己身上。

    “不躲著我了。”他順著靠上去,語氣示弱,似是不準備將脾氣轉(zhuǎn)到她身上。

    “小椿不敢。”聞人椿也沒帶情緒,平平淡淡地敘述了一句。

    “害怕?”他本來是想逗她的,結(jié)果腿疾發(fā)作厲害,連聲音都在隱隱作痛。這條廢腿,他看了一眼,嘗試伸直、屈起,可怎么動都是酸脹不爽。聞人椿沒有問他,只是與他眼神擦過,就將他的右腿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她的手攥成一個圈,并成三個點,對著他膝蓋上的三個xue位慢慢揉起來。

    她在這種時候特別識趣、溫柔。

    連耳邊蛙鳴都因她顯得清脆可愛。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币磺邪察o下來,聞人椿好像想明白了剛才的事情。

    霍鈺眸光一亮,笑了聲:“難得聰明了一回?!?/br>
    “二少爺,不要犧牲系島人?!?/br>
    又叫他“二少爺”,他越聽這三個字越覺得陰陽怪氣。

    霍鈺于是摁住了聞人椿的手。

    “你還是不信我?”

    “我只是怕你去了臨安,一切又有變數(shù)?!?/br>
    “霍鐘?”

    “我是說臨安城里的人?!彼膊恢雷约涸诤ε率裁矗翮?、許還瓊、許大人、文在津,還是死去的二娘?她怕的好像不是某個具體的人。

    “所以你就是不信我。”他方才是假生氣,此刻倒是真發(fā)怒。

    聞人椿看著他緊繃的面孔,他惱怒的時候就是喜歡這樣,收起所有弧度棱角,盯著人看,又像是盯著皮囊之下的什么東西。

    她被逼退了眼神,垂下頭。她信他不會想要害人,信他能東山再起,只是不信那片名利欲望糾纏的地方。那兒的人要得太多,要平步青云、要美人如云、要世道公平、還要貧民太平,人人日日夜夜鉆營身邊達官貴人,只消一朝登上黃金殿,便可打馬回鄉(xiāng),吹半世得意風。

    她怕霍鈺身不由己。

    尤其他還有家仇日夜縈于腦中。

    聞人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沒有不相信?!?/br>
    “那你擺出這樣的臉色。”

    “屆時海路顛簸,我擔心你的腿會受不了?!?/br>
    她沒有說實話,霍鈺當然知道。

    “你是不是怕我不回來?”他捏著她的下巴,要她眼睛完完全全看向他,只能留下他,“小椿,說話!”

    “你不會不回來的?!彼龗暝€在閃躲,卻給了霍鈺一個足以放手的答復(fù)??上乱痪鋮s是——“等到萬事俱備你才會徹底離開?!?/br>
    “你真是,真是……”真是要把他氣死。

    霍鈺此刻尤其希望聞人椿能更嬌柔一些、體貼一些,綿綿細語、百般溫存,最好能纏得他放下清醒。

    可若是那樣,他還會一眼相中她嗎。

    船隊兩日后便要走。

    聞人椿囫圇吞棗似地給霍鈺打包了好幾袋包裹,好不容易整理妥當,又想起霍鈺如今的身份,又一個個解開,將冗余的衣物書卷拿了出來。還有那些寫寫畫畫的玩意兒,哪像是小人物該有的消遣。

    “你這是在做什么?”霍鈺剛從桑武士那兒回來,一進屋便看見桌椅上鋪得滿滿當當。

    聞人椿手腳利索地繼續(xù)收拾著,看都不看他一眼:“很快就好了。”哪有半點見了少爺該有的禮節(jié)。

    霍鈺嘆了口氣,他估摸著此次遠行回來,聞人椿會與初見時懂事的模樣相去甚遠。

    “好了!”大功告成,聞人椿拍了拍手,滿身輕松。

    不過霍鈺看起來更輕松,一盞茶,一卷書,比風更靜謐。

    她突然想起蘇稚說的話:“收拾行李?他們自己有手的呀。”罷了,人家是夫妻,他們是主仆,該!

    “二少爺……”

    這一叫就把霍鈺的心都叫毛了:“又怎么了,聞人姑娘?!彼畔聲?,也捏出一股造作的口氣。

    聞人椿小聲地“呃”了一下,隨后清了清嗓子,指著面前兩袋包裹道:“行李我都理好了,你要不要瞧瞧還有什么要補的?”

    “就這樣吧?!?/br>
    “那,時辰該是差不多了,我給你送去碼頭?!?/br>
    怎么聽起來有些激動雀躍呢。

    還有這步伐,平時可沒這么輕脫。

    莫不是她真要聽了蘇稚的話,巴不得他走,好找個男人另起爐灶。

    “你別忘了你的奴契在我手里?!?/br>
    “奴契”兩個字太重,聞人椿一下子就像綠葉被霜打過,兩處肩膀沉沉地向下壓。她不知道霍鈺在此時提及“奴契”是何用意,幽幽地回了一聲“知道的”,便兀自向前走去。

    第36章 臨安

    在系島, 出海遠游是樁堪比婚嫁、直逼生死的大事。

    往前數(shù)五十年,離開系島的人僅用兩只手便可數(shù)完。此次島主應(yīng)允桑武士、霍鈺成立商隊去往臨安開拓貿(mào)易,也招來了一些保守百姓的非議。

    故而稱為商隊, 除了霍鈺以外,僅選派了三位壯士。

    不過三位壯士招來的親朋好友不少, 約有三四十位,在岸邊圍成一排又一排, 他們叮囑著、探討著, 有心思澎湃的大爺大娘甚至哭喊起來, 仿佛臨安會有吃人的怪物隨時將他們的孩兒扒皮拆骨。

    霍鈺同聞人椿形單影只地站在一旁, 顯得極為單薄。原本蘇稚是要來送行的,然而昨夜不知怎的吹了風, 一清早咳了幾聲,桑武士心疼得緊便不準她冒著受涼的風險再來岸邊。他自己來是來了,同壯士們一陣鼓氣后又回到不善言辭的本性, 聳著一張臉威武莊重。

    聞人椿瞧著桑武士的不同面孔, 仍是忍不住感慨蘇稚命好。

    霍鈺順著她目光看去, 涼涼地捅了一句:“看什么這么入神?!彼蛔杂X地擊打著拐杖, 不滿一觸即發(fā)。與之相對的, 是一旁的夫婦, 正其樂融融、密不可分,婦人勾著自家相公的手指發(fā)著渾然天成的嗲勁:“你答應(yīng)我, 要天天想著我,不準被外頭的小花兒迷了眼。你要是敢負我,我就把你丟到海里喂魚!”

    聞人椿也聽見了,可她沒想多,只覺得系島女人果然敢愛敢恨。

    “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同我說的?”

    “啊?”聞人椿皺了皺眉, 難道要她把那位婦人的話也說一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