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杭道：“你該離開云劍閣了?！?/br>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無比的熟悉，無比的陌生。“你若不愿善待她，為何不同她和離?！?/br>
    顧杭面無表情道：“我為何要同她和離。閣主夫人不是她，也會是別的女人，于我而言，沒什么區(qū)別。”

    他忍無可忍：“我要帶她走！”

    顧杭諷刺一笑，“你要帶她走，可她會跟你走么。她愛的是顧杭，你又是誰?！?/br>
    這句話狠狠地刺痛了他。是啊，他不是顧杭了，師妹不會跟他走。

    臨走之前，他偷偷潛入袁漉房中，看著蒼白虛弱的師妹，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如果他還是原來那張臉，那他和師妹是不是就能回到過去了？

    他沒有走遠(yuǎn)，他就躲在他和師妹初遇的棲月山上，瘋了一樣地尋求換顏之法。有那么幾次，他甚至想把顧杭那張臉剝下來，用在自己身上。

    等他終于成功，火急火燎地趕回云劍閣時，師妹已經(jīng)不見了。他找遍了整個云劍閣，也找不到她?；秀敝校吹搅巳菝才c袁漉幾分相似的顧樓吟，也看到了和顧杭當(dāng)年春風(fēng)一度的女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林霧斂。

    ……

    琴音停止，蕭玉案率先回到現(xiàn)世?！敖鬟h(yuǎn)”頹然地倒在地上，眉頭緊鎖，面露痛苦之色，顯然還沒從回憶中掙脫。蕭玉案顧不上他，沖到顧樓吟面前，解開他身上的鐵鏈。

    顧樓吟緩緩地睜開眼，瞳仁渙散，眸子里似蒙著一層霧氣。他動了動唇，蕭玉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內(nèi)心又酸又軟，蕭玉案雙手捧住顧樓吟的臉，輕聲道：“我在?！?/br>
    第86章

    顧樓吟失焦的眸子里漸漸映出蕭玉案的容顏。感覺到對方手心的溫度, 他覺得自己得救了。

    蕭玉案想說些什么，可他喉嚨里堵得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擅長的是陰陽怪氣地諷刺人, 不是安慰人。而且在看過那樣一段記憶之后, 他不認(rèn)為有什么話能安慰到顧樓吟, 任何的言語都是蒼白的。

    他覺得，顧樓吟也不需要他說什么。

    顧樓吟一手握住他的手, 一手?jǐn)堖^他的腰，以一種依賴的姿態(tài), 俯身抱住了他。冰霜般的氣息襲來, 蕭玉案伸手環(huán)到顧樓吟背上, 用力回抱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顧樓吟主動結(jié)束了這個擁抱，平靜道：“該善后了?！?/br>
    蕭玉案不放心地問：“要不要再抱一會兒？”

    顧樓吟說：“晚些再抱?！?/br>
    不得不說, 顧樓吟的反應(yīng)比他預(yù)想中得要淡定許多。無論是顧杭的一體雙魂，袁漉之死，還是林霧斂的真實身份，這一切實在是匪夷所思。換作是一般人一時半會兒肯定緩不過來。

    蕭玉案道：“你真的沒事？”

    顧樓吟淡道：“沒事?！?/br>
    蕭玉案看著顧樓吟走向前, 趁著“顧杭”未完全清醒，給他施下催眠咒。他的表情和動作看不出什么異樣，仿佛“顧杭”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顧樓吟道：“走 ?！?/br>
    蕭玉案和沈千雁一致認(rèn)為, 目前還不是玄樂宗和刑天宗徹底撕破臉面的時機(jī)。玄樂宗若能重新獲得顧杭的信任, 于他們百利無一害。如今云劍閣皆知顧樓吟在玄樂宗手上，他們想要安全脫身, 又不想讓云劍閣懷疑玄樂宗，少不得要把戲演下去。

    子時過后，許乘風(fēng)睡得好好的, 忽然聽到一陣喧鬧。他猛地睜開眼睛，立刻提劍而出。只看外面已亂成了一團(tuán)，玄樂宗的弟子來去匆匆，神情嚴(yán)肅，如臨大敵。

    其他云劍閣的弟子聽到動靜也相繼出門查看情況?！霸S師兄，發(fā)生什么事了？！”

    許乘風(fēng)搖搖頭，“誰知道玄樂宗在搞什么名堂。”

    這時，不知誰喊了聲：“刑天宗來搶人了！有事沒事的都給我去應(yīng)敵！”

    云劍閣弟子聞言臉色大變?！邦櫂且鞴煌犊苛四ё?！”

    “等等，大師兄呢，怎么沒看見他？”

    “顧不了那么多了，”許乘風(fēng)道，“在諸位宗師趕來之前，我們決不能讓魔宗的人救走顧樓吟！”

    許乘風(fēng)等人趕到時，玄樂宗正和刑天宗混戰(zhàn)。沈千雁以一敵二，和她交手一男一女實力不俗，放在云劍閣至少是宗師級別的人物。沈千雁一開始和兩人勢均力敵，沒過多久就落了下風(fēng)，還不慎被魔宗妖女灑了毒粉。在場的玄樂宗弟子喊道：“宗主——”

    云劍閣的弟子對此無動于衷，他們只有一個目標(biāo)——拿下顧樓吟。

    “許師兄，你看那！是顧樓吟！”

    在黃色和黑色的交錯中，顧樓吟的白衣格外惹眼。許乘風(fēng)毫不猶豫道：“給我上！”

    蕭玉案和顧樓吟穿梭在人群中，見一個玄樂宗弟子和一個刑天宗弟子打得正酣，急紅了眼的那種，忍不住道：“演場戲而已，沒必要這么認(rèn)真?！?/br>
    顧樓吟捕捉到異樣，單手擋住蕭玉案，“他們來了?！?/br>
    蕭玉案拿開顧樓吟的手，道：“你別忘了，在云劍閣看來，你已經(jīng)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應(yīng)該是我站在你前面保護(hù)你?！?/br>
    顧樓吟道：“好，你在前面。”

    許乘風(fēng)沖在最前面，看到蕭玉案，愣了一愣，激憤道：“蕭玉案，又是你！”

    蕭玉案搖著玉扇，猶如富貴人家的紈绔公子。“怎么，不能是我？”

    許乘風(fēng)冷冷道：“不知羞恥的狗男男?！?/br>
    感覺到身后顧樓吟的肅殺之意，蕭玉案笑道：“你都說我們是一對了，其中一人有難，另一人當(dāng)然是要來救的?！?/br>
    許乘風(fēng)提聲道：“那也要你能救得了才行——布陣！”

    顧樓吟道：“此陣名為浣劍陣，欲破解必先……”

    蕭玉案敷衍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合上碧海潮生，飛身向前。

    顧樓吟：“……”罷了，他在一旁看著，不會出事。

    蕭玉案在半空中揮出玉扇，動作行云流水。剎那間狂風(fēng)驟起，靈氣裹著殺意，風(fēng)卷潮起般地向許乘風(fēng)涌去。

    一眾云劍閣弟子急急格擋，卻被無形的潮浪逼得睜不開眼，執(zhí)劍的手仿佛被巨石壓著，沉重得抬不起來。

    許乘風(fēng)吐出一口鮮血，恨道：“你也就只能仗著手中的神器興風(fēng)作浪了。沒了那把扇子，你還有什么？！”

    蕭玉案掰著指頭數(shù)起來，“有天下第一的劍修，有錢，有會送我無數(shù)把神器的兄長，還有……”蕭玉案面露不忍，“還有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師弟?！?/br>
    許乘風(fēng)倏地瞪大眼睛，慢慢地低下頭，看到了一大片鮮紅。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被割喉了，可知道了又用什么用，他什么都來不及想，直直地倒了下去。

    慕鷹揚出現(xiàn)在他身后，英氣逼人的臉上沾上了一縷鮮血。他嫌棄地將血跡擦去，道：“師兄干嘛同他們廢話。”

    慕鷹揚的毒牙拿在左手上，暗殺時的手法和速度雖不及過去，但對付許乘風(fēng)之流還是綽綽有余。

    蕭玉案問：“你怎么來了？”他明明只叫了孟遲和黎硯之帶人來，還特意叮囑不要把消息透露給慕鷹揚。

    慕鷹揚有些生氣，質(zhì)問道：“師兄還好意思問我？！說好了和我一起去溧州，師兄騙人就算了，還不告而別……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么過的嗎？！”

    “哪來的五年？我就走了半個月啊?！?/br>
    慕鷹揚臭著臉說情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br>
    蕭玉案：“……”

    顧樓吟突然開口道：“晚些到了?！?/br>
    蕭玉案：“？？？”無論如何，他失約于慕鷹揚，確實是他不對，他選擇先哄慕鷹揚?！靶纷诘氖虑楸容^重要，溧州改日再去不遲?！?/br>
    幾人說話間，剩下的云劍閣弟子在許乘風(fēng)的尸體旁哭完了，帶著報仇的決心，面目猙獰地提劍刺來。慕鷹揚冷笑道：“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蕭玉案看著慕鷹揚不費吹灰之力地又拿了幾個人頭，不禁開始懷疑有這幾個人在，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親手殺人的機(jī)會。

    另一邊，沈千雁召出錦瑟天香，佯作要反擊，忽見天邊青光大作，照得夜空仿若白晝。眾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去，只見一條巨大的青龍盤旋在空中，騰爪箕張，隱有天雷之聲。青龍之下，他們微不足道如蜉蝣，渺如滄海一粟。

    沈千雁目光凝固，喃喃道：“這就是青焰么。”

    青焰都來了，它的主人肯定也來了。蕭玉案有些郁悶，不就是演場戲給云劍閣看嗎，為什么一個個全來了，要不要這么大陣仗啊。

    沈千雁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她很慶幸，這只是一場戲。錦瑟之音響徹白夜，這是停戰(zhàn)的信號。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僅剩的兩個云劍閣弟子，道：“你們也看到了，再繼續(xù)打下去，玄樂宗恐怕會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br>
    云劍閣弟子別無他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刑天宗的人帶走顧樓吟。玄樂宗已經(jīng)盡力了，他們連撒氣的地方都沒有。

    蕭玉案幫玄樂宗重新獲得云劍閣信任的同時，也順便讓玄樂宗知道了他們新盟友的實力。一切都很順利——如果忽略多出來的那兩個人的話。

    從玄樂宗撤退后，蕭玉案果不其然地見到了蕭渡?！澳阍趺磥砹恕边@句話，他都要問倦了。

    蕭渡指尖纏繞著青焰的“尾巴”，含笑道：“我來把離家出走的弟弟捉回家?！?/br>
    第87章

    蕭玉案身后左邊是慕鷹揚, 右邊是顧樓吟。他能感覺到從左邊傳來的火氣，同時右半邊又冷颼颼。他被夾在冰與火之間，面前還有一個笑里藏刀的蕭渡。本該是令人為難的情況, 可不知為何, 蕭玉案有些想笑。

    “不是離家出走，”蕭玉案淡道，“是出來辦事了。”

    蕭渡道：“不和兄長說一聲，還變成別人的模樣, 還不是離家出走？”

    蕭玉案道：“我想去哪, 想和誰同行，這是我的自由。”

    “是, 這是你的自由，我也沒阻止你?！笔挾啥级ㄑ鄣乜粗捰癜? 被他忽視的青焰飄到了蕭玉案肩膀上?！拔抑皇窍Ｍ闩R走之前，能知會我一聲，讓我知道你去哪了，什么時候回來——這很過分？”

    慕鷹揚諷笑道：“師兄要去哪憑什么告訴你?！?/br>
    蕭渡一字一句道：“憑我是他的兄長?！?/br>
    說真的, 蕭渡這番話有長兄如父的味道了。蕭玉案這兩年隨心所欲慣了，還真沒想過有人會如此在意他的行蹤。他不知道有家, 有家人是什么樣的體驗。放在尋常人家，做弟弟的出遠(yuǎn)門之前和哥哥打聲招呼好像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見蕭玉案遲遲未開口，蕭渡自嘲一笑：“連這種程度，你都做不到，覺得妨礙到了你的自由？”

    蕭玉案輕聲道：“不是?！?/br>
    蕭渡眼中流露出一絲喜色, 眼底卻殘留著無法抹去的悲涼。他已經(jīng)可悲到這種地步了，一點微不足道的甜頭都能讓他欣喜若狂。

    “以后只要情況允許，我會提前告訴你我要去哪, 不會再不辭而別?！笔捰癜秆燮の浚粗绨蛏系那嘌嬲f，“也希望你能遵守諾言，不再限制我的行動?！?/br>
    蕭渡笑了笑，“好阿玉。”

    顧樓吟眼神微暗了暗。

    慕鷹揚趁機(jī)道：“我以后也要知道師兄的行蹤！”轉(zhuǎn)念一想，慕鷹揚又道：“不對，我肯定是和師兄在一起的，師兄沒必要告訴我……”

    蕭玉案：“呵呵?！?/br>
    “他應(yīng)該醒了，”顧樓吟語氣寡淡，“隨我去看他?！?/br>
    慕鷹揚問：“誰醒了？”

    蕭玉案知道顧樓吟指的是“顧杭”。之前在玄樂宗，他命方白初秘密將“顧杭”帶回，眼下“顧杭”就在他們所在的據(jù)點?！澳阆茸?，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