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蕭玉案小聲道:“我沒想哭。哥,你打我吧,你打了我我心里會好受些?!闭f著,蕭玉案把腦袋湊到蕭渡面前,“最好打個包出來?!?/br> 蕭渡失笑,摸摸蕭玉案的頭,“不了,舍不得。” 從那以后,蕭玉案再不會和蕭渡去一些可能有危險的地方,他不希望自己成為拖他后腿的人。 思緒回籠,蕭玉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當年他害得蕭渡中毒蕭渡都沒怪他?!暗艿堋边@個身份在蕭渡那就是一張免傷免死金牌,蕭容不可能會被蕭渡這么殘忍的對待。除非……除非他沒有這張金牌。 蕭玉案出了鎖仙牢,先去了孟遲那恢復容貌,換回自己的衣服。孟遲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問:“怎么了?” 蕭玉案將在鎖仙牢的所見一一告知孟遲,問:“蕭容是怎么回事?” 孟遲欲言又止:“這……” “他也不是蕭渡的弟弟,蕭渡又一次找錯人了?” 孟遲嘆了口氣,道:“這件事不該由我告訴你?!?/br> 蕭玉案心頭升起一陣異樣,“這還和我有關系?” 孟遲眼神躲閃,“我可什么都沒說啊?!?/br> 蕭玉案從孟遲嘴中問不出什么,只好打道回府。 纏心院門口,樂爾正伸長脖子張望著,見到蕭玉案回來,喜道:“蕭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尊主來了!” 蕭玉案腳步一頓,走進院中。 蕭渡站在梅花樹下,紅衣似火,五官深邃。只見他手里拿著一把霜藍色的玉扇,漫不經心地挑起一枝梅花,眉眼如畫,占盡風流。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向蕭玉案看來。 蕭玉案朝他點點頭,“尊主?!?/br> 蕭渡看著蕭玉案一身黑衣,眉間攏起,問:“你去哪了?!?/br> “孟jiejie那?!?/br> 蕭渡笑了笑,笑容中有幾分自嘲的意味,“你倒是愿叫她一聲jiejie?!?/br> “尊主不喜,我不叫便是了?!?/br> 自從蕭玉案答應要聽話,他再未在蕭渡面前說過什么陰陽怪氣的話,但凡蕭渡所言,他決不反駁??墒挾煽吹剿绱藴仨樀哪?,沒有一絲預想中的欣喜,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明明只要蕭玉案在身邊,愿意看他,愿意和他說話,他就算得償所愿了??墒撬€是不滿足,即便這一切都是他強求來的,他還想強求更多。 “無妨?!笔挾傻?,“你想叫就叫?!?/br> “好。尊主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蕭渡道:“想吃你做的飯了?!?/br> 蕭玉案道:“尊主不是已經辟谷了么。” “嗯,但就是想吃?!笔挾蓽芈暤?,“阿玉給我做好不好?!?/br> 蕭玉案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太勉強,“我現在就去?!?/br> “帶上這個罷。” 蕭玉案接過蕭渡遞來的玉扇,正是上次蕭渡送他他沒收的碧海潮生。指尖和碧海潮生相碰的一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感覺從蕭玉案胸口升起,就好像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終于被他等到了。他不否認自己喜歡碧海潮生,就算它是蕭渡尋來送的,他也喜歡。 蕭玉案像過去一樣,轉了轉扇骨,收入手中,道:“多謝尊主,我去做飯了?!?/br> “嗯,”蕭渡道,“我在這等你?!?/br> 早有人準備好了食材,蕭玉案只需要把食材煮熟就好。他當然不會像過去給蕭渡做飯一樣,每一步都親自來。一套下廚的術法他使得爐火純青,但他頭一次和碧海潮生一起下廚,對這把神器的威力認知不足,很多菜都被他燒過了頭,最后還糊了兩道。 蕭玉案把飯菜端上桌,“尊主請用?!?/br> 不難看出蕭玉案做這頓飯根本沒用心,蕭渡也不嫌棄,執(zhí)起筷子每樣都嘗了一口,連糊了的兩道都不例外。 蕭玉案似笑非笑道:“尊主就這么吃了,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嗎?” 蕭渡反問:“你下了么?!?/br> 蕭玉案的表情真假難辨,“下了。” 蕭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許久,“那你別吃了?!?/br> 蕭玉案揚了揚眉,給自己盛了碗湯,低頭喝了一口。 蕭渡無聲地彎了彎唇,心中有幾分歡喜,隨即又為只因蕭玉案沒有在飯菜里下毒這種事歡喜的自己感到可悲。他竟已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蕭玉案惦記著蕭容的事,猶豫再三,道:“尊主,蕭容他……” 蕭渡臉色微變,“阿玉?” 話到嘴邊,蕭玉案還是沒問出口。罷了,事已至此,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為好。蕭渡不說,他就當什么都不知道。 一頓色香味都不怎么樣的飯愣是被蕭渡吃得一干二凈。飯后,侍女提醒他:“尊主,您該換藥了?!?/br> “知道了。”蕭渡道,“阿玉,等我傷好毒清,就幫你易心解蠱?!?/br> 蕭渡的傷蕭玉案知道,是云劍閣的人砍的,這個毒又是怎么回事。云劍閣自詡正道,在劍上涂毒之類的事情應該不會做。但無論是誰下的毒對他而言都不是壞事,至少給他爭取了時間。他問:“那還要等多久?!?/br> 蕭渡似乎沒料到蕭玉案會這么問,靜了一瞬,快速道:“很快,肯定在解藥用完之前。我不會再讓你受合歡蠱之苦?!?/br> 蕭渡身上的毒和傷由孟遲親自照料,兩者頗為棘手,孟遲用了幾日的藥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她忙得焦頭爛額,偏偏這時黎硯之又不知從哪弄了一身傷回來。 蕭玉案去找孟遲時,她正在對黎硯之大發(fā)雷霆:“你是不是閑得慌啊,你有那尋麻煩的功夫,不如待在刑天宗給我搗藥?!?/br> 黎硯之郁悶道:“我哪能想到他那么厲害?!?/br> 黎硯之是刑天宗內除了蕭渡數一數二的大能強者,一把業(yè)火三災刀能使十方俱滅,那日與云劍閣六峰長老大戰(zhàn)時,直接讓一個真君頭銜的長老命喪黃泉。他本人也是一副剛毅男人的長相,蕭玉還挺喜歡的,可惜孟遲不喜歡,否則也不會對他大吼大叫。蕭玉案特想練出他那樣的肌rou,孟遲得知后尖叫著說不行,他也知道自己練不出來,只能含淚放棄。 蕭玉案用玉扇挑開珠簾走進屋內,笑道:“有熱鬧看嗎?我要看?!?/br> 兩人雙雙朝蕭玉案看來。黎硯之赤裸著古銅色的上身,結實有力的小腹上有兩道成叉的劍痕,傷口上隱約可見寒冽的霜華。 蕭玉案新奇道:“這種劍痕我從未見過。誰那么厲害啊,能把黎護法砍成這樣。” 孟遲語氣微妙:“你問他?!?/br> “黎護法?” 黎硯之撓撓頭,“前日阿遲不是說調配合歡蠱解藥的無情華用完了么,我就想幫她尋一兩株來。四方探聽得知,顧樓吟在百花宮時曾用本命劍換了一株無情華。之前有消息稱他在廬陵城外的雪山上,我只身上山尋他,想把無情華搶回來給阿遲,然后……”黎硯之雙手一攤,“就成這樣了?!?/br> 蕭玉案驀地一愣,他聽到自己問:“把你傷成這樣的,是顧樓吟?” 黎硯之慚愧道:“是我輕敵了。我原想著,一個沒有本命劍的劍修能有多大本事,誰能想到他將霜雪為劍,染以月華,把我打得娘不認。是我給刑天宗丟臉了?!?/br> 孟遲揶揄道:“顧樓吟本就是天生靈體,入魔后修為大增,想要從他手里搶東西,怕只能是尊主親自去了。不過他的修為都是用壽命換的,若未及時止損,怕是用不了十幾二十年,就……”孟遲話音一頓,面露惋惜之色,“唉,可惜了這么一個神仙般的皎皎君子。對了阿玉,你找我?” 蕭玉案:“……” “阿玉?” 蕭玉案回過神,道:“有空和我打一架嗎,我想試試碧海潮生。” 孟遲“喲”了一聲,“有神器就是不一樣啊,可我再怎么說也是刑天宗的護法之一,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不敢,”蕭玉案道,“我只是喜歡jiejie,想和jiejie切磋?!?/br> 孟遲被逗笑了,“行,我替黎硯之上完藥就同你切磋。” 兩人約定點到為止,孟遲發(fā)現蕭玉案確實長進不少,一把玉扇用得極為輕盈靈巧,她認真起來也沒在他身上占到多少便宜。 黎硯之在一旁觀看,只覺玉扇配美人,翩若驚鴻,賞心悅目。 幾番切磋下來,孟遲尋到機會,摘下發(fā)髻上的玉簪,直直地朝蕭玉案刺去,離他眉心只有一指之距時陡然停下,笑道:“阿玉分心了?!?/br> 蕭玉案撫掌而笑,“jiejie好厲害。” “是誰讓阿玉如此心不在焉?”孟遲悠悠地問,“你師弟,尊主?還是……顧樓吟?” 第46章 蕭玉案覺得孟遲這個問題問得挺有意思。這陣子他一直在籌謀逃出刑天宗后一勞永逸的方法, 當然是想蕭渡想得最多。不料中途冒出來個慕鷹揚,他又不得不分點心思在傻師弟上。至于顧樓吟,他只有在旁人提起他時才會想起還有這么一個人。但奇怪的是, 每次想到顧樓吟,他的心情都有那么一些微妙。 顧樓吟他活不長了么, 確實……可惜了。 蕭渡得知黎硯之受傷一事后, 傳他和孟遲到了跟前。 黎硯之不敢隱瞞,將自己敗于顧樓吟劍下一事如實相告,末了他道:“尊主,顧樓吟入魔后已至元嬰, 之前聽說他在云劍閣大殺四方, 還是顧杭親自出馬才制住了他, 可最后還是讓他帶著殘骸走了。我本以為是云劍閣的人廢物, 現在看來, 其實是入魔后的顧樓吟太過可怖。如果他在我們圍攻云劍閣之時前去云劍閣相助,那我們的勝算又少了一層。” 孟遲道:“應該不會吧,他不是已經叛離云劍閣了么。” “說是叛離, 但云劍閣好歹是他的師門,顧杭好歹是他親爹。等刑天宗和云劍閣打起來,他真的會坐視不管嗎?反正我不信?!?/br> 蕭渡輕咳一聲,道:“他會?!?/br> 黎硯之:“尊主?” “入魔之人,心有執(zhí)念,執(zhí)念未除, 心無旁騖?!?/br> 黎硯之問:“萬一他執(zhí)念除了呢?!?/br> 孟遲看了眼蕭渡,道:“應該不會?!鳖櫂且鞯膱?zhí)念被他們尊主牢牢地握于掌中,怎么可能會除。 蕭渡倒是想直接把顧樓吟擒來給問劍真君等人作伴,但理智告訴他, 他應該先把顧樓吟放到一旁,等滅了云劍閣再圖不遲。一番沉思后,蕭渡和過去無數次一樣,決定以大局為重?!艾F時不要主動招惹顧樓吟,也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精力,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云劍閣上?!?/br> 黎硯之和孟遲點頭稱是。孟遲見蕭渡臉色不怎么好看,道:“來都來了,尊主讓我看看傷勢?” “好?!笔挾稍趦蓚€下屬面前脫了上衣,露出左肩和后背兩道傷口。 黎硯之看到他的傷口,大為吃驚,“尊主,你的傷……” 孟遲咬了咬下唇,又是著急又是不解。“怎會用了幾日的藥,還和剛受傷時一樣呢,不應該啊?!?/br> 蕭渡漫不經心道:“可能是慕鷹揚的毒?!?/br> 慕鷹揚的毒牙浸染萬毒,根本沒解藥一說,中了他的毒,只能靠自身身體化解。 “他的毒是棘手,但也不至于會這樣?!泵线t神色凝重,“尊主,你自己感覺如何?” “尚可?!?/br> “那是尊主有真氣修為護體,換做是旁人,怕是尸體都涼了?!泵线t說完,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吉利,頓覺后悔?!笆菍傧聼o用,請尊主治罪?!?/br> 蕭渡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掌心似出了神。孟遲和黎硯之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都透著一絲擔憂。 孟遲試探道:“尊主?” 蕭渡回過神,緩緩收攏掌心,道:“我不怕受傷中毒,我只怕……”只怕蕭玉案不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