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說你是狐貍精哪算罵呢,”孟遲笑道, “是在夸你好看。” 蕭玉案不吃這套,夸他好看還不如夸他有錢來得讓他高興?!拔覇柲?,你分明說會把合歡蠱的解藥放在明顯的地方,為何我把藥坊上下翻了個遍都沒找到?” 孟遲早知蕭玉案有此一問, 解釋道:“我是這么說過,但后來尊主突然找到我,讓我把解藥給他。后來,云劍閣的人又來了,我也來不及和你說一聲。” 蕭玉案面無表情,“哦,又是他?!彼稽c也不意外。 “尊主也沒想到會有意外,他本意只是想讓你對易心一事松口?!泵线t苦笑道,“他已經(jīng)盡力趕回來了,為此還受了云劍閣一劍,結果還是來晚一步?!?/br> 蕭玉案嗤笑一聲:“是來早一步吧?!?/br> 孟遲頓了頓,神色有些復雜,緩緩道:“你和慕鷹揚……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啊?!笔捰癜富匚吨敃r的感覺,真情實意道,“但是和他親熱感覺還不錯?!?/br> 孟遲樂了,“你當時被合歡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誰和你親熱你感覺都會不錯?!?/br> 蕭玉案漫不經(jīng)心道:“除了你家尊主?!?/br> 孟遲不贊同,“你那時已經(jīng)清醒了幾分,這算不得數(shù)——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蕭玉案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說你對蕭渡不忠心吧,你又處處替他說話,為他著想;說你對蕭渡忠心吧,你又背著他幫了我和師弟不少。我看不懂了?!?/br> 孟遲嫣然一笑,“很簡單啊,我天生對長得好看的男人抱有憐憫之心,不忍心看到他們受苦受難。而且長得越好看,我越不忍心。你只要記住這點,我的行為就很好理解了?!笔挾煽∶里L流,慕鷹揚少年無雙,蕭玉案更是人間絕色——她全都要。 蕭玉案還真就理解了,“原來jiejie對一個人的喜好是跟著臉走的?” 孟遲欣然點頭,“差不多是這個意思?!?/br> “那請jiejie再多看我?guī)籽邸!?/br> “我正看著呢?!?/br> 蕭玉案笑道:“等jiejie看夠了,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孟遲正對合歡蠱解藥一事心懷愧疚,道:“只要我能幫,我一定幫,你說吧?!?/br> “我想見我?guī)煹芤幻妗!?/br> 慕鷹揚被關在了鎖仙牢,鎖仙牢是刑天宗的禁地,關押了不少正道人士和刑天宗的叛徒和細作。蕭玉案想進去必須得到蕭渡的首肯,他可不認為蕭渡會有那么好心讓他和慕鷹揚見面。而孟遲是蕭渡最信任的屬下,她是可以隨意進出鎖仙牢的。 孟遲給了蕭玉案一件自己常穿的衣服,蕭玉案穿上它,變成了孟遲的模樣。 孟遲頗為新奇,對著蕭玉案的臉,也就是她自己的臉打量了許久,驚呼:“我的臉看起來居然這么大!” 蕭玉案安慰她:“是錯覺?!彼7旅线t平時走路的姿勢走了兩步,問:“像你嗎?” 孟遲道:“你步子邁太大了?!?/br> 蕭玉案又走了一圈,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為什么走起來沉甸甸的?!?/br> 孟遲噗地一聲笑了,“蕭公子過譽了?!?/br> 蕭玉案一路沉甸甸的來帶鎖仙牢。鎖仙牢的看守見到他,恭恭敬敬道:“孟長老。” 蕭玉案謹記孟遲喜好跟臉走的特點,對長相一般的看守高冷道:“慕鷹揚情況如何了?” 看守道:“慕鷹揚一直很安靜,沒有生什么事端。” 蕭玉案輕一頷首,“我去看看他?!?/br> “是,請長老隨我來?!?/br> 鎖仙牢內(nèi)陰冷潮濕,彌漫著腐朽的氣息,還能聞到一絲血腥味。每間牢房的布置不盡然相同,蕭玉案看到了毒牢,火牢,水牢,關在里面的人見有人來也沒什么反應,蕭玉案嚴重懷疑他們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其中一間牢房,遠看沒什么特別之處,走近看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被利器釘在墻上,動彈不得。男子右手手腕上有數(shù)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從里頭流出,一滴一滴落在水池里。看他了無生氣的樣子,受此等酷刑至少有個三五日了。 此人正是當年在東觀上欲擒殺蕭玉案未遂,后被蕭渡施了攝魂之術的云劍閣問劍真君??磥碓谒芙^和問劍真君易心后,蕭渡把問劍真君關進了鎖仙牢,日復一日地放血,讓其求生不能,求死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比他當年給林霧斂取血時還要凄慘。 蕭玉案沒有過多停留,繼續(xù)向前走,又看到了不少和關押問劍真君一樣的牢房。里面的人無一例外地都在被放血,也無一例外都是云劍閣的人。 自從放了三十盅血后,蕭玉案每次見到血都不太舒服。濃郁的血腥味讓他幾乎作嘔,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不多時,看守道:“孟長老,到了。” 慕鷹揚的牢房看上去一切正常,還有床和桌子,想來是孟遲舍不得俊俏的少年郎吃太多苦特意安排的。慕鷹揚背靠床榻坐在地上,神情憔悴,瘦削的下巴上長了一層青茬,長發(fā)依舊散落著,原本綁發(fā)的紅色緞帶系在他完好的左手手腕上。聽到有人來的動靜,慕鷹揚緩緩抬頭,看到是“孟遲”,麻木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生氣,踉蹌地站起身。 蕭玉案從小和慕鷹揚一起長大,他見過各種各樣的慕鷹揚,發(fā)脾氣的,不耐煩的,驕傲的,渾身帶刺的。后來他也見到了因為自己的“死”失聲痛哭的慕鷹揚,沒有哪一次他對這個嬌蠻任性的師弟有過同情。但現(xiàn)在,看著慕鷹揚廢了右手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心里頭一次生出了一點點的憐憫。 按照孟遲的說法,慕鷹揚右手的筋脈被蕭渡毀了,再如何用心醫(yī)治,都不可能回到之前,最多能用用筷子寫寫字。 蕭玉案對看守道:“你且退下罷?!?/br> 看守一走,慕鷹揚迫不及待地問:“我?guī)熜衷趺礃恿???/br> 蕭玉案道:“他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你有空想他,不如多想想你自己?!?/br> 慕鷹揚將蕭玉案后半句話置若罔聞,“他有沒有……”話說一半,慕鷹揚猛然停住,好像后面的話有多難以啟齒。 蕭玉案道:“你想問什么?!?/br> 慕鷹揚抿了抿唇,道:“那夜后來你給他解蠱了嗎?!?/br> “解了?!?/br> 慕鷹揚松了口氣,“那就好?!?/br> 蕭玉案突然明白慕鷹揚剛才想問什么了,不免失笑:“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乎他有沒有和別人上床啊?!?/br> 慕鷹揚撇過臉,耳根微微發(fā)紅,“你去告訴我?guī)熜?,我會想辦法離開這里,然后帶他走?!?/br> 蕭玉案哂道:“然后讓蕭渡再廢你一只手?” 被譏諷了慕鷹揚竟未動怒,他睜大眼睛,瞳仁如撥云見星一般,忽然有了神采,“師兄?!是你嗎師兄?” 蕭玉案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露餡的原因。孟遲對蕭渡的稱呼從來都是“尊主”,怎么可能直呼其名。是他大意了。 “我確實不是孟遲,但我也不是你的師兄?!笔捰癜傅?,“我只是會換顏術的安木?!?/br> 他不想和慕鷹揚相認,不為別的,只是覺得麻煩。相認了之后小師弟肯定又要紅眼眶掉眼淚,說一堆有的沒的,他沒那個閑情逸致去聽。 慕鷹揚顫聲道:“真的是你……” 蕭玉案一頭霧水——他又是哪里不對了? 就如蕭玉案預想的那般,慕鷹揚刷地紅了眼睛,“師兄,我好想你。我一直在想你,修煉的時候在想,睡覺的時候在想,快要死的時候還在想……我以為你死了啊師兄,我看到了你的尸首和遺物,師尊也說你死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蕭玉案抓了一個重點:“你睡覺的時候怎么想我啊?” 慕鷹揚笑了,笑得眼角濕潤,“就在夢里想啊,想著想著你就出現(xiàn)了,可是我一開口,你又消失了。”慕鷹揚回想起無數(shù)次夢醒時的絕望,依舊心有余悸。他深吸一口氣,道:“師兄活著就好,我有好多話想對師兄說。” 蕭玉案干脆道:“那你現(xiàn)在說吧。” 慕鷹揚隔著牢門望了他一會兒,抬手抹掉馬上要掉下來的眼淚,他不想在師兄面前哭?!拔摇鞘裁础蹦晋棑P不太好意思道,“我對著孟遲的臉說不出來,師兄能換回自己的臉嗎?” “不能,”蕭玉案服了,“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處境,這是支支吾吾的時候嗎?” 說實話,蕭玉案還挺不習慣好好說話的慕鷹揚的,這就像會考慮他人感受的蕭渡一樣讓他驚悚。 蕭玉案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們都別說廢話了。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你好好養(yǎng)你的手便是,別給我添麻煩。” “好,師兄怎么說我就怎么做?!蹦晋棑P乖乖的,“師兄是想用換顏術救我出去嗎?比如變成蕭渡的樣子,到鎖仙牢讓他們放我走?” 蕭玉案道:“這樣我們即使出去了,也要被蕭渡追殺?!彼镜拇蛩愦_實是利用蕭渡給自己解蠱后用換顏術混出刑天宗,但后來接連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他又改變主意了?!笆挾傻哪苣湍阋仓溃c其日后提心吊膽,不如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br> “一勞永逸?” 蕭玉案不欲多說,隨口問道:“你的手還疼嗎?” 慕鷹揚側了個身,讓自己的右手正對著蕭玉案,“有一點點疼,師兄摸摸看?” 蕭玉案道:“疼還摸,你是疼傻了嗎?蕭渡還傷了你的腦袋?” 慕鷹揚:“……” “我不能留太久,先走了。”蕭玉案道,“孟遲會常來看你,替你醫(yī)治右手,你要聽她的話,但是‘一勞永逸’的事你不用告訴他。聽明白了嗎?” 慕鷹揚點點頭,不舍道:“聽明白了?!?/br> 蕭玉案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道:“你到底怎么認出我來的?” 慕鷹揚耳根紅了個透:“我……我親師兄的時候,心跳得很快。只有對師兄,我才會這樣。” 蕭玉案覺得匪夷所思。這都行?那以后慕鷹揚要找他,是不是見人就親一口,心跳得最快的就是他——什么玩意兒啊這是。 回去的時候,蕭玉案經(jīng)過一間水牢,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這是水牢運作的聲音。水牢一旦運作起來,牢房會下沉到下方的水池中,里面的人也要承受溺水之苦。而到極限時,牢房又會升回原位,如此反復,叫人死去活來。 水牢升起時,蕭玉案朝里看了眼,想知道是誰這么慘要受這種酷刑。待他看清那人的臉后,巨大的震驚讓他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 水牢里關的人,竟然是蕭渡的弟弟,蕭容。 第45章 不是, 怎么會是蕭容,怎么可能是蕭容?!是他看錯了,還是這只是個和蕭容長得像的人? 蕭玉案忍不住走近了一些, 想看個究竟。水牢里的少年渾身濕透,身體蒼白浮腫, 頭發(fā)黏在臉上, 因為窒息已經(jīng)昏過去了。相比他的凄慘狼狽,慕鷹揚那樣都能稱得上衣冠楚楚。 一個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孟長老?” 是鎖仙牢巡邏的守衛(wèi)。蕭玉案道:“我隨意看看。這蕭容……” 守衛(wèi)以為孟長老是特意來查看蕭容情況的,道:“請孟長老放心,我們一切都是照尊主的話辦的?!?/br> ……所以, 這確實是蕭容啊?,F(xiàn)在想想, 他在刑天宗也有半月了, 一直未見過蕭容。他原本以為蕭容是被蕭渡金屋藏嬌了, 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蕭容竟被蕭渡關進了鎖仙牢, 還在受水牢的酷刑。 蕭渡為何這么做?即便是蕭容做了什么錯事,蕭渡頂多斥責兩句,斷不會如此虐待他。難道說, 蕭容犯的錯誤在蕭渡看來是不可原諒的? 可再是如何,蕭容始終是蕭渡的弟弟,以蕭渡對弟弟的執(zhí)著,弟弟犯了什么錯都是可以原諒的。 蕭玉案還記得兩年前他和蕭渡稱兄道弟時,也是犯過錯的。 那時蕭渡帶著蕭玉案云游,無意中得知一上古神兵的下落, 兩人深入一座數(shù)千年的古墓,想看看傳說中的上古神兵究竟長什么樣子。古墓中滿是機關,危險重重,幸好有蕭渡在, 一路上還算順利。 后來,兩人到達古墓主人停棺的墓室,蕭玉案一著不慎,引得棺木中的千年老尸尸變。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他根本躲閃不及,是蕭渡將他拉進了懷里,硬生生地替他挨了一掌。最后,上古神兵沒找到,蕭渡雖然將千年老尸封印了,自己也中了尸毒,身受重傷。 蕭玉案看著他發(fā)黑的傷口,又愧疚又著急,手忙腳亂地幫他處理傷口,啞聲道:“對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br> 蕭渡伸手將蕭玉案垂落的發(fā)絲挽至耳后,“我知道,阿玉是不會故意害我的。” 蕭玉案眼眶發(fā)酸,“哥,你疼嗎?” “不疼,”蕭渡道,“別哭啊阿玉,你哭我就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