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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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半個月行了吧?”邵天衡割地賠款。 楚章抽噎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十天!十天!不能更少了!”邵天衡舉手投降。 楚章這才露出一個丑兮兮的笑容:“說好十天???” 邵天衡看著面前這人狼狽的模樣,無奈地點頭:“十天?!?/br> 楚章慢慢松開了握著邵天衡右手的手,看著廣袖高冠的太子上馬,背著日光向他投來最后一瞥,隨后遠去。 護衛(wèi)們也隨之上馬跟著主君離開,留下空蕩蕩的校場一人單薄的身影還站在原地。 揚起的黃沙里,楚章干澀的眼眶中再次落下了眼淚,這回他沒有哭出聲,連神情都是冷硬的,眼中神色一反方才撒嬌賣癡的委屈,變得如長刀般堅不可摧。 巡邏的守衛(wèi)注意到場中的人,大聲呵斥著走過去:“什么人!為何不歸隊訓練!” 那人低著頭抬手動了兩下,回過頭來的時候,守衛(wèi)不由得怔了一下,因對方明明穿著下級校尉的服飾,卻有著大人物那種不可言說的氣度。 “東宮辦事,”那人揚手擲出來一塊令牌,“替我備馬?!?/br> 守衛(wèi)接過令牌一看,態(tài)度立即軟和下來,連連應是:“是!您稍后!” 楚章接過牽來的馬,翻身而上,一夾馬腹,向著二皇子的別苑驅馳而去。 ***** 邵天桓對于楚章的突然到訪不以為意,只在他說起自己想要去邊關時才驚訝地挑起了眉頭。 “你要去邊關?現(xiàn)在北方正是一團亂,你去干什么?” 楚章低著頭,還是那副略帶怯意的樣子,鼓足了勇氣說:“我……我想去打仗?!?/br> 邵天桓瞪大了眼睛,瞅了他一會兒,忽然拍著大腿狂笑出聲,笑的眼角都抿出了眼淚:“你?!打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會兒,只覺得這幾天堵塞在胸口的郁氣都笑沒了,說話的語氣也好了很多:“哎,不是我不肯,現(xiàn)在北方實在是危險,不如等上一段時間,等那個病秧子把局勢穩(wěn)定的差不多了,我讓父皇給我個軍銜,到時候帶你一起過去?!?/br> 這番算計無恥得赤裸裸,楚章聽在耳朵里,神情不變,還是固執(zhí)己見的模樣:“殿下,等到了那時候,還有什么功勞讓你分潤呢?我現(xiàn)在就北上,多少能掙下點功勛,到時候也是您慧眼識人……” 他斟酌著用詞,一句句好話恰到好處地往邵天桓心頭最癢處送,把對方哄得眼角眉梢都有了志得意滿之色,輕輕一放茶盞:“好啦,既然你主動要赴邊關,我也不好攔你。這樣,戰(zhàn)事最緊迫的常州你最好別去,去后面一點的瑯琊吧,那里不算危險,但也有功勛可拿。” 邵天桓想了想,畢竟也是能幫自己扳倒邵天衡的一枚棋子,老是放著不用也浪費,干脆給一點甜頭算了。 楚章才不在乎要去哪里,只要能讓他去邊關,他總有辦法達成自己的目標。 兩人于是相視而笑,眼神都真摯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章:雖然我愛哭,但我是個硬漢,你們相信我。 邵天衡:【舉起濕噠噠的袖子】 楚章:…… 第16章 山鬼(十五) 但就算楚章再心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邊關去,奈何馳援瑯琊的軍隊是從揚州調(diào)來的,等他們經(jīng)過京師匯合還要數(shù)日,楚章于是搬回了東宮,日日抱著兆錯發(fā)呆。 六天后,揚州的軍隊經(jīng)過京師,楚章領了邵天桓運作來的正五品散官定遠將軍,麾下多了幾支小隊,專管押運糧草的事宜。 和邵天衡的大軍急行開拔不同,馳援瑯琊的軍隊沒有這么急,臨時籌措的馬匹糧草都不夠,八千將士換著騎馬,花了十三天走到瑯琊,這時邵天衡的第一封信已經(jīng)在從常州到京師的路上了。 楚章出了大價錢,托一名快腳專為他從京師取信送到瑯琊,這封信在他于瑯琊安營扎寨兩天后,送到了他手上。 楚章在城外找了個小山坡,躲在草旮旯里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厚重的杏色灑金宣上帶著和它主人一樣清淡邈遠的香氣,疏朗剛勁的字體如松竹蕭蕭肅肅,信紙上只有中規(guī)中矩的寥寥幾句問候語,略添筆墨提了一句戰(zhàn)況緊迫,旁的再沒有什么,但就是這么幾句話,過眼便可倒背如流的短信,楚章足足看了小半個時辰。 信的末尾蓋著邵天衡的太子印鑒,上面只用回環(huán)文篆刻了個“衡”字,字如小畫,枝蔓虬結,有小小的梅花點在筆畫上,將這個字妝點得如同一杈寒梅。 楚章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戀戀不舍地將紙張小心地疊成原貌,塞進信封里,揣到胸口,一仰頭躺在了草坡上,嘴里叼著一根忘了從哪兒拔來的狗尾巴草,愣愣地看著天空出神。 戰(zhàn)爭從來不是什么值得歌頌的詩篇,詩人口中吟誦的劍光如霜、沙場金戈,乃至鼓聲號角都帶有奇異浪漫的霧氣,而在楚章眼里,他看見的只有無盡的疲憊,戰(zhàn)事膠著糜爛下在城墻角落哀哀哭泣的同袍,喃喃自語著妻兒名字的男人和在帳篷里斷斷續(xù)續(xù)呻吟的傷兵,還有無處不在的血與干涸黃沙,構成了他的現(xiàn)實和夢境。 鼓聲起,他就提著長矛隨同袍結起戰(zhàn)陣沖出去砍殺,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腦子里縈繞來回的只有要活下去的念頭。 他要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 活下去這幾個字漸漸成了他在瑯琊想的最多的東西,他本來想趁著戰(zhàn)事偷偷跑到常州,但是在打了幾場仗后,他就放下了這個念頭。 個人在戰(zhàn)爭的洪流里渺小的不值得一提,可他在被一個同袍保護著沖回城里后,他就再也做不到轉身背離這座古城。 邵天衡的信斷斷續(xù)續(xù)來了十幾封,不知不覺戰(zhàn)事已經(jīng)延續(xù)了三個多月,秋露重了,北戎的攻勢也開始緩慢下來,雙方都心知肚明這場戰(zhàn)事即將結束,沒有糧草供應的北戎無法在冬季將要來臨的時候持久作戰(zhàn),大魏的太子又死死咬著常州不后退一分一毫,涼州也被拿了回去,手里只有兩座城市的北戎在大魏根本站不住腳,雙方都在互相試探。 楚章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城墻上換防下來,戰(zhàn)場的風沙將他的面容磨礪得更為堅硬,他身上那種明亮的氣質(zhì)已經(jīng)轉化為深沉厚重,肩膀也寬闊的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樣。 隨意在草垛子里揀了個窩坐下,他將一雙長腿費力地盤起來塞進稻草里,把身體蜷縮成一團,從懷里摸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件。 這封信是昨天收到的,但是他忙的一直沒來得及看,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楚章把手在臟兮兮的衣服上抹了抹,拆開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箋。 這回的信稍微長了一點,還是那些關切問候的話,用詞比剛開始隨意了很多,邵天衡偶爾還會抱怨軍營里的飯菜實在難吃,戰(zhàn)事緊迫,好久沒開小灶了;又說北戎派了人出來叫陣,可是叫陣的人官話學的不大好,整座城墻上的人聚在一起,集齊了十六州的方言都沒聽懂那人在罵什么。 在信的末尾,那位太子似乎猶豫了一下,墨色有些干涸了,才在紙上留下了一句試探性的征詢:“……你生辰將至,臨近弱冠之年,冠禮大約是辦不了了,可曾有字?你若不介意,孤給你取個字可好?” “章,明且華彩,條程通透,先人有“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語,以歌頌品德之美,便字‘元華’,你意下如何?” 楚章看著那行字,嘴里喃喃念叨著“元華”二字,忽然間,心頭就涌上了如海般洶涌而靜默的思念。 想見他,很想很想。 ****** 邵天衡坐在矮榻上,手里捧著一只瓷杯,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一張臉白的有些可怖,頭發(fā)隨意地披散著,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都像是用雪草草捏成的,呼吸都輕微到幾不可聞。 “殿下……該服藥了?!?/br> 侍衛(wèi)掀開帳簾,手里端著一碗烏漆嘛黑的藥水,放到邵天衡面前的桌案上:“醫(yī)工囑咐,這藥趁熱喝效果最好?!?/br> 說完,他就緊緊盯著邵天衡,大有他不喝藥就不走的架勢。 “咳咳咳咳……”邵天衡皺著眉端起藥碗聞了聞,立即被那股腥苦的味道沖得大腦一激靈,難以遏制地咳嗽起來。 “殿下——”侍衛(wèi)手足無措地要上來扶他,邵天衡抬起眼睛冷冷看了他一眼,對方同手同腳地又退了回去。 那個眼神實在可怕,不是含有殺意的那種可怕,而是不帶任何情緒的,仿佛在看一棵草、一張紙似的無情,一棵草需要會說話嗎?一張紙需要去關心自己的主人嗎? 侍衛(wèi)站在原地,心頭仿佛被冰水點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畏懼。 上首的太子端著質(zhì)地略顯粗糙的瓷碗,他雖然偏好舒適,但在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也不會強求奢靡的享受,屏息將藥一飲而盡,他緊緊皺著眉閉著嘴防止自己吐出來,朝下面的侍衛(wèi)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戰(zhàn)事已近尾聲,散布在草原上的探子回報,北戎的王帳正在往草原深處遷徙,這是要撤退的信號。 北戎人生來就是馳騁在草原上的勇士,崇尚武力,相較大魏的文風昌盛,北戎民風彪悍,尤擅弓馬,連婦女都能開弓狩獵,更別說那些以狼自居的北戎男性了。 邵天衡深知這個民族的野蠻秉性,越是結束戰(zhàn)役的關鍵時候,他越是不敢大意,況且此次對面領兵的是左賢王,北戎的下一任王庭之主,邵天衡幾次與他在戰(zhàn)場上交手,雖未謀面,卻也能從他領兵的風格上察覺出那是個性格狡猾手段狠辣的人,絕非易與之輩。 他生怕在這個緊要關頭出什么事,整日里提心吊膽,殫精竭慮盯著北戎的動向,還真讓他抓到了幾股試圖裝作潰敗混入常州城的北戎人,免去了幾場兵戈。 也因此,邵天衡本就破破爛爛的身體每況愈下,這幾日都靠藥吊著精神。 喝了幾口水壓下嘴里的苦味,邵天衡琢磨著是要睡一會兒還是看看軍報,帳外就又起了喧嚷之聲。 這聲音還越來越大,一路向著中軍大帳這邊過來了。 邵天衡看向簾幕,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功夫,就有人走了進來。 “殿下御體金安,老奴奉陛下旨意請?zhí)拥钕禄胤稻煛!?/br> 來人正是魏帝的親信,御書房秉筆太監(jiān)陶忠。 邵天衡放下手里的軍報,指尖摩挲著桌案上粗陋的紋理,他沒有說話,緊跟著陶忠進來的幾名將領可忍不了了,怒氣沖沖地瞪著陶忠:“戰(zhàn)事未完,為何要太子殿下回京?” 陶忠對著邵天衡是十足的恭敬,對著這些將領就有些傲慢了:“陛下旨意,何須多問?” “你!”性子最急的同僚被人七手八腳地按住,換了個脾氣好點兒的,笑瞇瞇地對陶忠抱拳行禮:“總管莫怪,我們都是大老粗,在軍營里待久了不會說話??墒翘拥钕伦吡?,誰來主事呢?北戎還在外面虎視眈眈,軍中實在不能缺少坐鎮(zhèn)之人啊!” 陶忠這回用正眼看了說話的人一眼,語氣稍微好了一點兒:“常州數(shù)次遞送軍情回京,陛下知曉戰(zhàn)事已基本穩(wěn)定,太子殿下體弱,無須在此勞累,后續(xù)事宜,就由二皇子殿下接手了。” 此話一出,帳內(nèi)有片刻的寂靜。 隨后,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這話是陛下說的嗎?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仗是太子帶著他們打的,北戎人有多兇悍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這回對方來勢洶洶,若非太子力挽狂瀾,以戰(zhàn)爭初期的糜爛態(tài)勢,恐怕這回北戎都要踏進鄞州兵鋒直指京師了! 坐在御座上的那個人難道是什么大傻子嗎,他以為戰(zhàn)爭是什么兒戲,能說放手就放手?誰知道那個二皇子是什么鳥貨,萬一是個扶不上墻的,那豈不是要連著之前的戰(zhàn)果一起都拱手送出去?! 想罵的話太多,以至于帳中一時間陷入了不知道先罵什么才好的沉默。 打破寂靜的是上首的儲大魏儲君。 身形羸弱的青年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臉色,似乎父親命令他交出所有的功勛不過是一句玩笑,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是陶忠非常熟悉的那種寧靜謙恭。 陶忠也算是看著太子長大的,這么多年來,在陛下面前,太子永遠是這樣謙恭平和的神色,無論陛下說什么,太子都只會平靜地應是,陶忠一直覺得這位太子在面對陛下的時候就像是一團泥巴,可以任由陛下捏圓搓扁,因此他在接到這趟差事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可能性。 那個清雋雅致的青年攏了攏身上的大氅,雙目微微闔著,即使看了再多次,陶忠也不得不承認太子長得實在是太好了一些。 然后,他就聽見這位貌勝宋玉潘安,慣于被陛下指使的太子朝他笑了一下,淡淡道: “不行。” “既如此,那就請殿下隨老奴——什么?”陶忠壓根沒想過會聽到拒絕的回答,順口的話說出了一半才后知后覺自己方才聽到了什么,詫異地差點沒控制好音量。 “孤說,不行?!?/br> 太子好脾氣地重復了一遍。 陶忠僵直在原地好半天,凝固生銹的腦子慢慢活絡開來,望著儲君微微笑著的臉,忽然汗出如漿。 他想起了臨行前聽到的陛下和二皇子的對話,二皇子知道北方局勢穩(wěn)定后,就動了來摘桃子的心,這樣的事情他以前也不是沒做過,但這次陛下卻有些猶豫,既有擔心戰(zhàn)場危險不放心愛子的緣故,也是怕邵天衡離去后戰(zhàn)事會有反復。 雖然極其忌憚邵天衡,但魏帝對于這個長子的才能卻是十分清楚的,他也知道二子在這方面比不上邵天衡,因此心中頗有些遲疑。 邵天桓見父皇遲疑了,登時心中大急:“父皇難道不怕他擁兵自重嗎?十萬兵馬,若不趁早將他召回,到時他說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的話沒有說完,魏帝忽然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里滿含冷冽兇險的殺意,邵天桓猛地剎住了嘴,迅速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句,同時在心中再次將“君父”兩個字重復了一遍。 君父君父,君在父前,就算嘴里說著再寵愛他,還不是將君王的本能放在了父愛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