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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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誰來主事呢?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個共同的答案,偏偏沒人敢說出來。 上首的魏帝耷拉著眼皮,仿佛一樽老朽的木像,但蒼老的眼皮下沉沉的冷光依然攜帶著君王的威勢。 近幾年魏帝愈發(fā)的老邁昏庸,偏寵二皇子幾乎到了不分輕重的地步,前年提請給二皇子封王的折子被干脆擲回了尚書臺,魏帝甚至在朝會上直接撫胸長嘆:“桓乃朕之愛子,朕已近朽邁,天不假年,實不忍令幼子遠離,諸公膝下亦有子,孰忍見其遠赴苦寒之地?” ——邵天桓是我的幼子,我已經(jīng)老邁不堪,活不了幾年啦,實在不忍心讓年幼的孩子遠離,你們也都是有孩子的人,難道忍心讓他們離開你到那么荒涼的地方去嗎? 這話說的實在是不要臉,且不論后宮還有其他公主皇子,就看魏帝對邵天桓的偏愛,難道邵天桓封王的封地,會是什么苦寒之地嗎? 但堂堂帝王,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底下的大臣們便是再有想法,也要稍稍按捺一段時間。 封王的事情不提了之后,魏帝變本加厲起來,二皇子出入的儀仗規(guī)制堪比太子,宮外府邸建了一年又一年,愈發(fā)的幽深闊麗,幾乎要變成京師內(nèi)的另一個“小東宮”。 而真正的儲君反倒低調(diào)下去,除卻歲末大宴和天壇祭祖,幾乎見不到他的面。 若非太子多年來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有外祖在軍中支持,只怕東宮的主人早就換了一個了。 魏帝撩起眼皮看了一圈底下忽然靜默的臣子們,又看了看一旁高談闊論的二兒子,在心里嘆了口氣。 “宣太子?!?/br> 上首的帝王忽然沉沉開口,邵天桓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父皇。 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如果他能趁著這個機會立下功勛,東宮的位置就不再是那么不可動搖了,父皇不也早就有意于此嗎,為什么臨到關(guān)頭又反悔去叫那個病秧子了? 東宮到招賢殿說遠也不遠,殿外的小黃門拉長了嗓子,中氣十足地稟報:“太子殿下到——” 一聲聲拉長的通報一路遞進廣闊的大殿里,魏帝抬抬手指,侍立一旁的宦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長聲道:“宣——” 兩扇朱紅的殿門被緩緩拉開,沉重的大門發(fā)出低低的咯吱聲,外面的月色趁機擠進來一道長長光帶,而站立在光芒中的那個人影,正如踏月而來的謫仙。 臨時接到宣召的太子大約此前已就寢,接到宣召后才匆匆披衣趕來,沒來得及穿上朝會的大禮服,一身秋香色白鶴長袍外面披了鴉青斗篷,斗篷上用金線壓著卷云和騰龍紋理,如一泓靜水流深,在行走間翻騰流漾起華貴雍容的光澤。 “兒臣來遲,給父皇請安?!碧右?guī)規(guī)矩矩地在丹陛前跪下行完一套大禮,魏帝默不作聲看他行禮,但是可苦了下頭的臣子。 太子是君,君跪著,臣子難道能站著嗎? 后面又呼啦一下跪下來一大片,這回是給太子請安的。 看著邵天衡跪下還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的邵天桓見此陣勢,臉呱唧一下耷拉老長,也不情不愿地彎下了膝蓋:“臣弟給皇兄請安。” 魏帝這才招招手,一旁的宦官忙掛起了笑臉,小跑下去將太子扶起來:“太子殿下快起,陛下慈父之心,哪里忍心您行如此大禮?!?/br> 好話誰不會說,聽聽就過去了。 眾人你來我往一套客氣話過去,迅速切入正題。 “北戎叩邊,太子以為該如何應(yīng)對?”魏帝拋出問題。 邵天衡連想都沒有想,拱手低頭:“便依前例?!?/br> 這話答的含糊,尚書令首先急了:“如何依前例?” “戰(zhàn)事條陳,軍機處俱備有法例,因循舊例,善加運用,未有不可?!?/br> “秋收未至,糧草何處出?” “搶收新糧?!?/br> “民食如何?” “開常平倉、泰和倉以充救濟?!?/br> 君臣條對如河水濤濤,問的人問得急切快速,答的人答得流利毫不遲疑,仿佛每個問題都已經(jīng)在他腦海里過了千百遍,只等這一刻傾吐而出。 “何人領(lǐng)兵?” 蒼老的聲音沉沉響起,打斷了一問一答。 殿中頓時片刻寂靜。 問話的人是魏帝,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將臣子們臉上的贊嘆欣賞統(tǒng)統(tǒng)收入眼底,心頭頓時燃起了火焰——他還沒有死,這些人就想著要扶太子上位了嗎?! 邵天衡這回有了短暫的停頓。 然后,光風霽月的大魏太子彎下修長的腰身,輕聲回答:“任憑父皇做主?!?/br> 魏帝半闔著眼皮,冷冷看著下首貌似恭敬的太子,想起太醫(yī)院御醫(yī)們的回話,嘴角輕輕撇了一下:“太子文治武功,諸君無有能出其右者,此次北戎叩邊,太子率十萬大軍征北,可行?” 群臣立即起了sao動。 太子身體不好,上回南疆之行便大病一場,這回又要征北? 南疆之戰(zhàn)和這回還不一樣,征北是馳援,要急行軍的,每次急行軍活活累死的兵士就有不少,連健康人都不一定吃得消,何況太子? 有人想要出列對奏,但比他們更快的是站立的中央的人。 清癯瘦削的太子沒有一絲猶豫,下跪接旨:“兒臣領(lǐng)旨?!?/br> 魏帝仿佛笑了起來:“太子是朕最得意之子,必能為朕取勝?!?/br> ……出征還不夠,還要獲勝?! 臣子們臉色都隱隱變了。 跪著的儲君身形筆直,聲音平靜無波:“遵父皇令,兒臣此行,不勝不歸?!?/br> 魏帝猛然一拍扶手,大笑起來:“好!是朕的好太子!明日傳詔征兵,三日內(nèi)拔營赴北!” 第15章 山鬼(十四) 國家機器全力運轉(zhuǎn)起來的時候,是誰也抵擋不住的,楚章在城防營里消息閉塞,直到第三日才得到太子將要領(lǐng)兵征北的消息,而得到消息的原因,還是城防營中有部分軍隊將要跟隨太子一同赴北,被抽調(diào)的兵士們閑談時說出來的。 軍隊開拔前,主將要祭神,楚章悄悄和同營的士兵換了崗位,混進了誓師大會的現(xiàn)場。 他不敢走到太前面,遠遠地混在后排的軍士中,看著高臺上輕甲大氅,玄衣高冠的人一絲不茍地占卜、祭祀,四周的令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數(shù)萬人的校場里,籠罩著沉郁的寂靜。 “……北戎叩邊,屠我百姓,一日不卻敵,邊關(guān)一日不寧,涼州、并州、幽州已失,現(xiàn)在面對北戎鐵蹄的是常州,如果我們守不住常州,下一個面對北戎刀鋒的就是鄞州!就是京師!你們的妻子兒女,都要為人宰割,變成北戎圈養(yǎng)的兩腳羊!” “天佑我大魏,此番孤帶你們出征,不踏平北戎王城,誓不歸還!” 數(shù)萬將士長矛頓地,厲聲呼喝:“天佑大魏!誓破北戎!” “天佑大魏!誓破北戎!” “天佑大魏!誓破北戎!” 數(shù)萬人的吶喊直沖云霄,震天裂地,帶雞血的酒水被一飲而盡,高臺上兩名軍士合力抬起一面大旗,緩緩立起的將旗映入了每個人的眼簾,騰龍?zhí)ぴ?,昂首矯視,正面一個偌大的“邵”字雄渾威嚴,這是大魏的王旗,象征著領(lǐng)軍出征的是大魏的君主——現(xiàn)在的,或是以后的。這面旗就是他們此次出陣的中軍大旗,大纛所在之處,便是中軍核心,是整支軍隊的精魂所在。 小令們騎著快馬繞場一周,手中擒起令旗,數(shù)萬人有序隨著令旗開拔,楚章立馬低下頭,跟著人流疾跑出校場,又趁著旁人不注意,折返了回去。 邵天衡從高臺上下來,侍奉的宦官替他解掉厚重的龍紋大氅,換了一件輕便的黛藍色斗篷系上。 幾名護衛(wèi)環(huán)侍左右,邵天衡抬手接過馬鞭,正要上馬,就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喊聲:“殿下……殿下!” 這聲音有些陌生,邵天衡轉(zhuǎn)頭看去,一個衣著灰撲撲的校尉被盡忠職守的護衛(wèi)攔在幾步開外,見他回頭,整個人都挺直了脊背。 “……楚章?!” 邵天衡的語氣掩不住訝異。 不是他大驚小怪,這兩年楚章身處城防營,邵天衡化身鬼王在外面玩的簡直不要太快活,差點都忘了還有這么個氣運之子要他照顧,法則偶爾倒是回去看看楚章,回來也只說一兩句又高了又黑了之類的話,邵天衡也不在意。 所以這次,是兩人幾年來第一次見面。 正如法則說的,楚章已經(jīng)完全褪去了少年時期的青澀,略帶點rou的臉頰徹底減去了那點柔軟,眉眼滿是朗潤疏曠的飛揚意氣,雙眸如星辰般明亮,若不看那頭臟兮兮的亂發(fā)和布滿灰塵的臉頰,端的是一個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的颯爽少年郎。 對比起來,邵天衡依舊是雍容雅致,郎艷獨絕,卻少了那種蓬勃的朝氣。 “讓他過來?!?/br> 太子的命令一下,交叉長戟的護衛(wèi)立即推開兩步,旁邊的宦官們也識相地后退了一段距離,給二人留下了一塊清凈地。 “殿下!您要去邊關(guān)?”楚章沒來得及品味相逢的喜悅,就急匆匆地問出了最想知道的事。 “你不是聽到了么?有事快說,前鋒軍已經(jīng)出城了。”邵天衡語氣平緩,但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楚章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咬著嘴唇定了一會兒,輕聲說:“殿下,讓我跟您一起去吧!” 邵天衡撫摸馬背的手停了停,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不行。” 楚章急了,圍著邵天衡轉(zhuǎn)圈:“殿下!讓我去吧!我這兩年有好好練武,真的!我什么都可以做!” “邊關(guān)戰(zhàn)事慘烈,刀劍無眼,和你想象中的戰(zhàn)爭根本不是一回事,孤也顧不上你,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個,那你可以回去了?!鄙厶旌庹Z氣冷淡,抬手就要喚人。 楚章一把抓住他的手,顫抖著聲音哀求他:“殿下!我不用您照顧,我能自保,我命硬!求求你——” 邵天衡一掙,竟然沒能掙動,微微蹙眉看著楚章,那雙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里滿是哀求,好像邵天衡的拒絕是什么劇毒冷刃,正懸在他的心口上,每一個字都會留下刻骨的傷痕。 太子殿下身體不好,院首那日說的話猶在耳邊,慧極必傷……恐壽數(shù)不久長……北戎來勢洶洶,他怎么敢安安耽耽地獨自留在京師? 萬一,萬一…… 楚章壓抑著喉頭的酸痛,努力屏住呼吸不讓眼淚落下來,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就聽到了一陣極輕極溫柔的嘆息。 “怎么這么大了還像個小孩?” 一只手落在他頭上,拍小孩兒似的拍了拍他的發(fā)頂,楚章抬起眼,正望進對方平和如湖面的雙眼。 “你留在京師,平安生活,倘若我回不來,就假借個名目,回南疆去吧,邵天桓志大才疏,你只要獨據(jù)南疆不出,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樣。”大魏的太子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番堪稱石破天驚的話。 他這是第一次在楚章面前自稱“我”,語氣溫柔,但說的內(nèi)容卻殘酷極了。 楚章惶然睜大了眼睛:“我不……殿下你明明有這個能力為什么不——” “自立”兩個字尚未出口,邵天衡就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似的,淡淡一抬眸,冷厲嚴苛的目光將楚章的話逼回了嘴里。 “你記住,有些事不是你有能力做就可以做的,道義自在人心?!鄙厶旌饪粗?,“這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點東西,放手吧?!?/br> 楚章還緊緊抓著邵天衡的右手,渾身緊繃,忽然悲傷不能自抑:“我、我還沒有給殿下跳舞呢……” 大約是明白了無論說什么都不能改變邵天衡的決定,楚章不知怎的牛頭不對馬嘴地蹦出了這句話,可能是想要努力抓住一些能夠挽留住這個人的東西,但是話一出口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能抓住的東西少的幾乎沒有。 被擋了許久的眼淚瞬間滾了下來,他努力想遏制住洶涌的眼淚,肩背抽搐著,一雙眼睛泛著紅,低低抽著氣,聲音里都是痛苦的抽噎。 邵天衡沒有笑他,抬起袖子給他抹掉眼淚,他一邊抹,楚章一邊哭,眼淚一直不見少,連一張臟兮兮的臉都給蹭干凈了,楚章還在哭。 “唉,怎么真的和小姑娘似的,”邵天衡壓低了聲音,絞盡腦汁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別哭了,孤每月給你寫信好不好?” 楚章咧了咧嘴,喉嚨里的哭腔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