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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個電話就回來?!?/br> 陳原捏著手機,將屏幕貼緊胸膛,看也沒看唐舟就低頭急匆匆地出了臥室,來到陽臺上,還不忘把背后推拉的玻璃門關嚴實。 “哪兒去了?取個東西要這么久?”王子林的聲音很醉,語氣卻暴躁,“老子都回家了?!?/br> 陳原沉默了一會,說,“我不回去了?!?/br> “什么意思?” “我快存夠錢了,馬上就能搬出去住了。” “騙誰呢?”王子林罵道,“媽的,你躲我?” 陳原的心情實在稱不上好,明明他也沒害過人,這就欠下甲乙丙丁這么多人情,加上王子林此刻語氣又差,他也跟著不耐煩起來,“那你想讓我怎么樣?不就是想讓我陪你睡覺唄?” “cao!……” 陳原聽到王子林大罵一聲,聽筒對面隨即傳來一聲悶響。王子林喘著粗氣,耐著性子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你現(xiàn)在在哪?我給你叫輛車,我們好好坐下來談一談。” 陳原垂著眼皮,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今天就算了,都快三點了,下次吧?!?/br> 還未等王子林回答,他掛斷電話,將手機關機,從口袋中拿出剛買的中華,靠著陽臺的欄桿點起了煙。 現(xiàn)在正趕上秋老虎,正午的驕陽十來分鐘便能曬得人頭暈眼花,只有凌晨三點鐘的晚風才略顯溫柔。陳原咬著煙嘴,抬起下巴,從嘴里吐出一個歪歪斜斜的煙圈,眼神失焦地望向被人造光過分污染的黑夜。 他回想起王子林所說的那句,我對你不好嗎? 王雅麗也曾無數遍地向他提出過同樣的疑問——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質問,她總是用一種賣力的、刻意的語氣問他,好像她當真對答案一無所知: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不知道你還想要我怎么樣。 真是造孽啊,我怎么會養(yǎng)出你這樣不懂得感恩的兒子? …… 這導致王子林說這句話的時候,陳原幾乎無法抑制住生理性的反感,盡管對方在他的事情上盡心盡力,比親媽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他的確欠王子林人情,哪怕這人情永遠還不清白。 更讓他懊惱的是,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也曾產生過想要向夏曉小提出同樣疑問的沖動。此時陳原慶幸自己并沒有這樣問。如果提問者從一開始就將自己放在施舍者的高位,談話便很難繼續(xù),更何況他今晚已經見到了未來可以陪在她身邊的、命運早已被寫好的男人。 橙黃的煙嘴早已被他咬平。他是不甘心的,就像賭博后的不甘心,也許這是人之常情,明知贏錢的概率幾乎為零,非要輸到一貧如洗才肯認栽,邊認栽還得邊抱怨兩句說,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知道。 他不甘心,后槽牙都咬得死死的。 他們很早就認識了嗎?是離婚之前認識的嗎?否則這世上哪會有那么巧的事? 竟然還說沒想到會給自己帶來這么多麻煩。她怎么可能想象不出來凈身出戶有多麻煩?現(xiàn)在好了,他都快三十了,人生還得從頭再來。 也許自己剛剛應該問她的,畢竟這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在意的一點,他想要知道答案,這無可厚非。反正都是最后一面了,頂多落個挨巴掌的下場,保持友好姿態(tài)有什么意義? 早知如此,投資婚姻不如投資房地產。 他想得正出神,身后卻響起叩門的輕響。回過頭,唐舟正站在玻璃門的另一邊。 外人一來,這點陰暗的苗頭立即就滅了。陳原為他拉開門,手里還夾著那根燒了大半的香煙。唐舟看了一眼,陳原終于發(fā)現(xiàn)不妥,剛要彎腰踩滅煙頭,唐舟卻說,“沒事,別當著周周的面抽就行?!?/br> 陳原夾著煙很是糾結,這會兒他確實很需要一根煙,一根就好,于是他跟唐舟換了個位置,“你站這兒吧,風向不向你?!?/br> 他將兩只胳膊架在拉桿上,一手揉著自己的眉心,說,“謝謝你啊,唐舟……你真是幫了我大忙?!?/br> 他感激唐舟從頭到尾什么都不過問,不問及他的婚姻狀況,不問他為什么住在朋友家,不問他為什么又突然帶著全部家當搬出來。 “Shit Happens,”唐舟也靠在欄桿上,“我以前一直在想,這句話要該怎么翻譯才能既貼切,又言簡意駭,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想出來?!?/br> 陳原歪過頭,認真地思索了半天,搖搖頭道,“你別說,如果非要翻譯成’世事難料’,似乎又少了點調侃的意味?!?/br> “所以以前碰到這類情況時,我都只能說一句,Shit Happens。” 陳原抖抖煙灰,“哈哈,大家總說一切都會好起來,觸底就會反彈?!彼UQ?,自嘲道,“可是說不定我的人生就像滑滑梯,咣當一聲,我以為我到底了,其實不然,我只是在拐彎,過了這個彎,我的速度還能更快?!?/br> 陳原第一次十分罕見地將這類負面想法說出了口,他停頓一下,咬上煙嘴不再說話。他不想把唐舟當成自己的垃圾桶,更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為人偏激。陳原在外極少談論自己的想法,無論是政見,還是私人生活,他總能將距離感調整得剛剛好,朋友們普遍評價他親和、風趣,但這種親和感絕不是建立在他方才那種論調之上的。 “起碼滑滑梯不費力氣?!碧浦劬谷唤恿嗽挷?,“爬樓多累,爬了半天八成還在原地,小時候爬那么多層樓梯,不就是為了上到最高的滑滑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