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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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免禮。” 太皇太后笑她道:“你這小丫頭,就是太多禮了?!?/br> 懷袖一臉嚴肅地更正道:“不小了,懷袖今年二十五,老丫頭了?!?/br> 惹得太皇太后跟侍奉一旁的老嬤嬤一陣笑。 太皇太后待她頗為親昵,因早前逆王逼宮的時候,懷袖見機不妙,躲到太皇太后宮中,一路說是護著太皇太后,其實是為自保。一同被困了半個多月,這若是逆王連太皇太后都敢殺,那她死也死得瞑目了。她老人家佛的很,不慌不張,沒東西吃了,還讓人把蓮池里的錦鯉抓了吃,蓮藕也挖出來吃,后院的花花草草,能吃的都被她給薅了,沒人做飯,懷袖負責做飯,太皇太后還夸她做得好吃。 太皇太后是叫她過來,修葺一下小佛堂,說:“……順帶給我做一道涼拌野菜,近來胃口不好,想起你先前做得那道野菜,很是想念。” 太皇太后開口欽點,懷袖當然要兼職一下廚娘。 懷袖半開玩笑地試探道:“老祖宗喜歡,莫不如把我留下來,懷袖愿給老祖宗當個小廚娘,每月管吃管喝就夠了,叫我能陪在老祖宗身邊,這才是神仙日子。” 在慈寧宮干活也不錯,事少錢多,也沒人敢怠慢。 放她出宮不過太皇太后一句話,蕭叡就是想攔,也得掂量掂量沉甸甸的孝道。 第8章 太皇太后笑瞇瞇地說:“你這么能干的孩子,放在這冷清的慈寧宮中豈不是大材小用?” 懷袖拍馬屁道:“怎么會呢?能給老祖宗當差是懷袖的榮幸。” 懷袖在心底嘆口氣,沒有將失望顯露在外,仍面帶微笑,仿佛剛才說的真的只是奉承太皇太后的玩笑話。 “我若把你要走,皇上不會放人吧?他定要與我不饒?!碧侍蟮溃澳憧墒撬渲凶畹靡獾呐?。” 懷袖眼皮一跳:“不過趕鴨子上架罷了。” 太皇太后:“你若得空,倒可以過來給哀家做幾道素菜,陪我說說話?!?/br> 懷袖作揖:“是?!?/br> 正說著話,何淑妃來給太皇太后問安。 她著一件素白金紋的直領錦衣,豆綠色繡金綾裙,烏亮的長發(fā)梳成芙蓉歸云髻,身姿纖瘦,如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她的首飾也很素錦,一套銀鑲南珠頭面,溫婉淑靜。懷袖眼瞅著覺得正是用上回宮中進的南珠造的首飾,她想起蕭叡逼她穿的那身珍珠內衣,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 與鋪張揚厲的崔貴妃不同,何淑妃性子低調,進宮之后從未爭妍斗艷,似乎是個不愛出風頭的性格,待字閨中時聽說是個頗有名氣的才女,因自幼信佛,聽說近來在與太皇太后親近,日日給太皇太后抄佛經。 何淑妃見到懷袖,也未驚訝,與她打了招呼,寒暄兩句。 懷袖退至廚后給太皇太后做菜。 懷袖自認廚藝不精,她又沒在尚食局學過廚。她在家時就是個能干的小姑娘,每日都要在廚下幫娘親做飯,娘是村里出名的手巧媳婦兒,頗有烹飪心得,但他們平頭百姓,又不會做什么山珍海味,不過鄉(xiāng)野小菜罷了。 懷袖做好菜,本來想侍候太皇太后用午膳,但是何淑妃乖立一旁,便由何淑妃伺候。 太皇太后午后要小睡一會兒,與她說道:“近來總睡不安穩(wěn),懷袖,過來,給我念念佛經?!?/br> 懷袖稱是,被反軍圍困時就是由她每日給太皇太后念佛經,旁人都嚇壞了,沒她念的平靜。 何淑妃亦自告奮勇,道:“老祖宗,我在家時學過xue位按摩,常給我祖母揉捏助眠,我也給您按一按吧?” 太皇太后看到床頭床尾兩個美人,笑道:“哀家這老骨頭是掉進鮮花堆里了。” 她們倆一個念經,一個按摩,不多時,太皇太后便睡著了。 兩人輕手輕腳地退下,正巧又一道去小佛堂。 這是太皇太后私設的小佛堂,但比起民間的有些小寺廟也不遜色了,黃琉璃瓦廡殿式頂,院子里有一樽三足青銅香鼎,正燃著裊裊香煙,一進門便可瞧見金身觀世音菩薩,殿內面闊兩間,進深一間,設神龕、寶床、寶椅、楎椸,籩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一應俱全。 雖然懷袖從不信神佛,但既然路過了,還是要拜一下。 懷袖在蒲團上跪下,以虔誠的姿勢對佛祖磕三下頭,合掌祈禱:我此生罪孽深重、大逆不道,死不足惜,愿我爹娘阿姊來世能投個好胎,一生無災無難、衣足暖飽。 何淑妃則在側間的窗欞下抄經,桌上擺著一尊素瓶,插著一枝寶珠白茶。 懷袖帶著幾個宮學生輕手輕腳地查看過小佛堂,準備離開。 經過何淑妃跟前,免不得一聲告退。 何淑妃柔聲道:“方才聽懷袖姑姑念經,很有意蘊,拜佛時也禮數(shù)周全,懷袖姑姑是也信佛嗎?” 懷袖道:“早前念得多而已?!?/br> 懷袖看了一眼桌上何淑妃抄的佛經,恭維道:“娘娘的字可真好。娘娘才是真心向佛,懷袖不及,至多是個半吊子。” 何淑妃謙虛道:“我習的衛(wèi)夫人帖,只學點皮毛罷了。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br> 她只是跟何淑妃聊了兩句,沒想到過了兩天,何淑妃便遣人給她送了一本《衛(wèi)氏和南帖》。 她哪有空練字? 如此想著,懷袖還是出于好奇,臨了兩個字。 蕭叡見她屋里多出本字帖,還笑話她:“怎么突然開始練字了?” 懷袖直說:“這是淑妃娘娘送的,我翻看下而已?!?/br> 蕭叡從后面抱住她,握著她的手寫字:“你要練字朕可以教你,無需什么字帖?!?/br> 懷袖是他最得意的作品,這每一寸柔膩光滑的肌膚、每一縷烏黑順澤的發(fā)絲都是他養(yǎng)出來,她的美貌、她的學識、她的地位,皆由他創(chuàng)造。懷袖的字與他有幾分像,只多了幾分女子的嬌柔,這也難怪,懷袖學字都是用的他的舊書。 懷袖被他抓著手,反而使勁古怪,寫出來的字也別扭,她丟了筆,說:“不練了。我也沒時間練?!?/br> 蕭叡道:“你瞧瞧你,這么不好學,難怪一手孬字?!?/br> 懷袖可不服氣,她只是不如這些有空練字的皇子貴女,在尚宮局里,她的字算很得看了。 懷袖氣惱道:“我是跟您學的?!?/br> 蕭叡見她瞪自己便覺得可愛,心都要化了,親她的嘴唇,道:“你學不認真,我再好好教教你?!?/br> 懷袖傻了,還以為是真要教她學字,結果蕭叡又讓她脫衣服,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蕭叡在她身上寫字,折磨了她大半宿。 好好的一支宣城紫毫就這么白白廢了。 早上雪翠整理她屋里,發(fā)現(xiàn)這支筆被扔了,還特意撿回來,求她道:“姑姑,這支筆還是好的,是扔錯了嗎?” 懷袖雙頰飛紅,肅色道:“不是,這支筆不要了,扔了就是了?!?/br> 雪翠還是不舍得:“我覺得還好好的,為什么要扔掉???姑姑,那給我好不好?” 平日里,兩個小丫頭問她討要一些她不用的東西她給就給了,這次卻不行,懷袖搖頭,有點兇地說:“不行,扔了!” 那本字帖她沒空練,蕭叡也不許她練,于是給了雪翡雪翠,督促她們每日臨帖練字。 谷雨過后,天氣漸暖。 這日,懷袖又帶著一串漂亮小姑娘經過外宮門時,被閔小將軍攔下。 閔朔規(guī)規(guī)矩矩地道:“懷袖姑姑,可借一步說話嗎?” 兩人倒沒多避諱,只是稍微走遠了兩步,好叫旁人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又因在大庭廣眾之下,以示兩人清清白白,并無私-情。 懷袖以為是公事,不解地問:“閔小將軍有何事?” 便見閔朔望著她,耳朵通紅,躊躇不安地問道:“懷袖姑姑,我、我聽說你要出宮嫁人了?” 懷袖莞爾一笑,如曇花綻放,清麗之極,她帶著幾分荒唐的笑意,輕聲道:“此話從何講起?” 第9章 閔朔今年二十二歲,尚未娶妻。 他這個年紀身居四品中郎將,已屬年少有為,不過與他本人無甚關系。他家世代從武,他父親閔梁在先帝時便是近衛(wèi)軍統(tǒng)領,為保護先帝身受重傷,清繳反王之后,因不治身亡。新皇登基之后,倒沒忘記他家的護駕之功,將他也提到了御林軍中,以示皇恩,他家學淵源,武藝出眾,又有一個忠君的父親,倒也擔得起這個位置。 他先為父喪而守孝三年,剛守完,祖母也去世了,又守孝一年,是以才到了這個歲數(shù)還沒有家室。 閔朔每日在外廷巡查、看門。 皇宮莊嚴靜默,一眼望過去,永遠是不見頭的烏瓦紅墻。每次點卯,唯一讓他期待的就是遙遙地看一眼懷袖姑姑。 換班休息時,他們偶爾也會聊一聊宮女哪個更美,幾個當兵的,又聊不了什么詩書文章。 有一次還曾討論過,若是要娶一個回家當婆娘要選誰。 “小將軍你選誰???” 閔朔紅著臉說:“那我、我選懷袖姑姑?!?/br> 一幫粗漢子便起哄起來: “懷袖姑姑好啊?!?/br> “懷袖姑姑年紀比您大吧?!?/br> “你知道個屁,女大三抱金磚。” “為什么選懷袖姑姑?。俊?/br> 有人道: “那還用問嗎?懷袖姑姑是這群婆娘里最美的啊?!?/br> 眾人哄笑。 閔朔臉更紅,是這樣,但也不是。他不由地想起,紫服紗冠的懷袖領著一串韶華青春的小宮女路過紅墻,那是在春天,大把大把的黃素馨沉甸甸掛在墻頭,有幾朵小花落在她檀紫色的女官袍上,一陣風拂過,將素馨花翩躚吹落。 懷袖姑姑是這宮中最規(guī)正嚴謹?shù)呐?,聽聞所有宮規(guī)她都倒背如流,她是六局一司眾女官的典范,從未有過什么出格之舉,恭正嚴謹,即使偶爾遇見他們也目不斜視。 但他一見到懷袖,就覺得她好自在,大概是這沉悶的宮中最自在的女子。 讓他望一眼,就覺得枯燥的守衛(wèi)都變得鮮亮起來。 懷袖笑著問他:“此話從何講起?” 閔朔怔了好久,可憐他一個小莽漢,脖子都羞紅了:“我、我就是聽別的女官都這么說……而且不是宮女年滿二十五,可出宮許婚配嗎?” 懷袖發(fā)現(xiàn)閔朔眼神都直了,輕咳一聲,斂起笑容,道:“謝謝小將軍。不過這只是謠傳,懷袖并無婚嫁的對象,勿論什么嫁人了。我父母皆亡,就算出宮也無有歸處。” 天光落在她光潔的肌膚上,將疏朗密長的睫毛在眼下拉長著雅致憂悒的細細影子。 閔朔心頭一跳,心下憐惜不已,一股熱血直往腦袋沖,脫口而出道:“我、我愿給你一個歸處?!?/br> 懷袖并未慌張,頓了片刻,柔聲道:“小將軍失言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