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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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辛鸞才十六歲,什么大事都沒怎么經(jīng)歷過,便是在渝都活了六十年的人,都沒遭遇過封城,緊張和焦灼是肯定的,畢竟誰也難以想象封城后會怎么樣。好在當(dāng)時消息傳來得快,鄒吾趕到的時候,百姓還沒有形成陣勢,鄒吾率先占據(jù)了有利位置,等著眾人聚集。 一對三百余人,人潮中夾雜怒罵,氣氛何其緊張。 有人對鄒吾“懷恨已久”,突然從暗處發(fā)難,拿著刀子就向他捅!鄒吾面不改色地讓了那人半尺,捏住他的手腕,赤手空拳拍掉刀子,之后兩三人冒頭,他如法炮制,一手卸了他們的武器,一手把他們兜頭推回人群,整個過程只在瞬息之間,鄒吾干脆利落,連表情也無。 百姓眼見武攻不成,開始朝著鄒吾齊聲哄喊,質(zhì)問封城后的生計怎么辦,不肯罷休,緩緩趕來的百夫長們只瞧著他,明明和下山城平日關(guān)系緊密,此時誰也不出來幫忙,只看鄒吾怎么應(yīng)對。 鄒吾雙手拍出嚇人的聲響,大聲說明瘟疫情況,一些人只是被人煽動,不明情由,聽他如此說自然緊張,紛紛問詢具體情況。 鄒吾有問必答,條理清晰,哪怕連番幾個問題重合,他也能耐著性子解釋。 之后有無理取鬧者出言激他,說,“有瘟疫也不干我們的事!現(xiàn)在病的人多還是我們沒病的人多?憑什么讓我們這些好人陪著一起送死!” 鄒吾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含章太子也沒有走,此城若亡,殿下與諸位同赴時難?!?/br> 這一句何其酷烈,何其兇悍,一時竟震得眾人啞口無言。 鴉雀無聲中,還有人不甘心地怒吼,說他們什么都不管,不肯讓他們出城,他們誓不罷休!氣氛又緊張起來,不想鄒吾忽然聲色俱厲、斬釘截鐵,拍著左胸膛冷冽道,“疫情酷烈,想讓我放你們出城,那就拿刀往我這里插!一個一個,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旁觀的百夫長一顆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見鄒吾威嚴(yán)迫人,那一刻,三百余人一齊不知所措。 相持中,徐斌著急忙慌地帶著人帶著四百余蒙面巾趕了過來,鄒吾一掃威煞,急切地立刻安排下發(fā),讓所有人趕緊帶起來,之后鄒吾又說了一些話,言辭以安撫為主,是那樣完整又妥當(dāng)?shù)谋磉_(dá),百姓也怕得很,有人帶頭說回家,之后也便三五成組地散去了,之后下山城幾天再有也只是小規(guī)模的起哄,多說幾十人,再不成氣候。 旁觀的百夫長們一壁汗顏,一壁汗流浹背,就這樣百余人的暴亂,鄒吾一個人兩刻鐘全部彌平,所經(jīng)形勢之兇險,手段之巧妙,快得甚至還沒有人來得及上報中山城總控衙門。之后他們打道回衙門,鄒吾漠然相問,問剛才哪幾個百夫長沒有到場。 幾個暗中抗命的百夫長早得了他剛才一人壓眾亂的消息,此時的脖子不敢梗著了,紛紛低下頭來。 鄒吾深深地瞅了他們一眼,卻沒有發(fā)難,另起話頭讓人拎出個五花大綁的人,一看就是剛剛?cè)毕哪俏话俜蜷L,說了此人今日在執(zhí)行封城時仗著封城的名頭對一位下地收秧的阿公又打又踢,直打得老人家在地上縮成一團,說著他親自下臺,伸手抄起一根棍子,一棒虎虎生風(fēng),直接打折了那人的右腿小腿骨! 那百夫長是平日掌衙門刑罰的。 悚然的骨頭斷裂聲在武道衙門上方整個響起,兩千人同時為之膽寒! 此時鄒吾才重新強調(diào)了紀(jì)律,一二三四點,辦事認(rèn)真,不許傷人,不許搶奪,簡明扼要,條分縷析,然后站在高臺上背手喝問:“都記住了嗎?” 眾人梗著喉嚨,閉著眼睛向鄒吾行最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不約而同地將姿勢維持到十五個彈指以上,大聲吼道:“記住了!” 時疫急迫當(dāng)前,鄒吾一夜立威,從此整個武道衙門上下肅然,無人不是又敬又怕。 · “我還是覺得……這樣小的事情,不該咱們來做?!?/br> 劉初六不滿地嘀咕,看著鄒吾回了自己那間小小平房,留下剛才的記錄,“人人都效仿這位阿婆,那我們不用做別的了,這么忙的時候,整日就哄老太太高興了?!?/br> 鄒吾不置可否,提著裝饅頭的褡褳,又往后面的菜園隨手折了幾把菠菜,再往廚房去。 劉初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您不覺得他們只是在添亂嚒?婦人臨盆出不了屋,讓我們找產(chǎn)婆,沒有染瘟疫是別的病,因為不敢拿藥,要我們幫著拿藥,一星半點的癥狀就鬼哭狼嚎的,還有卓少爺每日跑來跑去死送菜送rou,他們還挑剔不新鮮……咱們武道衙門難道我們就做這種事?” 劉初六一邊給饅頭入屜一邊抱怨,鄒吾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打了水折菜洗菜,青菜蒂頭上泥土多,有些還臥著幾條菜蟲,他手指麻利,挑菜剝絲就像在使劍,又快又麻利地洗好,最后重新折換了水最后沖洗一次。 這個時辰已經(jīng)有晨光折進(jìn)廚房來,微弱地打在他的臉上,他默不作聲地聽了許久,終于在劉初六喘了口氣時抬起頭,平靜地問:“不然呢?武道衙門應(yīng)該做什么?” · “……怎么又有人跳崖了?” 中山城,辛鸞困頓地、用力地把眼睛揉開,努力把自己從小榻上拔起來。 他已經(jīng)一連幾日沒有回鈞臺宮了,每夜睡一個時辰,在總指揮衙門囫圇一覺,不知道中途又會被什么急事吵醒,此時他閉著眼睛飛快地給自己穿衣服,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翠兒能看得清他臉上小小的絨毛——那是孩子還沒有張開的一張臉。 辛鸞閉著眼睛邊松筋骨邊問,“現(xiàn)在自戕多少例了?” “十幾例?!?/br> 翠兒把濕手巾遞給他,“現(xiàn)在醫(yī)署要裝不進(jìn)人了,整個壓力都扛在了武道衙門身上。” “還有就是現(xiàn)在越來越多百姓草木皆兵,忍著發(fā)熱并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得了瘟疫,所以反復(fù)地權(quán)衡是在家拖延著安全些,還是去醫(yī)署看牢靠些。武烈侯說前幾日太忙,就沒有及時上報,他自作主張已經(jīng)安排武道衙門遇到這種情況就先讓自己人過去看看,做些簡單的診斷排查,給醫(yī)署爭取時間,他那邊都做好病例記錄,確診患病的再送醫(yī)——” 下山城身處漩渦中心,醫(yī)署基本等同于毒區(qū),百姓蜂擁而上,難保沒病也得病。 辛鸞:“診斷排查什么的他有跟時風(fēng)月那些大夫請教嗎?需要什么防護(hù)讓他直接從徐斌要,別讓手下人也染病?!?/br> 翠兒:“他說都疏通過了?!?/br>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辛鸞也不是不放心鄒吾:考慮事情,他比自己嚴(yán)密多了。 “……就是太辛苦他了?!?/br> 悠悠地,他把手巾搭好,嘆了一口氣。 · 應(yīng)該做什么……? 鄒吾忽然這么問他,劉初六也答不出來:他只是覺得……武道衙門應(yīng)該做些大事,最好是舉足輕重、驚心動魄的大事。 他見過含章太子五次,第四次是在封城的第二日,也是在武道衙門。鄒吾在清晨下令大集合,傳來風(fēng)聲說巢瑞、申豪幾位領(lǐng)將要來他們這兒登臺說話——這是從未有過如此陣仗,劉初六一時激動,一時惴惴,后來又說含章太子從總指揮室親自抽身而來,親自登臺動員武道衙門——衙役們更是瞠目,戰(zhàn)前動員,那是赤炎才有的殊榮,他們何幸?竟有如此威風(fēng)! 他們上下前一夜剛遭了鄒吾的磋磨,令行禁止,不敢有稍微懈怠,他們整隊、報數(shù),蒙著面挺胸,收小腹,繃直了小腿,姿勢盡可能的筆挺颯爽,軍容煥發(fā)。含章太子上次來武道衙門,只有三百人有緣見過他的面容,其余一千七百人都緣慳一面,他們知道小太子如今大權(quán)獨攬,迅速提拔了中下層官員,手起刀落抄了兩名貪腐甚烈的大員的家——這些消息讓他們激動,他們覺得那是強硬而有能力的展現(xiàn)。 武道衙門兩千人在那一日整整齊齊,說不清是因為鄒吾的原因,還是因為辛鸞的原因,他們站成方隊,走出排山倒海的氣勢,趾高氣昂宛如一個等待檢閱的巨人,他們也想做殿下的訓(xùn)練之師,他們也想做奇奪垚關(guān)的戰(zhàn)士,也想成為赤炎那樣的英雄。 終于,他們在高臺前看到了含章太子。 密集排列,兩千人的“凹”字隊形也是很大的陣仗,整合隊形后,劉初六離得最近,距離太子也足有七十余步,含章太子一身暗紅色軍服,披掛武裝帶,手臂上綁著代表武道衙門的黑帶子,身材挺拔,腰肢勁瘦。 他應(yīng)該是抽身而來的,他到上臺的前一剎那還在跟手下安排任務(wù)。 他身邊一層層圍攏著約二十余人,最外圍的親衛(wèi)站得略遠(yuǎn),神色肅穆地觀察著四周,再里一層是幾員腰桿筆直的年輕官員,緊接著是赤炎將官們,巢瑞身材魁梧地站在含章太子前,微微垂頭,正低聲說著什么,南境不可一世的侄少爺戎裝整肅,手里展著一卷紙軸,空著的一只手劃出簡單有力的手勢—— 武道衙門少見這般的陣仗,知道這些人都是聲名遠(yuǎn)揚的人杰,一言一行,皆牽動天下,跺一跺腳,便風(fēng)動云變。 而單薄瘦弱的含章太子就在這些人高馬大、氣壯如山的男人中飛快下令,劉初六呆呆地看著那個孱弱的還沒有自己大的少年,看著那些官員們領(lǐng)命后迅速俯首離開,干干脆脆,而含章太子眼神沉著,臉孔繃出鐵一般的輪廓,不用聽見他說話,隔空就能感受到那份逼人的魄力。 鄒吾整隊后和百夫長簡單說了幾句,然后往他們那邊走,劉初六看著他邁著大步的背影,威武而文雅,在那一刻深刻意識到鄒吾其實從來都不是他們的同類,鄒吾甫一走進(jìn),將軍官員們都抬起頭來,鄒吾應(yīng)是說了什么,辛鸞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劉初六站在排頭,倉促間與他對視,心臟登時漏了一拍。 含章太子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上臺,舉步時忽然摘下了面巾,將軍們關(guān)切的低呼聲傳來,小太子只朝身后擺了擺手,坦然仿若未聞。 劉初六緊張地看著他走上臺,看著他一張臉清清白白地對著底下兩千余眾,緊接著,他忽然一聲口令,劉初六與眾人倏地肅立稍息,后腰拔出兩寸許—— “災(zāi)情如火,封城乃不得已之法,我先感謝渝都父老對我的信任……” 鸞鳳清啼,劉初六只感覺暈眩。 武道衙門許多人前一日也有幸列位大典,聽到過這位太子昨日的放聲:“全隊退卻隊長斬首,隊長殉職全隊退卻,全隊斬首?!甭曇舾删毨淇幔瑲鈩葜?,讓人傾倒。 今日他再發(fā)言,辭色堅決從容,更有剛毅神色,一字一句昭昭在人耳目,宛如空谷擊鼓,待中段說到,“月余前東朝構(gòu)釁,兵戎相見,我能帶著南境共同彌平兵亂,自然也能帶著你們四十萬人,一起熬過疫情!”底下聞言忽有掌聲雷動,劉初六側(cè)頭去看,他兄弟閆展鵬拍著巴掌甚至流出淚來,整個過程,辛鸞幾次舉手示意,兩千人,哭聲掌聲,久久不息。 他們見過含章太子幾次,他們并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這個少年,一句話起烽火,一句話止干戈,一起心更神祇,一動念封渝城,十六歲的年紀(jì)坐世人此生都無法企及的位置,柔若無骨的一雙手,握的確是天衍最鋒最利的兵柄與權(quán)柄——他讓他們這些最大只見過都統(tǒng)的人,一口氣見了這世間最絕頂?shù)哪印鼙缓绿有枰?,他們心潮澎湃,他們渾身guntang。 “我們就不能做些大事???” 劉初六一口氣又涌了出來,忽地大聲問鄒吾,“我們就不能做些事關(guān)大局的大事??!我們這么多人!” 他一想到第五次見辛鸞,他拍在他肩上的手,渾身的血都要跟著沸了起來,他們應(yīng)該有更好的機會不是嗎?他愿意做最危急重要的事,他愿意為他披荊斬棘,為他肝腦涂地!鄒吾明明在太子前那么得臉,為什么不給他們機會?! 他這般激動,鄒吾抬起頭,靜靜地問他,“什么算大事呢?” “反正駝人去醫(yī)署、勸害怕的老阿婆睡覺不是大事!一個個說自己病了,結(jié)果是頭疼腦熱,一個個因為床位就那么激動,因為大夫沒抽開身問診就那么激動,還揚言要摘下面巾,這是刁民!幫他們有什么用!我搞不懂,自戕跳崖的人,有什么必要還記下來?還收殮他們?還報到太子那里?我們那天動亂都沒有報,居然要報這種事情!國家這么亂,我們騎馬通報病情的兄弟,一遍遍地跟百姓喊’不要添亂’,這個時候他們不應(yīng)該響應(yīng)號召,冷靜、聽話、顧大局?。俊?/br> 鄒吾的動作停了,嚴(yán)肅地看定他: “在你眼里,他們就這樣微賤嗎?” 劉初六沒料到這詰責(zé),心頭猛地一跳。 · “其實武烈侯能力這么強,放在武道衙門的確是有些大材小用了?!?/br> 翠兒覷著辛鸞吃飯的神色,慢慢說,“咱們現(xiàn)在物資短缺,如果武烈侯能出使中境求援物資,奴總覺得比那斥候拿著您的親筆信,更牢靠些?!?/br> 辛鸞快吃完了,把剩下的一小碟魚rou倒進(jìn)粥里,用筷子夾起灑落在桌板上的米粒,在碗中飛快地攪了攪,大口吃下去,“特殊關(guān)口我命令發(fā)得急,很多都解釋不到位,自上而下的執(zhí)行起來,前兩環(huán)可能還順利,第三環(huán)大概率就有問題?!?/br> 辛鸞就是這點好,他能解釋的,不管是誰問到他了,他都會親自解釋,不會因為翠兒只是個婢女就不耐煩。 翠兒趕忙把擦嘴巾遞給他,手腳麻利地收拾碗筷。 “像第一天我們設(shè)計開放的醫(yī)署,明明都是找德高望重的老醫(yī)生快速預(yù)估過的,結(jié)果落實到下面,沒想到病人那么多,第一環(huán)就癱掉,局面急轉(zhuǎn)直下,要不是時風(fēng)月和糜衡應(yīng)對及時,還不知道要出什么亂子……” 辛鸞起身坐在了大案前,開始整理昨日發(fā)下去的政令和經(jīng)過一夜又疊起來的消息,“武道衙門直接面對百姓,是執(zhí)行的最后一環(huán),若在平時我還有余裕來調(diào)整,可是現(xiàn)在一來一往不知道中間要耽誤多少事,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強硬執(zhí)行渝都封城、百姓居家,還不至于過度執(zhí)法、暴凌老幼?!?/br> 他已沒有補遺之策,所以只好讓鄒吾來為他兜底。 避免封城成為底層的災(zāi)難本身。 · “還記得嗎?三個月前你若沒有應(yīng)征武道衙門,現(xiàn)在,你也是下山城他們中的一員?!?/br> 鄒吾站了起來,倒水,切菜,砧板上傳來規(guī)律的磕噠聲,鄒吾背著身—— “別傻站著,涮鍋,生火?!?/br> “噢!噢噢!”劉初六這才如夢初醒,羞愧地跑去灶臺幫忙,手上忙著,心潮不斷地起伏。 鄒吾垂著眼,沒有看他,平靜又尋常地開口,“初六,你有這樣的想法我能理解——你們的任務(wù)重又累,有時候看到百姓求助難免煩躁??墒怯行┰挷辉撨@么說——我們很多時候的確沒有辦法判斷百姓的求助是真的還是虛張聲勢,但是他們求助時的束手無策是真的,將心比心,若是你走投無路時,難道絕境里還想聽別人說一句’識大體’嗎?” 鄒吾知道,他們一定很驕傲。 越是底層的忠貞之士,他們越會覺得對國家有責(zé)任,對主君有責(zé)任,為達(dá)目標(biāo),以生以死……封城那天,鄒吾眼睜睜看著甲字班百夫長指揮手下對一個老人家拳打腳踢,口中大聲叱罵,“老東西!封城了,知不知道!封城了!封城了!回家!回家!” 他們每罵一句,便踢一腳——他們覺得自己在執(zhí)行含章太子的命令,覺得身負(fù)使命,所以盡情揮灑,心安理得。直到鄒吾大聲喝止他們,伸手抽了其中一個衙役一巴掌,那個指揮作惡的百夫長才曉得停下。 鄒吾知道武道衙門舊習(xí)氣很多,壞習(xí)慣很多,但他打的那個人,是個新兵。就在幾個月前,他剛剛帶他們的時候,這個人因為忍不住百夫長的殘酷磋磨,曾經(jīng)說起自己挨的打,人群中大聲嘶喊了一句:“他們拿我們當(dāng)狗!”此話一出,擦刀的三百人同時放刀大哭。 鄒吾站在高臺上,見之難過,聞而傷心。 這些新兵不知道,他們都是以他的名義征來的,他們?nèi)牍T,原本就只是含章太子和向繇一場慷他人之慨的交易——可這些人也就是十七八九歲,年紀(jì)輕輕,不識字,年齡上心智上都是孩子,上級玩弄他們,疏忽他們,蔑視他們,世事茫茫,他們只是無人照料的靈魂,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沒有定力,沒有良知來抵御小惡與大惡,沒有智慧來對付天地不仁。 他們真的好比一只刺猬,辛鸞塞給鄒吾,讓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可封城令下,武道衙門作為渝都人數(shù)最多的武裝,冷衙變熱,職部挪移,面向百姓,一朝得勢,人人都是一片舍我其誰的雄心:他們覺得自己對朝廷有責(zé)任,沙中建塔,搭出虛幻的驕傲,唯獨不覺得自己對百姓有責(zé)任,甚至還隱秘地覺得國家和百姓之間利益難以兩全,為了國家,必然侵害百姓。 那驕傲,自卑又自負(fù),偉大又渺小。 鄒吾見了,慨之嘆之,失望愀然。 “可太子殿下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劉初六蹲在灶膛前燒火,燒得猶不死心,“……就是讓我們做這樣的事嗎……這樣瑣碎的事?” 墻角有幾堆柴草,梁上凝結(jié)的水珠混著塵埃滴下烏黑,鄒吾拿著長柄的鍋鏟,挑干凈的調(diào)料,仍是撒得硬邦邦的:“不然呢?” 劉初六喃喃地聳肩膀,好似雄心壯志澆滅在一剎那,“不知道才問您吶,您是太子殿下的近臣,他那么倚重您?!?/br> 鄒吾垂著眼,不知道怎么說才不傷他勵志忠貞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