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等到周譽下去之后,裴承翊又花了半柱香的功夫,用了一萬分小心謹慎地將最后一塊碎玉粘合好,重新粘合而成的小舟玉佩終于恢復原樣。 只是中間幾道不可忽視的裂痕,昭示著這塊玉佩曾經(jīng)的遭遇。 男人怔怔盯著玉佩上那幾道裂縫,恍惚覺得,他和她之間,好像無形之中,就是多了這樣的裂縫。 怎么修復,也修不回了。 心上的痛意加深,一陣陣直直抽痛,叫人緩不過氣兒來。 裴承翊按著心口兒,臉色白得駭人。 可是饒是心上這樣痛,他現(xiàn)下竟然還有一種,復雜的,莫名的欣喜與期待。 亟待與人分享。 看著他們家太子爺狀態(tài)不對,陳忠連忙端了杯茶走到案前,從旁勸著: “終于是粘好了,這玉佩實在精細,爺費心了,快快歇一會吧?!?/br> 裴承翊聽見他說話,只是皺著眉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搖了搖頭。 緊接著,也不顧心口仍在不住地抽痛著,便將自己手中的玉佩緩緩放進錦盒里。 瞧著是將那塊玉佩視若珍稀。 陳忠這時候是湊近了,才瞧見他家太子爺那雙白凈修長的手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劃痕,有深有淺,有的已經(jīng)洇洇滲出血色來。 顯然是在粘合碎玉的時候,被碎玉上的鋒利處劃出來的。 他“哎呦”一聲,急道: “爺怎么這么不小心,這手都受傷了,奴才給您包扎一下?!?/br> 當事人卻好像并不在意,反而一側身,躲開陳忠的手便要站起身來。 他急著去衛(wèi)國公府,哪有功夫管這微不足道的小傷。 “不用?!?/br> “可是,爺……” 陳忠想到他們太子爺將那塊林小主,不,是衛(wèi)國公府的姜二姑娘從前送的那塊玉佩看得極重,突然福至心靈,換了個說辭, “爺就不怕手上的傷姜二姑娘瞧見了心疼?”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他。 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的裴承翊突然在原地站住了腳。 良久,才轉(zhuǎn)回過身來,似乎在思量著陳忠的話,說話時帶了些極易察覺的自嘲: “她不會的。” 這就是不包扎了。 陳忠心里著急,剛想再勸。 誰料,下一瞬,卻聽見裴承翊說: “還是包吧,嚇著她就不好了。” …… 自己受了傷,還是怕嚇著姜二姑娘才包。 陳忠在心下暗暗嘆了口氣。他倏然想起,當年姜二姑娘剛到東宮的時候,太子爺也是這樣,頂著皇后那邊與日俱增的壓力,卻全壓在自己心里,半點兒也不表露在姜二姑娘面前。 裴承翊手上的傷很快就被陳忠包扎好,太子習武,從前也經(jīng)常受傷,所以陳忠包扎起來輕車熟路。 這傷剛一包好,太子爺就迫不及待地叫人備馬,直從東宮急馬奔馳,直奔衛(wèi)國公府而去。 他現(xiàn)下滿心只有一件事。 玉粘好了,要讓阿謠看一看。 大約,阿謠想送他這玉佩的那一日,也是這樣想的吧…… 第56章 洛陽城大的很, 即便都在城中,從東宮到隔街的衛(wèi)國公府,快馬疾馳也要半刻鐘的功夫。 裴承翊一路上單手勒馬, 另一手上小心地拿著小錦盒,隔一會兒就要低頭看一看, 生怕一不小心又磕碰到,將原本就脆弱的玉佩破壞。 很快, 就到了衛(wèi)國公府的門前。 他是太子爺, 天潢貴胄, 自是沒人敢攔。輕而易舉便被放進府中。 男人又將手中的盒子打開, 細細查看了盒子里的玉佩無虞,這才闔上, 繼續(xù)往前走。 他從前讀史書、話本,總覺得里面烽火戲諸侯,千金酬一笑的男子十足可笑, 覺得自己不會為兒女情長困囿。 直至今日, 心中卻覺哪里有什么困囿, 分明是滿腔歡喜。 剛將手中的盒子闔上, 過了回廊, 到假山前, 就遠遠的一眼瞧見正提著衣裙急急跑著的小姑娘。 她身子弱,只是跑上幾步便瞧著有些氣喘吁吁。一張小臉也已經(jīng)漲得通紅。 十足的惹人憐愛。 裴承翊不知道姜謠這么急著跑是要去做什么, 只一看見她便下意識抬步往她的方向加快步子。 他薄唇輕啟,兩個字卡在喉頭,正想開口。 話還沒說出來。 下一瞬,就聽見她揚聲喊了一聲: “阿隨——” …… 男人的步子怔在原地。 她好像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他在這兒。心,忽地一沉。 驀然想起從前, 她也是這樣提著裙子,急急跑出來。不過那時候她喊的是“殿下——” 或者,“哥哥”。 不過現(xiàn)在,都變成了,“阿隨”。 他從她的世界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阿隨”。 一陣初夏含暖的風吹來,吹動男人面前的柳枝兒,柳枝一蕩,從他俊朗的面容上劃過,落下淺淺紅痕。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身處陰冷潮濕的地窖中的感覺。 周身上下都泛著令人瑟縮的,冷意。 好久好久,才終于發(fā)覺。 原來。 是他將她,弄丟了。 男人袖下的拳頭緊攥著,分明只是在原地站著,卻恍惚一陣陣的頭暈目眩。 幾欲不能持穩(wěn)。 他心神難寧,滿頭滿腦的混沌,只顧著順著她目光看過去,看到遠處被半塊假山石掩住大半身形的顧隨。 顧隨也同樣,因為阿謠這聲喚,回過身來,立在原地。 裴承翊就遠遠親眼瞧著,瞧著阿謠雙眼更紅,似乎有些激動,慌忙沖著顧隨的方向跑過去。 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寸寸縮短,裴承翊的心就寸寸下沉。 許是因為她跑的太急,一雙眼全看著顧隨,沒有絲毫注意到地上的階臺,一個不防,便被拌了一下,眼見著就要踉蹌摔出去。 站在遠處的男人心猛地一揪,看著搖搖欲墜的阿謠,幾乎是本能地想要上前去接住她。 可是緊接著,就看見離她更近的人大步上前,輕而易舉就將人扶住。 …… 阿謠方才一腳絆到臺階上,本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摔倒在顧隨面前,一時之間又驚又怕,只想到閉上眼,靜靜等著承受即將而來的痛楚。 不過,須臾以后,預想中的痛楚卻并沒有來,取而代之的是兩臂一緊,已是被人穩(wěn)穩(wěn)扶住。 她張著一雙婆娑的眼,后怕地抬眼去看扶著她的男人。 就見素日里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人此時冷著俊顏,一臉正色地看她。 眼底似深潭,濃重復雜得她看不懂。 他們離得這樣近,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這是阿謠第一次,離除了裴承翊以外的男子這樣近。 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又極低地喚他一聲: “阿隨……” 兩臂上的力道一松,阿謠原本就是借著顧隨的力才站住,并沒有站穩(wěn),他這猛然一松手,她就又恢復成飄搖欲墜的狀態(tài)。 不知所措得很。 不過下一瞬,倏然被眼前人一把拉住衣袖,用力一扯。她就這么“哐”的一下,跌進他的懷里。 秀挺的鼻尖磕在男人堅硬的胸膛上,方才已經(jīng)磕過一回,這回竟然比剛剛磕的還要疼。 疼得她一時都沒有注意到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腰身上,緩緩箍緊,似乎在明目張膽地,昭示他的情感。 還沒等阿謠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倏然之間,聽到“啪嗒——”一聲。 不大不小的聲音,聽起來應該來自不遠的附近。 相擁著的兩人不約而同向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過去。 然后便瞧見不遠處,柳樹枝條虛掩著一個男人。 目光對上的時候,眼底波瀾皆是一陣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