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 夜里晚風輕輕,并不似白日那般燥熱難捱,阿謠的活動范圍只在后院,她今夜格外不想歇息,便帶著春喜一路溜達到了園子里。 這園子再往前,就是垂花門,連接著前頭。 這是阿謠現(xiàn)在能找到離裴承翊最近的地方。 此時整個園子靜謐安然,除了晚風吹打樹葉的簌簌聲,幾乎沒有旁的聲音。 阿謠和春喜腳步輕輕,走到了草木繁茂的樹叢中的小道上。 雖然人還站在這里,可阿謠的眼睛一直看著垂花門的方向,似乎連心也跟著,一道飛到垂花門的另一頭,飛到裴承翊身邊去了。 萬籟俱寂之際,不遠處的垂花門邊,卻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一身玉白錦衣的年輕男子大步從前頭進了后院。 月光打在男人的面龐上,時明時暗,阿謠的呼吸一窒,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跟在后頭的春喜也瞧見了垂花門邊的裴承翊,她低呼一聲提醒阿謠: “小主,那不是……” “噓,” 阿謠連忙制止春喜出聲,她現(xiàn)在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下意識提起裙擺便要向男人的方向而去。 可是下一瞬,她敏銳地瞧見那垂花門處又跑進后院另一個身影。等到月色打到那人身上,阿謠才瞧清,那是一身華服的一個年輕女子。 不過隔得有些遠,黑夜里瞧不清那人容貌。 阿謠的步子抬不動,她就這樣站在這條小道上,高大的樹叢掩住她的身子,然后,她看到垂花門下,那女子一下子從背后抱住裴承翊。 …… 第6章 皎然月下,梢頭輕簌。遠處的垂花門下,年輕女子從背后抱住男子的腰,月影重重,兩人的身影在地上重疊,這樣看過去意外的合襯。 像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可阿謠只覺得刺眼。她早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東宮遲早會有其他女人進門,可是心里知道和眼睛看到全然不是同一回事。 這場景站在阿謠身后的春喜自然也瞧見了,春喜見阿謠臉色發(fā)白,袖中的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著,一雙眼睛卻還倔強地看向垂花門的方向。忍不住低聲勸慰道: “小主,別看了,奴婢扶您回去。” 阿謠難得地肯聽勸,聽了春喜這話,便由著對方扶她往回走,再一眼也不敢往那方向看過去。似乎是怕多看一眼,她就沒勇氣再在東宮茍活。 可惜大約方才的場景太過刺眼,阿謠不止是手,現(xiàn)下周身都在不住地打著顫。剛剛只那樣站著還好,現(xiàn)在一步邁出去,便是一個沒站穩(wěn),徑直向著一邊倒去。 旁邊的樹叢原本是頂好的藏身處,從垂花門的方向看過來,完全瞧不見她??涩F(xiàn)在,因為她這么一倒下,春喜猝不及防,并沒有扶住她,眼看著阿謠摔下去,然后就聽一陣撲簌簌的聲音。她跌入了一旁的樹叢中。 春喜下意識驚呼道:“小主!” 阿謠的臉色霎時見變得更加難堪,青一陣白一陣。 夏夜靜謐安然,他們這邊這樣大的動靜,不遠處垂花門下的兩個人自然也是聽得見的。 不多時,便聽見男人冷聲道: “誰?” 緊接著,便是急促有力的腳步聲,一步步向著阿謠身邊逼近。阿謠知道他是來找她,知道不可以被他發(fā)現(xiàn)她在暗處偷看,可是一雙腿偏生不聽使喚,不論如何掙扎,也站不起身來。 一旁的春喜也幫不上忙急的直冒冷汗。太子爺雷厲風行,就這么耽擱的片刻功夫,人就已經(jīng)近了前。 男人越過重重草木,立在阿謠面前的時候,還是他先吃了一驚: “林謠?” 他的聲音沉得像臘月的河水,不帶一絲波瀾。可是聽得出來,他對她這番做法十足不滿。 阿謠本就是無意見撞破,現(xiàn)在這般情形,直叫她啞口無言。 下一瞬,他就什么也不問,徑直給她“定了罪”: “你在偷聽?” 這句話雖是疑問的口吻,可是說話的人已然篤定了她是在偷聽。 阿謠垂頭苦笑了聲,他大約不知道,站在這里根本聽不清垂花門下的人在說什么。 一個字兒也聽不清。 可是他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給她。 阿謠倏然抬起頭,直直對上男人的眼睛,賭氣似的,生硬說道: “妾身沒有?!?/br> 居高臨下的男人眉頭緊鎖,聞言,并未說話,只是走上前,半彎下腰,伸出手拉住阿謠的手腕,然后在她來不及防備的時候,一把將人拉起來。 許是力道過于大,她站起身的時候,還踉蹌了幾步,險些再度摔倒下去。 阿謠想抽出手,他卻不肯放。兩個人就這么僵持半晌的功夫,方才在那垂花門下抱住裴承翊的女子卻不知何時近了前。 那女子站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也不知道她瞧不瞧得見阿謠,總之,阿謠只瞧見個身形。女子的面容隱在杏樹枝丫的隱形下,怎么也瞧不清。 不過她的聲音阿謠倒是聽得真切,她叫的很是親熱: “承翊,怎么了?是有人在偷聽?” 聽到這聲音,阿謠明顯感覺到男人握著她的手松了一松,被她輕輕一掙,就給掙脫了。 可是掙脫的一瞬間,她的心也跟著沉了沉。 他好像,不希望那個女子瞧見他在握著她的手。 阿謠不欲久留,正準備福身行禮,可這禮還沒行下去,一垂頭就看見那女子腰間掛著的玉佩。 清透的月光投下來,沒找到那女子的臉,卻清清楚楚將那玉佩的樣子照了出來。 再沒有人比阿謠更熟悉那塊玉佩了,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她坐在桌前,一下下精雕細琢。這天地之間只此一塊這樣的玉佩,今日她叫人送到前頭當做給裴承翊的生辰賀禮。 可那玉佩現(xiàn)在卻明晃晃掛在另一個女子腰間。 難道她的一番心意,他就這么轉(zhuǎn)手送人么? 阿謠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她下意識抬起手,指了指那女子身上玉佩的方向。 只是,她張了張口,話還沒說出來,面前的男人先是不豫地開口: “還不回去?” 阿謠瞪大了眼睛。 裴承翊一把扯過阿謠的手臂放到春喜手中,□□喜扶著她,說道: “回去?!?/br> 他的動作略顯粗魯。 好像她在這里多待一秒都要礙他的眼似的。 - 第二天一大早,阿謠還坐在榻上沒有起來的時候,寶菱就急匆匆從外頭竄了進來。 寶菱看到阿謠的時候,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她的眼睛紅得有些駭人。 阿謠聲音也有些啞,就這么啞著嗓子問: “什么事?” 寶菱又看了阿謠一眼,這才走近了,神秘兮兮地說: “奴婢剛剛在外頭聽他們說起袁家的事了。” “袁家?” 阿謠對京□□門大戶們不大了解。 “就是上回惹了小主不快,后來被太子殿下懲處的那個袁姑娘家??!” “乾平侯府?” “對對對,就是這家?!?/br> “她家怎么了?” 阿謠雖這樣順著寶菱的話問,可她臉上的漫不經(jīng)心暴露了她此時對這事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的心思。 不過寶菱并未察覺,還是興致勃勃地說起來: “小主有所不知,那乾平侯袁祥本就是個出了名的大貪官,只是此前一直未經(jīng)細查,這回也不知怎的,竟連侯府都給搜了,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下了獄,聽說下一步就要查他的黨羽,首當其沖的就是永昌伯。” 聽到這里,阿謠下意識問: “永昌伯又是誰?” “那永昌伯正是秦大姑娘的親爹!” “……秦大姑娘?” “就是她們說小主像的那位……” 寶菱嘴快,這話說完才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可一整句話都已經(jīng)說出來了,也就只能生硬的收了尾。 阿謠卻一副好像并不在意的樣子,她看著窗子外陰沉沉的天,仔細想了想。在外頭響起第一聲雷的時候,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秦大姑娘家中出了事,她夜至東宮,來求于太子爺。 原來,原來昨夜那垂花門下抱住裴承翊的就是秦大姑娘?原來那個腰上掛著阿謠刻的玉佩的女子,就是秦大姑娘? 替身的留言聽得多了,連阿謠都想看一看,她和那個秦大姑娘到底哪里生得像。 這一刻,阿謠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昨夜急匆匆地催她走,是怕秦大姑娘瞧見她這個冒牌貨。 …… 這樣想著,一宿未眠的眼睛不禁又更紅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