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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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安靜下來。 安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 沈林歡聽到自己的呼吸,她仰著頭,仿佛快要呼吸不到新鮮空氣了一樣,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再低頭的時候,冰涼的液體滴落手背。 她抹了一下,抹到了眼淚。 她凝視了會兒自己的手。 她竟然哭了。 像她這樣的人,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她收拾好了東西,托著行李箱放在了自己的車上。 周管家追出來,皺著眉,“夫人,您去哪兒?” 沈林歡深呼吸了一下,扯了下唇角,“我出去住幾天?!?/br> 第25章 沈林歡有一套公寓, 買來就沒有住過,沒有機會。 她有時候覺得是家庭給了她枷鎖,有時候又覺得是自己給自己枷鎖, 很多時候她想做個普通人,普通家庭,普通父母, 什么都很普通就好, 可這種假設(shè)本身就毫無意義。 她從物業(yè)那里拿了鑰匙, 把行李拖了進去, 打了保潔公司的電話,讓人上來加急收拾了一下, 自己去樓下超市買東西。 她以前上大學(xué)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住, 那會兒大伯給租了一套小公寓, 在學(xué)校邊兒上。 她和學(xué)校的人處得不太好, 更多時間放在學(xué)業(yè)上。 她記得班長是個女生,學(xué)業(yè)也很好, 有段時間經(jīng)常請教她問題,有一次問她可不可以去她那里學(xué)習(xí)。 她同意了。 班長進了門, 在玄關(guān)處換了鞋, 很驚訝說:“這里租金很貴吧!” 她點點頭, “不便宜?!?/br> 班長有些艷羨,“你爸媽對你真好?!?/br> 她一愣,旋即笑了下,沒回答。 從外人眼里來看, 他們似乎對她真的很好了, 極盡物質(zhì)的供養(yǎng), 小時候無論父母怎么對她,她都覺得,他們是愛她的。 不然不會在她身上花費那么多心思。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大伯和母親擁抱親吻著鉆進車?yán)铮谲嚿闲胁卉壷隆?/br> 她僵硬在那里,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看母親最后從車上下來,一邊走一邊扯衣服。 她看見母親和父親時不時吵架,程之琳總嫌棄沈伯謙窩囊,一輩子跟著沈伯瑾受氣。 她看見沈伯瑾總是訓(xùn)斥孩子一樣的語氣訓(xùn)斥父親。 看見母親和大伯在餐桌上眉來眼去。 聽見過父親逼問母親和大伯的關(guān)系,聽見過母親的嘲諷:“你是個男人你去問你哥去啊?” 父親不敢,在大伯面前還是唯唯諾諾。 程之琳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她指望不了丈夫,就想指望兒子,可她要不來,生沈林歡的時候傷了身體,一次又一次習(xí)慣性流產(chǎn),最后zigong薄到要破,醫(yī)生嚴(yán)厲警告她不要再嘗試,不然zigong都保不住,她哭了一大場,然后陰毒怨恨地看著沈林歡,好似看到一個十分惡心的東西。 那個眼神,沈林歡做噩夢的時候經(jīng)常夢到。 - 陸堯接到家里電話,整個人都寒下來。 沈林歡從家里搬出去了。 下定決心要離婚了? 沈風(fēng)坐在他對面,看他那表情,搖搖頭,“不是我說,你太著急了,明明費點兒心都能查到的東西,你非得去逼問她,她不想說你逼她有什么用?!?/br> 陸堯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表情冷冰,“紋身的事我可是查了,自取其辱不是,連楚邵都問我,為什么不直接去問她。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說得那么清楚明白,她為什么還是不開口,我就覺得我在把一塊兒石頭往懷里捂。” 沈風(fēng)嘆了口氣,“那就算了唄,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br> 陸堯嗤了聲,杯中酒一飲而盡,“你說的對。” - 雨越下越大,似乎又要經(jīng)歷一場暴雨天。 沈林歡抬頭看看天,沒有帶傘,只好走得快一點,到了家,還是淋得半濕。 暴雨連著暴雨,似乎沒有晴日了。 保潔已經(jīng)走了,屋子里干干凈凈,她把自己陷進沙發(fā)里,眨了眨干澀的眼睛。 反復(fù)回想陸堯說的話,這會兒才能意識清晰地去回憶。 每一句都像刀子。 好幾次她都想告訴他,可是一抬眼看到他干凈的眼神,就覺得自己心臟疼得都要死去了。 難以啟齒。 她自詡冷靜的,這輩子都沒有過失控的時候,就連知道母親和大伯茍合又聽到父親逼問母親沈林歡到底是誰的孩子,最痛苦的時候,她只是從家里走出去,走了兩個小時,冷靜下來后,去見了周芙一面,看到一個干凈的人,以獲得片刻的喘息。 周芙問她臉色怎么那么差,她說餓,很餓,沒人給她做吃的。 周芙就真的覺得她餓,一邊罵她爸媽神經(jīng)病,怎么總是不讓好好吃飯,一邊拉著她去餐廳,她吃了一大碗粉,吃到想吐,胃填滿了,就不想別的了。 那天也下雨了,周芙要找表哥,順便帶她去紋身店躲雨。 她表哥在院子后頭,周芙讓她等著,自己去找表哥了。 沈林歡坐在那里,外面雨越下越大,楚邵在旁邊和她搭話,問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不開心。 沈林歡認(rèn)得楚邵,因為陸堯才認(rèn)識的,那時的沈林歡總是會時不時去關(guān)注陸堯,年少那點小心思,藏得極深。 沈林歡本就不愛說話,那會兒更是一句話也不想說。 但楚邵是個話癆,叭叭叭不停說,最后沈林歡還是應(yīng)了聲,“就……像是下雨了,踩了兩腳泥,甩不掉?!?/br> 楚邵聽不懂這么抽象的話,只是大意猜出來她遭受挫折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小小年紀(jì)就該開心點兒?!?/br> 她點點頭,不想再說話。 旁邊人在哀嘆最近生意好差,只能拿豬皮練手了,好可憐。 沈林歡眉梢微動,忽然問了句,“可以給我紋一個嗎?” 楚邵問她想紋什么,她腦子里空了片刻,對紋身并不了解。 “喜歡的圖案?或者風(fēng)格?”楚邵給她意見,“一般是紋一些具有紀(jì)念意義或者彰顯個性的東西?;蛘呶夷眉y得多的給你挑挑?!?/br> 沈林歡想了會兒,在紙上寫了一串字母。 腦海里聽到具有紀(jì)念意義幾個字最先跳出來的東西。 楚邵拼了一下,“l(fā)u yao?!彼涣寺?,“這串字母怎么這么讓人不爽呢?” 沈林歡垂著眸,沒吭聲。楚邵也沒深究,只是出于人道主義提醒她,這個年紀(jì),紋人名的話,以后百分之九十九是要后悔的。 她平靜地?fù)u搖頭,“沒事,紋吧!” 見他固執(zhí),楚邵“嘖”了聲,“先說好了啊,未成年不給紋。你成年了吧?” 沈林歡把身份證給他看了眼。 楚邵很少見過這種好好學(xué)生一樣的孩子來紋身,笑了聲。 周芙回來的時候,沈林歡已經(jīng)紋好了,周芙嚇到了,反復(fù)問她,“真紋了?” 像是不相信沈林歡會紋紋身。 然后去看那串字母,不可置信道:“不是我想的那個吧?” 沈林歡沉默點頭。 周芙追著她,“人剛撩你你還拒絕呢!” 沈林歡沒頭沒腦說了句,“他太……干凈了。” 適合遠(yuǎn)遠(yuǎn)看著,放在天邊,想一想就好了。 周芙不理解,“說得好像你不干凈一樣,你這么好,很般配??!雖然……雖然家世是差得多點兒,但他都撩你了,肯定是不在乎嘛!” 沈林歡搖搖頭,“你不明白?!?/br> 他就像一個干凈溫暖的大房子,是她理想中的家的樣子,可她兩腳泥,連門檻都沒勇氣跨過去。不是沒有勇氣,是怕臟了他。 …… 沈林歡從回憶里抽離,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臉,她拿著手機打開陸堯的聊天框,輸進去字,再刪除,反反復(fù)復(fù)好多次,額頭開始冒汗,胸口悶得喘不過來氣。 她指尖都發(fā)著顫。 想起剛結(jié)婚那會兒,陸堯經(jīng)常嗆她,似乎對她很不滿的樣子。 那時反而沒那么難過。 可是這會兒腦海里,只有陸堯沖她笑的樣子,他喂她吃飯,學(xué)三歲孩子撒嬌,關(guān)太送她的羊脂玉手鐲,趙卿之關(guān)心的目光,十二挽著她的手臂叫她十一嫂…… 她狠狠吞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快要裂開。 恐懼感再次降臨。 她以為自己長大后再也不會害怕不會無措了。 可今天從早上起來就如影隨形的恐懼,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明白。 她不怕父母了,也不怕大伯了。 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修煉的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她很害怕陸堯知道她那些骯臟得見不得光的齷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