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澈身上的術(shù)法啟動時，玉玄綾就知道姜澈的狀況一定不樂觀。她其實(shí)并不確定花幻錦會不會為了姜澈而來，但還是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姜元，向他告知情況。

    半年前，她臨時起意的在姜澈身上施術(shù)，當(dāng)時她想著，雖然姜澈很堅強(qiáng)，但花幻錦畢竟恣意妄為慣了，根本不懂得拿捏分寸，要知道即便是堅硬的鐵也會因銹蝕而粉碎，更何況是血rou組成的心？

    由其姜澈的靈魂來自異界，要是精神上受到太大的打擊，便極有可能出現(xiàn)魂身分離的情況，為保萬一，她才設(shè)了這道防線。為了避免被花幻錦發(fā)現(xiàn)，她還特地將施術(shù)的痕跡藏起來，并設(shè)定了術(shù)式啟動的條件。

    考量到姜澈心靈的承受程度以及日常中可能會遭遇到的矛盾失意，她于是刻意將觸發(fā)的條件設(shè)得較為嚴(yán)苛，以防術(shù)式影響姜澈的生活。

    啟動的鑰匙為──徹底的心死與絕望。

    是以，姜元在來之前已經(jīng)被玉玄綾再叁提醒要有心理準(zhǔn)備，才有辦法按捺著情緒直到現(xiàn)在。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尚且有耐心聽你解釋?！苯庥兴傅牡溃骸斑@要是換成另外兩位……雖然你大概不介意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但要是他們受傷了，我meimei一定會因此而恨你?！?/br>
    聽見他這么說，花幻錦頓時露出了害怕無措的表情。

    ……姜澈確實(shí)說過類似的話。在她和方映弦與離卿道別時，她曾警告過他，要是他傷了他們，她會窮盡一生來恨他。

    他可不想再做出惹她反感的行為了。

    “我沒有打算讓她變成這樣……”花幻錦紅了眼，強(qiáng)撐的冷靜終于被滿滿的懊悔給擊潰。  “我只是想讓她只看著我、只想著我……我以為她對我不是真心，所以氣昏了頭……”

    “所以呢？你對她做了什么？”姜元追問。

    花幻錦急的語無倫次，接下來說出口的話皆是斷斷續(xù)續(xù)，可是盡管如此，姜元還是把前因后果都厘清了。

    “……我明白了。”姜元面色趨緩，收斂了對花幻錦的敵意。  “也就是說，在你把映弦和離公子的情況告訴她之后，她才變成這樣的吧？”

    花幻錦連忙點(diǎn)頭。

    姜元思考一陣，偏頭望向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的玉玄綾。  “我meimei的情況怎么樣？你能幫上忙嗎？”

    “不能?！?/br>
    她說完，便看見花幻錦回過身來，眼底滿是不敢置信。  “你是神君！怎么可能會有你辦不到的事？”

    “方才你來時，應(yīng)該有感覺結(jié)界變得薄弱吧？”玉玄綾走近他，抬手按住帷帽的邊緣。  “……多年來，我深受火紋之刑所擾，現(xiàn)在的力量已經(jīng)衰弱到不及當(dāng)年的萬分之一。”

    在花幻錦怔愣的目光下，玉玄綾緩緩把真相道盡──關(guān)于姜澈來自異世、自己是如何干涉輪回，以及這么做的主要原因……接著，她取下了帷帽，露出略顯憔悴的真容。

    那瞬間，花幻錦眼中的希冀盡數(shù)碎成了粉末。

    ……他知道玉玄綾沒有騙他。

    他與她自幼相識，深知她有多么抗拒自己是女子的身分，所以一向以男相示人。且如今她看上去竟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幾乎沒有半點(diǎn)活力可言。

    想來連他都受到這么嚴(yán)重的反噬，更遑論干涉輪回、逆天改命的她所受到的會是什么樣的痛楚。

    “你是在明知道會如此的狀況下還這么做的嗎……？明明能預(yù)見未來，卻還是拼盡全力的試圖改變命運(yùn)？”他身形微晃，指尖微涼。

    ……差遠(yuǎn)了阿。

    玉玄綾無論是心靈的強(qiáng)韌度還是選擇，皆與他天差地遠(yuǎn)。

    他很強(qiáng)大，卻順應(yīng)著命運(yùn)，任由自己落入深淵。而她盡管看透一切，還是不惜孤注一擲，只為了尋出另外的結(jié)局。

    他原以為玉玄綾只是運(yùn)氣好才成為神君，但如今看來，她確實(shí)配得上這個身分。

    花幻錦突然感到一陣近乎乏力的疲憊。

    他恨過她。尤其恨她有能力救天底下所有的人，卻獨(dú)獨(dú)對他不管不顧。

    可是現(xiàn)在再看，他感覺一直以來對她的恨意簡直就像是個笑話，那些有意為之的把戲也沒有意義可言。

    他就是輸了阿。

    她愿意為了蒼生而犧牲，光是這點(diǎn)，她就遠(yuǎn)比他有資格。

    花幻錦扯動唇角，漫開的是苦澀的自嘲。

    ……到目前為止，他究竟在做什么？

    恨著沒必要恨的事，忌妒著無須忌妒的人。為拒絕而拒絕、排斥著與她相關(guān)的一切，甚至不愿承認(rèn)自己心中有愛。

    然而那個即便燃燒著自己，也要用生命愛他的人，不僅沒能聽見他說一句愛語，還被他反覆傷害、受盡折磨。

    “……她就這么毀在我手上了嗎？”在他愿意訴說情感的時候，她卻聽不見了嗎？

    “我雖然幫不上忙，但她的情況并非無可解?！闭f完，玉玄綾輕輕點(diǎn)了下姜澈的腹部。  “執(zhí)念由心而生，這是目前唯一能接觸到她靈魂的方法?！?/br>
    姜元立即意會過來。  “……你的意思是，只要刺激丹元，她就會重新感覺到外界，不再繼續(xù)躲起來？”

    “按理說是如此，但還是得看她愿不愿意、有沒有勇氣再面對一切?！?/br>
    感覺到姜元隨之而來的視線，花幻錦先是一僵，而后艱難的開口：“……做什么？”

    見狀，姜元沒有緊逼向前，只是靜靜的觀察花幻錦的動作和神情。

    ……雖然很不想這么說，但現(xiàn)在他眼中的花幻錦不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魔君，比較像是知道自己犯了無力彌補(bǔ)的錯誤、卻又倔強(qiáng)的不肯求助于人的孩子。

    “……你帶她來此的原因，不就是為了讓她恢復(fù)精神嗎？”他調(diào)整細(xì)微的動作及表情，表現(xiàn)出耐心傾聽又富有同理心的姿態(tài)，并將語速放緩。  “其實(shí)你對她做的這些事情，換作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忍受……但以我對我meimei的了解，你還不至于連請求原諒的資格都沒有?！?/br>
    鳳眸閃過了掙扎，但他仍未松開姜澈。

    “你若執(zhí)意把她帶回去，她永遠(yuǎn)都不會醒來。但留在這里的話，她卻能恢復(fù)成你最想見的模樣?！?/br>
    想見的模樣。

    就因?yàn)檫@句話，花幻錦不知從哪生出了勇氣，總算敢垂眸去看姜澈的臉。

    闔起的眼簾遮住了空洞的幽暗，凈白的臉蛋上沒有對他的恨意，像是陷入安適的沉睡，讓人不忍打擾。

    就只是這樣看著她，都能感覺到她的溫柔嫻靜。

    ……他希望她醒來。

    到那時候，她勢必會有很多表情、也會好好的看著他，和他說話。

    “……我會常來看她，你們不能將我拒之在外?！?/br>
    聞言，姜元先是看了眼玉玄綾，在后者輕輕頷首后才表示同意。  “可以?！?/br>
    “如果她醒來的話，得第一時間通知我?！?/br>
    “好。”

    “……好好照顧她。”

    “當(dāng)然?！?/br>
    提出的條件都被應(yīng)下后，花幻錦才松開了手，把姜澈交到姜元懷中。只是即便下了決心，他還是在姜元準(zhǔn)備離開時不由自主地跟上前去，擔(dān)心與不舍溢于言表。

    在他即將跟出神殿時，玉玄綾卻出聲留下了他。

    “錦兒，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和你說。”

    花幻錦頓步。

    在他停頓的短短幾秒里，姜元已經(jīng)帶著姜澈走遠(yuǎn)，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