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淵派──

    剛講學(xué)完的方映弦步入靜室時，正巧看見離卿在讀信。

    “又是落宵？”

    離卿眼都沒抬的頷首。  “是?！?/br>
    “通緝已撤、誤會已解，你不打算回去嗎？”

    當(dāng)年離卿因以人類之身卻能與魔君纏斗許久而一戰(zhàn)成名，經(jīng)姜元協(xié)助解開誤會后，許多門派都對他發(fā)出了邀請函，希望目前沒有派系的他能投入其門下，協(xié)助壯大該派的實(shí)力。

    只是半年過去了，離卿仍未答覆任一門派的邀約，而是繼續(xù)待在虛淵派，像是在等著那個也許永遠(yuǎn)不會歸來的心上人。

    離卿收起信，如實(shí)道：“雖然訛言已消，但我搶奪秘法是事實(shí)，實(shí)在有愧于心?！?/br>
    “你本就是下任掌門，學(xué)到秘法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而已，不必如此掛懷?！狈接诚艺f著，邊彎下腰，掀起門旁籠子上蓋著的綢緞。

    見狀，離卿也湊了過去，兩人圍在小籠前，把微弱的真氣和靈力蓄于指尖，將其喂給籠里的小獸。

    那只小獸便是五年前與姜澈完成認(rèn)主儀式的靈貂，由于模樣可愛、性情活潑，派里弟子一致認(rèn)為和姜澈很像，所以為它取名為澈寶。

    指尖被毛茸茸的尾巴輕蹭，離卿忍不住為它順了順毛。

    “……你說的我都明白。但總覺得只要留在這里，就有機(jī)會再見到她?！闭f完，離卿接著道：“不過要是給你們帶來麻煩了，我馬上就走?！?/br>
    方映弦搖頭。  “不麻煩，這陣子你做的事情甚至比姜元還要多，幫了我不少忙?！睆那八粋€人要處理派里所有的事，現(xiàn)在有離卿在，至少本該由姜元負(fù)責(zé)的事情可以多一人幫忙分擔(dān)。

    提到姜元，離卿不禁莞爾。  “看他整日不見人影，我多少能理解你當(dāng)初對傻蛋嚴(yán)格的原因?！?/br>
    方映弦嘆了口氣。  “現(xiàn)在這樣還算好的了，至少不是隔好幾年才回來一趟?！?/br>
    “我見他常往神殿跑，以前也是如此嗎？”離卿說出自己的觀察。

    “沒有……”

    就在兩人的對話進(jìn)行到一半時，籠里的澈寶突然大動作的左右竄跳，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興奮狀態(tài)。

    “……澈寶？”

    看它賣力抓撓著籠子想要出來的模樣，兩人不禁有了同樣的猜想──

    難道姜澈在這附近嗎？

    否則何以向來安分的靈獸，會變得如此雀躍躁動？

    兩人雙雙抬眸，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驚喜與希望的光。

    *

    雖然魔界下著雨，但仙界卻是晴朗的好天氣。

    這是花幻錦第一次來到玉玄綾所掌管的領(lǐng)域。

    阻擋外人進(jìn)入的結(jié)界并沒有想像中的堅(jiān)固難破，守境人員的配置也很松散，他不相信仙界的守備有這么弱，可是無論是否有詐、玉玄綾又有何陰謀，他都覺得無所謂。

    只要玉玄綾能找回姜澈的靈魂就好了。

    只要姜澈能重新展現(xiàn)活力就好了。

    他還想聽她嘰嘰喳喳的說話、看她顧盼神飛的模樣。

    總之，只要別像現(xiàn)在這樣，都好。

    就在花幻錦cao控魔力橫渡忘川、準(zhǔn)備前往神殿所在的百峰之頂時，他立即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那是種出于本能的厭惡和排拒。

    花幻錦停下腳步，緩緩抬頭。

    只見玉玄綾站在長長的階梯之上，微風(fēng)吹皺她的衣袍，猶如在天地間從容自在的游云。

    他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巧遇，而是她早就知道他會來找，所以特地在這里等著。

    花幻錦不甘心的抿起唇。

    ……總是這樣。

    從以前到現(xiàn)在，他總得像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在她所謂不可逆的命運(yùn)里做著徒勞的掙扎，即使用盡了全力，還是只能待在黑暗里仰望。

    他與她承于同脈，卻命運(yùn)迥異。她能擁有一切，而他注定失去。

    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顧不上嫉妒與憎厭了。

    他有求于她、需要她的幫助。

    “……你很清楚我來這里的原因吧？”他緊了緊懷抱，壓下對玉玄綾的排斥感，一步步踏上石階。  “只要幫我找回她的靈魂，我什么都可以答應(yīng)你?！?/br>
    “先到里面去吧。”玉玄綾沒有馬上答應(yīng)他，只是看了眼被護(hù)得緊緊的姜澈后，徑自往偏殿走去。

    花幻錦二話不說的疾步跟上。

    這是他首回在面對玉玄綾時，眼底沒有任何的不悅，只有滿滿的期待。

    *

    來到偏殿后，玉玄綾示意花幻錦松開姜澈，好讓她查看狀況。

    在看見她額心褪色的花瓣印記后，玉玄綾一頓。

    “你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吧？”雖是以問句作結(jié)，但她的語氣卻是帶著十足的肯定。  “上回見面時印記色澤鮮紅，我還以為你會好好待她，但你沒有嗎？”

    “……此言何意？”花幻錦微愣，表情是不明所以。

    “你果然沒有思考過自己所擁有的力量所代表的意義?！币娝粺o所知的樣子，玉玄綾淡淡解釋道：“所謂血契，是兩人之間心意相合才能締結(jié)的術(shù)法?！?/br>
    “姜澈的靈魂之所以耀眼，是因?yàn)閳?jiān)定不移的信念。以她的個性而言，必是已經(jīng)不堪折磨，才會對你心灰意冷?！?/br>
    聽罷，花幻錦只覺呼吸凝滯，好半會兒都沒能反應(yīng)過來。

    “……你胡說。”他逞強(qiáng)一笑，否認(rèn)道：“印記褪色分明是因?yàn)樗撵`魂不見，跟她對我的情感沒有關(guān)系?！?/br>
    “沒有不見，只是躲起來了。”玉玄綾指向她的心口。  “當(dāng)初為了避免她意念崩解而魂飛魄散，我才在這里下了一道術(shù)法，讓她的靈魂無法離開這具身體?！?/br>
    “血契維持的是rou身的不傷不滅，效力維持與否的關(guān)鍵是你們之間的情感聯(lián)系，和靈魂無關(guān)?！?/br>
    玉玄綾說完后，花幻錦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

    但是她沒有理會他，只是溫柔的牽起姜澈的手，虔誠的致歉。  “抱歉，讓你受累了。你做的很好，就先休息一陣子吧?！?/br>
    花幻錦聽出兩人之間有所關(guān)連，索性以憤懣不平來壓下內(nèi)心的動搖，遂然出聲指責(zé)：“……你這是承認(rèn)的意思了？她果然是你派來接近我的人?！?/br>
    “派她接近你？”玉玄綾搖頭，反駁道：“我從未對她下達(dá)過任何指令，她是自愿留在你身邊的。”

    “別說謊了！”花幻錦推開她，拒絕讓她再碰到姜澈。  “承認(rèn)吧，你在她身上留有術(shù)法，就是為了隱瞞你們之間的協(xié)議……你不如直說你的目的為何？她所圖的又是什么？”

    “說謊嗎……？”第一次被人如此質(zhì)疑的玉玄綾絲毫不惱，只是緩慢道：“我和你不同，身為神君，我身上的枷鎖與限制可遠(yuǎn)比你還要多得多?！?/br>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毫無顧忌的說謊，也就不必對所有會泄露天機(jī)的疑問避而不談，也不會被你誤認(rèn)為喜愛故弄玄虛了吧?！?/br>
    玉玄綾的回答讓花幻錦強(qiáng)撐的驕傲和逞強(qiáng)險(xiǎn)些潰堤。

    如果玉玄綾說的都是真的，那他豈不是……

    不。

    不會的。

    不可能。

    他慌張的緊抱住姜澈，卻不敢垂眸再看她的表情。

    “我看過星魁的記憶，她分明就是你──”

    “姜澈的身分和軀殼確實(shí)是由我一手打造，但她的靈魂與意念，從來都只屬于她自己?！庇裥c打斷他的話，說出了真相。

    在花幻錦為了姜澈而來到仙界時，她就知道已經(jīng)可以向他說明一切了。

    因?yàn)樵诤醪旁敢獾却Ｒ驗(yàn)橛袗鄄旁敢馔讌f(xié)。

    現(xiàn)在的花幻錦不同以往，雖然還沒完整地學(xué)會愛人，但也已經(jīng)足夠。

    “你在說什么……別開玩笑了……”花幻錦對于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隱隱感到焦慮不安，他直覺的不想聽，甚至打算轉(zhuǎn)身離開。

    玉玄綾知道他要走，但也沒打算攔，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

    就在花幻錦倉皇的往門口走去時，卻見一抹身影自屏風(fēng)后竄出，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他看著眼前與姜澈有七八分相似的這張面孔，莫名地感到心虛與緊張。

    “何必急著走？”姜元淺笑，眼中卻盈滿難得一見的慍意。  “在下可是有很多問題想向魔君大人請教呢？”

    “比方說，請你解釋一下你對我meimei做了什么，才讓她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

    花幻錦退了一步，神情明顯慌亂。

    “比方說，你為什么不敢聽玄綾繼續(xù)說下去？你難道不想知道關(guān)于我meimei的事情嗎？”

    花幻錦的呼吸越漸急促，僵硬的又退了一步。

    “比方說……”姜元的神色終于冷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寒冽。  “要是我meimei已經(jīng)不再愛你，你是不是可以放手，把她還給我們？”

    不愛他。

    放手。

    還回去。

    花幻錦薄唇微顫，鳳眸布滿慌懼。

    不要。

    好討厭。

    不可以。

    畏于知道真相的恐懼感讓他忘了自己是擁有通天本領(lǐng)的魔君，只能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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