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秋陽死的時候只有六歲零四個月,治療費還沒來得及用,秋陽奶奶用那筆錢為孩子辦了一個體面的葬禮。老人家顧念孩子年紀(jì)小,沒大辦,除了安想就只邀請了幾位熟人。 秋陽病了三年,他的父母支撐不起昂貴的醫(yī)療費用,離去后早就不知所終。兩位老人把他一手拉扯大,哪怕孩子病得再厲害也是他們的念想,如今念想沒了,他們在墓前哭得死去活來。 天陰,空氣很悶。 旁邊人都在哭,安子墨哭不出來,沉默地看著墓碑上秋陽的照片。 他還記著那個賭約,也記著那個還未泯滅的笑。 生命值得哭泣嗎? 安子墨不知道,只是覺得墓碑上的照片扎眼。 賓客們都獻了花,安想也獻了一朵,花朵里面夾著一張親手寫的小卡片。 [你是人間秋陽;不見冬日寒霜。] 他死在最明媚的陽光里,此后風(fēng)雪再不能將靈魂肆虐。 “墨墨,我們走了?!?/br> 安想拉緊安子墨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墓園。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墓碑上秋陽在笑,遙遙凝視著他遠去,笑容一如當(dāng)夜。 他收斂目光,沒有回頭。 第67章 葬禮過后, 安想得知兩位老人馬上要搬回老家,她毫不猶豫匿名捐了一筆小錢,之后重新投入到生活里。 秋陽的離去沒有為安子墨的生活帶來任何變化, 上學(xué),放學(xué),用平板刷題,過得平淡又死寂沉沉。 這天一如往常。 雙胞胎被裴景林接回主宅參加活動,所以跟著助理回家的只有他一個人。 小徑幽靜, 陽光懶懶窩在樹影子里。 他漫不經(jīng)心揮別助理, 走進小區(qū), 快到家時突然聽到一聲弱生生的貓叫。安子墨步伐停頓, 準(zhǔn)確捕捉到聲音來的方向。 他扯著書包帶,緩緩走了過去。 草叢后面丟著個黑色垃圾袋,里面有一團東西在蠕動, 同時還有虛弱的叫聲。安子墨隨地?fù)炱鸶鶚渲μ羝鸫? 看清了貓咪全貌。 很小,估計剛滿月。 橘色, 白爪, 又瘦又小,陽光將那團貓渲染成楓葉一般的顏色。 按道理來說這么小的貓是活不了的。 安子墨一直蹲在旁邊觀察著小貓咪, 解脫束縛的奶貓邊叫邊向安子墨的方向拱,他穿著短褲, 那團毛一個勁在他裸露的小腿上蹭, 費力又拼命地汲取著人類身上的溫暖。 “喵……” 安子墨一如既往地?zé)o動于衷,最后重新抓起貓放到塑料袋里, 起身向小區(qū)門口走去。 “你好?!?/br> 他站在柜臺前, 因為個子小, 不得已仰頭看人。 收銀員是個溫和的小jiejie,見安子墨眼熟又漂亮,立馬想起他是不久前上過熱搜的小男孩,態(tài)度頓時好下去,“你好,你想買點什么?” “羊奶粉有嗎?” “有的,在嬰幼兒貨架那邊。” 安子墨點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買了奶粉,思忖片刻又買了奶壺。 他抱著東西來到柜臺前,“方便幫我用熱水沖一下嗎?” “可以。” 收銀員沒嫌麻煩,幫忙把羊奶粉沖泡遞給他。安子墨用電話手表刷了款,抱著奶瓶正要離開,停住腳步回頭說:“謝謝?!?/br> 收銀員怔了怔,笑了:“沒關(guān)系?!?/br> 安子墨抱著奶瓶回到小貓咪所在的位置,它不叫喚了,估計是沒有力氣。安子墨笨拙又小心地抱起貓咪,把小奶嘴往它嘴邊送。 奶貓嗅到食物的香氣,憑借著求生本能用力吮吸著奶嘴、安子墨趁機觀察著奶貓的身體情況,除了營養(yǎng)不良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傷口。他又試著讀心,結(jié)果只讀到無數(shù)句喵喵喵。 聽不懂。 奶貓很可愛,尾巴尖因為滿足不住晃動,小rou墊耷在安子墨手背,他睫毛扇動,不由自主碰了碰那軟軟的墊子。 “喵?”奶貓突然抬頭,貓眼干凈漂亮,緊接著用吃過羊奶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背,像是在表達感謝一樣。 舔舐是動物間常見的舉動,常常用來表達喜歡與熱情。 安子墨沒養(yǎng)育過動物,也排斥與任何生物接觸,可是此時此刻,看著那只吃飽喝足開始咬自己尾巴的貓咪,心里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就像是春芽在心尖兒撓著癢癢,無端溫柔。 他把貓放下,看著那條小生命在陽光下打滾,舒展腰身。 太陽過于溫暖,安子墨摸了摸貓咪的肚皮。 “你要名字嗎?” “喵?!?/br> “叫你陽陽?!卑沧幽o繃著嘴唇,似是想到什么,眼瞼抖了一下,“隨便起的。” “喵。”貓又蹭了過來。 時間流逝,安子墨意識到自己在這里停留的時間太久了。他從垃圾桶旁邊撿來一個別人不要的快遞箱子,把自己的外衣墊在箱子里面,又把小貓咪放進去,最后抱著箱子轉(zhuǎn)移到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做完這一切才慢吞吞回家。 他今天回來得有些晚,安想正準(zhǔn)備出去找他,就在門口與安子墨撞了個正著。 安想上下打量著兒子,“墨墨,你的外套呢?”這倆天都有雨,安想怕兒子著涼,于是每天都給他拿外套,他也很老實地每次穿出去帶回來。 安子墨繞過安想進屋,隨意把書包摘下,順口扯謊:“落在學(xué)校了。” “喔?!卑蚕霙]有懷疑,轉(zhuǎn)身去廚房榨了一杯果汁給兒子補充維c,接著開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救了奶貓后,安子墨變得心不在焉。 他不在和雙胞胎一起回家,總要找借口偷偷溜走,每次安想讓他穿出去的外套就沒有穿回來過。 安子墨的反常行為很快引起雙胞胎注意,兩個孩子人小鬼大,一番偵查跟蹤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 “爺爺,你偷偷養(yǎng)貓?。 ?/br> 裴諾聲音很大,安子墨眼皮一跳,把兩個不省心的拉進草叢。 “哇,它好可愛??!” 裴諾的注意力瞬間被奶貓吸引。 橘貓的生長速度很快,短短幾天時間就被安子墨養(yǎng)大許多。紙箱里有水,有衣服,甚至還有一顆看起來很眼熟的玩具球。裴言定睛一看,可不眼熟,那球就是他的?。?/br> “安子墨你偷我球!” 裴言還奇怪呢,他好好帶去學(xué)校的球怎么就離奇失蹤,原來被他拿來逗了貓! 安子墨用小樹枝逗著貓,懶得掀起眼皮,“緊急避險不算偷?!?/br> 裴言小臉懵逼,迷茫地咬住手指頭:“緊急避險是什么意思?” 安子墨扯了扯嘴唇,沒那精力和破小孩扯皮。 裴言見貓咪可愛也沒有計較,開開心心地和裴諾一起逗貓。 “哥哥,我們可不可以抱回家養(yǎng)呀?” 裴言搖頭:“大哥動物毛過敏?!闭f完看向安子墨,“你要不要抱回家養(yǎng),太奶奶肯定答應(yīng)?!?/br> 面對著二人飽含期待的視線,安子墨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 今天的看貓時間已過,安子墨重新把貓咪放回到箱子,起身向家里頭走。雙胞胎對視一眼,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側(cè)。 雙胞胎既然得知了秘密,安子墨每天看貓的時候也沒再刻意避開他們。尤其裴言還能從裴宸那里拿錢,拿來的錢能多給陽陽買貓糧,安子墨樂意極了。 周六日的時候安子墨要和安想去奶茶店,照顧陽陽的責(zé)任就落在雙胞胎身上。 安子墨在店里也沒什么事,安想做奶茶,他就在旁邊用平板學(xué)習(xí),或者看外語電影,一天過得倒也快。等結(jié)束完工作回家,安子墨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家,馬不停蹄向陽陽所在的地方跑。 沒有。 草叢空著。 那個快遞箱已被踩扁,貓糧奶粉打翻在地上。安子墨扒開草叢,仔細(xì)看草葉上還沾著幾滴新鮮的血跡。他嘴唇緊繃,眼底淬上寒冰,拽著綠草的手指死死收緊。 安子墨平靜起身,吸血鬼的基因令他有著不同常人的嗅覺,他順著血液的味道穿過人工湖,綠化地,最后在假山后面找到慘兮兮的雙胞胎。 他們蜷縮成一團,衣服褶皺,發(fā)絲凌亂,凡是露出的地方滿是傷痕。裴言看起來還好,就是嘴角青了一塊,看起來沒受什么大傷。裴諾比較慘,精心打理的漂亮辮子被人惡意剪短,手背紅腫,落在上面的鞋印都沒有來得及擦。 安子墨抿唇,視線下滑。 裴諾懷里的陽陽氣若游絲,一只耳朵被剪開,血染紅了那身漂亮的毛。貓的左腿詭異朝后扭曲,明顯是被惡意中傷造成的腿骨骨折。 “誰干的?!?/br> 他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感情。 雙胞胎身子一抖,齊齊看了過來。 安子墨臉上掛著他們從未見過的神情,不是憤怒,不是悲傷,甚至連淡漠都談不上,無悲無喜 ,似機器,又比機器冷冽。 裴諾睫毛眨動,眼淚開始掉。 “淚水不會告訴我答案。我在問你們是誰做的?!卑沧幽膽B(tài)度比剛才還要強勢,瞬間讓裴諾暫時停下哭聲。 “是……是住在隔壁棟的大孩子?!迸嶂Z一邊哽咽一邊說,她很怕,但還是一五一十地把真相告知給安子墨。 今天中午下了一場晴天雨,裴諾擔(dān)心貓咪,于是趁哥哥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帶毯子來看貓,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貓咪被幾個小學(xué)生帶走。 她追過去,眼前的畫面讓她膽戰(zhàn)心驚。 他們踢它,打它,用剪刀剪它耳朵,裴諾想保護貓,結(jié)果貓沒保護成,頭發(fā)也被剪了。這時候裴言也找了過來,同樣被幾個人打了一頓。 兩個孩子從沒有遭遇過這種情況,他們不知道怎么辦,甚至都不敢回家告訴大人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