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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季晨用力點了點頭,努力將眼眶里的淚憋回去。 “把它打出來?!奔绝Q楊手把手教著,“把靈力聚集起來,沖著他天靈蓋往眉心下三寸的地方,狠狠的打,往死里打。”他怕季晨心軟,不肯對這張臉下手,甚至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往前邁了幾步,抬起手,將旄節(jié)的頂端抬起,抵在了顧千山的頭上。 “我就知道……我會有這么一天的。”顧千山仰起頭,整個身子向后傾,他看向季晨的眼睛,血污之下,依舊清澈明亮,那眼睛背后藏著的靈魂,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還是如此。顧千山突然發(fā)了狂,嘴角一咧,說是哭,也是笑,肩頭**著,如瀕死的野獸。 他從懷里捧出了一個精致的罐子,那罐子看著陳舊,卻比周圍的新罐子更亮,他攥緊了它,輕柔地摸了摸生銹的瓶蓋,許久,那猙獰的神色里,終于流露出釋懷。 “咔噠”一聲,塵封二十年、銹跡斑斑的瓶蓋終于被擰開。 可那里面什么都沒有。 顧千山愣了,他臉上的沉醉、驚喜和癲狂,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顧不得面前少年,一把拍開了旄節(jié),舉起了罐子,對著微弱的燈光看了一遍又一遍,沒有……還是沒有,那罐子里是空的,它不該是空的! “我的……我……”顧千山將手伸進了空空如也的罐子,他急切,他恨不得能從那空氣里摸出什么東西,可那里面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 “去哪了?到哪去了?你剛才……你把她弄哪去了!她去哪了?!”rou身排斥得厲害,顧千山雙腿發(fā)軟,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他趴在地上,用僅剩的還能控制的雙手,緊緊攥住了季晨的褲腿,咆哮道:“你把她弄哪去了!還給我!你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她早就走了?!闭Z調(diào)綿柔,語氣卻是冰冷的,季鳴楊頭也不低,僅用眼角的余光睨了他一眼,他將腿向后一收,把褲腳從他爆出青筋的手里抽了出來,“你以為,你背叛親友,傷及無辜,用累累鮮血為她換來的另一條命,是她想要的東西么?” “她……”顧千山伏在地上,語塞半晌,終于發(fā)出了哀痛欲絕的哭聲,“我是為了她!為了她能活下去!我做錯了什么!不是你妨礙我……不是你,她不會無處可去!她的身體不會化成血水!她不會死!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她能活下去,她陪了我二十年,怎么會……不可能……” 季鳴楊冷笑一聲,道:“你問過她?” 顧千山噎了一下,辯解道:“這世上沒人不想活!沒有!你懂什么……你有孩子,我的如霜……纏綿病榻,連孩子都沒能給我留下!她怎么可能不想活!她一定愿意的!” “那她為什么還是走了呢?”季鳴楊的語調(diào)冰冷至極,“沒有人想死,沒有人不愿意活,她為什么寧愿死,再也沒有重生的那一天,也要離開你這個狹隘、淺薄,拿別人的尸骨給自己鋪路的人。二十年的時間里,你替她找了多少姑娘的身體,她有過哪怕一絲的反應嗎?” “她寧愿世上從此再也沒有她這個人,也不愿跟你一起,成為吃人血rou的怪物?!?/br> 顧千山瞪著眼睛,緊緊盯著那個滾落在地上的玻璃罐,二十年來,他將它摟在懷里,撫摸著,與它說話,與它交談,只盼著有一天,找到一個命格相切的女性,能讓她重返人間……哪怕現(xiàn)在要他顧千山死都可以,他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可她不要他的命,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命,連自己的命,她都不想要了。 這二十年,對于他的如霜來說,究竟是救贖還是折磨? 下班后,推開門,能看見她雖然生病,卻依舊燦爛的笑臉,能聽見她溫柔的問候,哪怕是貼著胸膛,聽到她雖然薄弱,但依舊堅強的心跳……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讓顧千山覺得幸福。生死有命……可他不想信命,當他看著許如霜一天天病重,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他只想為她、為他們,爭取一個幸福美滿的將來! 逆天就逆天,有什么做不了的! 可他沒想到……他為許如霜,在這個令他深惡痛絕的世上茍延殘喘了二十年。許如霜卻早已拋下他,散入塵煙,無跡可尋了。 顧千山捂著臉,抽噎著,發(fā)出一陣比哭還難聽的笑。他撐起身子,攥住了季晨的旄節(jié),將頂端對準了自己的腦袋。他的眼里滾出血淚,身上的最后一絲黑氣消失殆盡,用幾近懇求的語氣說:“殺了我,連灰都不要留下?!?/br> 昏暗的室內(nèi)霎時光芒大作,無數(shù)利刃一般的光束刺破光罩,蛛網(wǎng)般的皴裂,布滿了這層不堪一擊的壁壘。 它碎了。 在片刻間,碎成了無數(shù)的光點,穹頂之下,被禁錮的靈體全都掙脫出去,向著更高、更飄渺的輪回奔去。碎片紛紛落下,像一場紛紛揚揚的光雨。 季晨站在中央,抬起頭,眼里映出燦爛的影子。 光罩碎裂的瞬間,幾十雙手涌了進來,他們沖向他,圍住他,支起他早已癱軟的身體。 一雙手將他緊緊攬入了懷中,熟悉的溫度和力度,讓他的鼻子酸得厲害。他們在呼喚著他的名字,一夜之間,他好像成了許多個人的英雄。 可他只想當何云起一個人的小英雄。 “學長……”他將滿是血污的腦袋靠向熟悉的胸膛,突然笑了,“我也一樣,說話從來都算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