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顏培的笑容隨著他的講述逐漸凝固，慢慢變得苦澀起來：“我可能，還是太忙了，讓他等得太久了吧。新藥成功后，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更高難度的挑戰(zhàn)。人類太脆弱，也太渺小，為了活下去，我們不得不與這地球上各式各樣的疾病抗衡、斗爭。我開始一天天地沉溺在實驗之中，他經(jīng)常趴在隔離窗外等著，一等就是一整天，等得歪在椅子上睡過去，又等到慢慢醒過來?？蛇@次的瓶頸實在難以突破，我不得不花費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

    “直到他終于再也無法忍受我的實驗，突然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逼届o的語調(diào)里滲出了淺淺的凄涼，顏培抬起頭，注視著何云起的眼睛，又嘆了一口氣：“被他一起帶走的，還有我當(dāng)時最新的研究成果?！?/br>
    這大概就是三年前顏培的新藥研發(fā)突然中斷的原因。何云起點點頭，道：“這確實很讓人難過。”

    “從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繼續(xù)醫(yī)藥的研究了。我突然明白了過來，前一次的順利讓我被成功沖昏了頭腦。這個行業(yè)里的人，哪個不是十年坐穩(wěn)冷板凳呢，欲速則不達啊……我離開了實驗室，想要把他給找回來，我想告訴他，咱們以后不做實驗了，就好好的，出去逛街，一起吃遍各種美食，一起去各種有趣的地方……”

    說到這里，顏培的眼里似是有光，話里的情景，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他的腦海里輪轉(zhuǎn)了無數(shù)次，他該多希望能找回自己弄丟的人，重新拉起他的手，把錯失的陪伴和關(guān)懷都補償給他。

    “何先生……你知道嗎，你身邊的那個孩子，可真像他?！?/br>
    “他在里面嗎……”正在偷吃零食的艾莎一抬頭，對上了趴在前臺邊沿看著她的無精打采的臉，一見季晨來了，艾莎立刻將私藏的布丁從抽屜里拿了出來。季晨年紀(jì)小，平時對她也十分禮貌，就算老板作且無人性，這位準(zhǔn)老板娘還是十分和藹可親討人喜歡的。無論是身為朋友還是身為年長幾歲的jiejie，艾莎都對季晨頗為照顧。

    “我給你藏了布丁，你快嘗嘗，一會吃完了可別說是我給你的，老板說你最近要多吃鈣片，不讓我給你喂零食……你怎么了？”艾莎的布丁托在手里，好半晌了也沒見他伸出手來接，抬頭細看才發(fā)現(xiàn)，站在臺前的人比剛才還要蔫。熱心的艾莎想起老板囑咐過的話，趕緊從臺后繞了出來，這一湊近了才看清，季晨的臉色并不好，顯然是身體不舒服。

    “有點低燒，老毛病而已?！笔莅桶偷纳倌陻[了擺手，向后退開了幾步，朝著一旁的沙發(fā)慢慢踱去，“我去那邊休息一會……沒事的?！?/br>
    雖然何云起吩咐了今天下午不必來接他下班，可難得沒課的季晨還是想要跑這么一趟。自從年后，管轄區(qū)里的靈體莫名其妙地開始增多，如果只是普通的死靈，尾七過后就會自己慢慢離開，可非常不巧，他所在的小組管理的區(qū)域，在這段時間里頻繁地出現(xiàn)了兇惡的怨靈。光他一路趕來的路上就收拾了兩個妄圖在路邊抓交替的家伙。

    與怨靈纏斗時消耗的靈力超了標(biāo)，等到季晨咬著牙將它們消滅時，身上的溫度已經(jīng)陡然升高了。

    季晨知道艾莎不能理解這發(fā)燒的老毛病，但他也沒辦法跟她解釋自己發(fā)燒的原因，面對這位熱心員工的擔(dān)憂，季晨只能一一應(yīng)著，端來的熱水喝了，遞來的毯子蓋了，直到艾莎說要出去買藥，季晨才終于無奈地將她扯了回來，虛弱地懇求著：“你讓我睡一會……就一會，你是前臺，你走了來人了怎么辦……”

    拗不過這位小朋友，艾莎只能點了點頭，墻上的時針很快就要走到五點，這一趟咨詢結(jié)束，何云起就該出來了，到時候再跟他說說季晨的情況也不遲。

    可時間一到，先走出來的并不是她的老板，而是今天預(yù)約了咨詢的客戶。

    顏培的個子很高，身形頎長，當(dāng)他捏著還帶有咖啡漬的紙杯走出來時，那股天然的壓迫感讓艾莎的心跳都頓了頓。完成最后的工作交接就該下班了，艾莎趕緊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表格抽出來，急急忙忙地往顏培跟前趕，可走出咨詢室的顏培并沒有搭理這位勤懇的員工。

    他的目光毫不掩飾地鎖定在了休息區(qū)里，蜷縮在單人沙發(fā)中小憩的季晨身上。

    身體的不適讓季晨的感官變得遲緩。他感覺到有人正在靠近，卻沒想到底是誰，咨詢結(jié)束了嗎？何云起該出來了吧，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是不是又要著急了……他想試著坐直，站起來，最好能給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人一個擁抱。

    然而發(fā)熱的身體跟不上他的思維，在他做出決定，并決定實施的那一刻，他軟綿綿的身軀朝著正前方地板的方向傾倒下去。

    第54章 鏡（6）

    “不像?！?/br>
    咨詢室內(nèi)，顏培的話剛沒掉最后一個尾音，何云起便立刻開口做出了回應(yīng)，比他之前的任何一句話都回得干脆而利落。顏培吸了口氣，似乎打算就這個問題展開探討，可還沒等他開口，何云起就將剛才的話又重復(fù)了一次：“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從內(nèi)到外，都不像。”

    顏培失笑：“何先生，你沒見過我的小朋友，就能這么斷言不像嗎？”

    “我倒認為您的話非常失禮，他就是他，根本談不上像或者不像另一個人，人有七情六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長久的思念或許會讓您將別人錯認為您過去的伴侶，但無論如何，請不要用傷害他人的手段來進行跟蹤和揣測?！焙卧破鸬恼Z氣如他的表情一樣平淡，可那字句飽含的壓迫感還是讓人無法就此忽視，“他就是他，如果要尋人，我建議您上電視臺或者社交媒體發(fā)布公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