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這段采訪的。軍政府議事廳內(nèi)哭聲震天，可在她眼里全部變成了默片、失去了聲音以及色彩。在一片悲愴欲絕之中，她打開窗子向外望去，面對著外面漸漸盎然起來的春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平靜地說了句：“我去高昌，接將軍‘回家’?！?/br>
    “我也去！”

    顧明宇幾乎是她話音未落就舉起了手。他原本就是沈長河的忠實擁躉，剛才哭得比誰都真情實感，這回當然是當仁不讓。李云凌看了他一眼，搖頭：“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不過將軍交待過，讓我們送你安全回上京——我記得你是醫(yī)學生來著？正好接下來牛痘接種這件大事你也能幫上忙，先留在涼州吧?！?/br>
    顧明宇還想反對，可卻被李云凌往下壓了壓手，終究是沒敢說話。張儉之這時也輕聲道：“李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儉之兄，”李云凌正兒八經(jīng)地轉(zhuǎn)頭看他，道：“現(xiàn)在主事之人就是你我二人，國事不可一日無主；再者我此行也不危險，不需要那么多人，內(nèi)憂外患接下來都得你一人扛著，就辛苦你留下來了?！?/br>
    “哈，輪到你惺惺作態(tài)裝好人了??！”有人立即發(fā)難：“當初張秘書力主救人，那時就是因為你一意孤行拒不發(fā)兵，方才釀成今日大錯！”

    “對，都怪這個女人！”

    “你得給將軍償命！”

    “應(yīng)該把你送上軍事法庭！”

    ……

    此起彼伏的吵嚷聲中，李云凌痛苦地蹙起眉頭，最后逐漸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抬手對著天花板“砰”地放了一槍，厲聲罵了句粗話：“吵個雞*巴吵！”

    抬頭看向頭頂多出來的子彈眼兒，一眾官員齊刷刷地閉上了嘴，只剩下仇恨的眼神證明他們還是活人。李云凌也發(fā)覺自己做的過火了些，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才啞聲道：“不去救他是我的主意，但如果當初不這么做，諸位老爺們的尸體恐怕早已掛在城墻上了！事已至此，李某可以一力承擔所有責任，可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盡快將疫苗生產(chǎn)出來投入使用、盡快恢復(fù)生產(chǎn)民生，其他的等塵埃落定再說?，F(xiàn)在還是戰(zhàn)時狀態(tài)，從今天起，誰再敢像剛才那般放肆，李某不介意給他的腦袋開個天窗！”

    簡單粗暴地“鎮(zhèn)壓”把文官們的指責和質(zhì)疑鎮(zhèn)壓了下去，李云凌便隨即沉默寡言地帶了幾名親信便匆匆趕往西北邊境。迎接她的正是徐曼舒——多年不曾見過幾面的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徐曼舒率先開口打了招呼：“小凌凌！”

    “徐先生?！崩钤屏栉⑿χ斐鍪郑隽藗€握手的姿勢?？尚炻鎱s沒回握住她的手，而是張開雙臂擁抱了她一下，親昵地用高高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臉：“你最近幾年是怎么啦，越來越像古板無趣的政客了！”

    被溫香軟玉報了個滿懷，李云凌饒是個女人，也多少有些臉紅：“那，那個徐先生，我是來向高昌皇帝要人的?！?/br>
    此言一出，氣氛詭異地沉寂了下去。半晌，徐曼舒才神色黯然道：“你聽說那個消息了吧？關(guān)于老沈……”

    “我知道，外界傳言他死了。”李云凌淡淡道：“可是徐先生，你真的相信他會死得這么……這么毫無價值嗎？”

    “你不信？”

    “對，我不信?！?/br>
    李云凌拂了一把吹在臉上的大漠黃沙，有些難受地呸呸呸往外吐了幾口沙子：“靠這都什么鬼天氣！徐先生，這么跟你說吧，你之前在信里給我寫了一句將軍囑咐我的話，還記得嗎？”

    “記得。”徐曼舒道：“他確實讓我轉(zhuǎn)告你，他不是朱祁鎮(zhèn)，但你要做于廷益，大局面前懂得取舍。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云凌并不解答她的疑問，而是換了個話題：“我來這邊的路上聽到一個好消息：前日曾圍困涼州城的百越定北王軍團，在回國的路上被一支歸屬不明、但疑似嬴風時代遺留的‘黑風騎’截殺，與此同時百越國內(nèi)發(fā)生政變，而定北王的大部隊都滯留在兩國交界處一時半會兒都走不了——也就是說，等定北王趕回去的時候，百越恐怕已經(jīng)易主了?！?/br>
    “你是說……”徐曼舒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了：“這是沈長河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

    “我只能說，有這種可能。將軍既然能猜到百越會趁他蒙難偷襲涼州、還能事先安排軍隊予以截殺與百越國內(nèi)反叛勢力里應(yīng)外合，那么他一定在離開西南之前做了萬全準備。之所以當初讓我留守西南并賦予軍事指揮大權(quán)，大概也是相信只有我才能力排眾議，按照他的計劃和安排實施下去。”

    聞言，徐曼舒幾乎是肅然起敬了：“小凌凌，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你怎么推算出這么多事實來的？”

    李云凌難得疲憊地擺了擺手，道：“只是推測，未必成真。其實我也懷疑他是真的死了，老實跟你說，我到現(xiàn)在腿都是發(fā)軟的，只是哭不出來罷了。”

    “李云凌，你真的喜歡他么？”

    沒想到徐曼舒居然問出了這么個八卦的問題，李云凌一愣，繼而失笑道：“肯定是喜歡的??！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是想睡他，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我要是個爺們兒，可能就沒這么多磨磨唧唧我愛你你不愛我，直接提*槍大戰(zhàn)一晚不就得了?！?/br>
    徐曼舒被她這無所謂的態(tài)度和太過“超前”的思維方式震驚了。她自己是只喜歡女人的，可至少她還自認為女人，可李云凌……她是不是已經(jīng)把自己當成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