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副棺材自駕去云南，估計我們是古今第一批，當然，倒斗的不算，車上的氣氛有些詭異，我和小莫在前邊，黑子在后邊，全程迷之沉默。這漫長的旅途，我不禁問小莫：“一直開車的話，你會累嗎？”

    小莫笑著回看我一眼：“我沒關(guān)系的，我的感官和你們?nèi)祟惒煌?，而且我有靈力，等到了地點，休息一下好了。”

    我透過后視鏡看到黑子在后座上看著我，便扭頭問他，“你是不是有話要說?！?/br>
    “不錯。”黑子說，“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按理你只是個普通人，雖然自帶鬼氣，但說到底就是個人類，怎么會和狐貍精，許盈盈還有那個男人在一起，而且，那男人叫什么？你們?yōu)槭裁炊疾徽f？”

    我看看小莫：“可以說嗎？”

    小莫聳聳肩，“沒所謂吧，反正也不會有什么影響?！?/br>
    “昨晚那個男人叫蕭晟，你肯定不知道——”

    “蕭晟？”黑子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永生之人？千年來，唯一的一個永生之人?！?/br>
    我詫異，“你知道？聽說過？”

    黑子釋然了，他苦笑：“原來是他，蕭晟是南朝親王，死后成為永生之人，活了近千年，他的名字我們業(yè)內(nèi)可是都聽過的，而且?guī)缀跸喈斢诨钤诮炭茣锏囊粯樱瑳]人見過他，據(jù)說他始終追隨一位女子……”黑子的眼神看著我，慢慢產(chǎn)生了變化。

    我嘆口氣，“我就是那個女人，始終逃不開他手掌心的女人?！?/br>
    黑子略一沉吟，“聽你的意思，好像很不高興?！?/br>
    我心說，任誰被那樣對待幾個月都不會高興的吧！真是不想說話了。

    黑子追問：“可是蕭晟一直以來從不會干涉我們的事，只聽說他和鬼界有嫌隙，卻不知道還做起了義工?！?/br>
    我疑惑道：“什么意思？”

    小莫說：“他是說，蕭晟現(xiàn)在做好事，也是多管閑事。說白了，他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栽在我們手里了?！?/br>
    “這樣啊?！蔽覒蛑o地看了黑子一眼，“其實我也有很多疑問，比如你為什么甘心用生生世世地惡業(yè)報應來換這幾十年的舒坦，你做這行真的沒有后悔過？”

    “人生在世，短短數(shù)十載，眨眼即逝，如果死后真的可以收那么長時間的折磨，而不入輪回，也不失為福?！?/br>
    黑子有時候說起話來，文白夾雜，讓我聽不明白，理解不透。

    “你不過普通人，沒接觸過多，自然無法理解我?！?/br>
    我說：“可是我明明白白的知道一件事?！?/br>
    黑子看著我的眼睛，示意我繼續(xù)。我說：“殺人就是不對的?！?/br>
    “你在指責我殺了那個孩子。”他非?？隙ㄎ业囊馑?。

    我補充道：“許盈盈說，你不止殺了一個。”

    黑子猥瑣地一笑，說：“都是為了生存嘛?！?/br>
    我皺皺眉，不愿意再和他搭話。

    “誒，你再多說點，你們?yōu)槭裁匆欢ㄒ堰@小鬼送走??？”

    “因為人性?！蔽液藓薜恼f。

    黑子不削一顧，“人性能喂飽你？就像這小鬼，生前沒人疼沒人愛，他要是有人重視，家里也不會把他送人。所以這就是命，你要姓命。”

    “那我們現(xiàn)在要把他解放，也是他的命?！蔽艺f。

    黑子哼了一聲，這時，小莫突然說：“你干什么？！”

    我一愣，回頭看他，黑子臉上出現(xiàn)了惶恐。小莫趕緊把車靠邊，我才注意到原本我的后邊位置是沒有人的，現(xiàn)在多了一個小男孩，這孩子紅色衣服紅色褲子，脖子上一圈淤青，臉色黑得嚇人。

    是小鬼。

    我緊張地咽了口唾液，小莫平靜地看著他，小鬼卻像是沒有注意我們，而是兇巴巴地瞪著黑子，黑子抬手念符，“你別過來！”

    小莫冷哼：“報應就是這么快。后悔了嗎？”

    我拉拉小莫，這孩子不會真的要對黑子動手吧？小莫安撫性地拍拍我的手背，說：“沒關(guān)系的，小鬼的力量還不夠，現(xiàn)在又被黑子控制著?！?/br>
    “你們快幫我一下啊，我身體里被蕭晟的靈力壓制著，根本使不了多少力！”黑子惶恐地說。

    小莫抬手用靈力圈住小鬼的身體，我遲疑了片刻，用真誠地語氣對小鬼說：“你，能聽懂我們之間的談話嗎？”

    小鬼透著陰氣的眼睛轉(zhuǎn)向我，點了點頭。我嚇得一個瑟縮，他周身都是黑漆漆地鬼氣，再搭上身上的紅衣服，別提多恐怖了，而且這樣一只小鬼還坐在你的后邊，直勾勾的盯著你。我說：“那你應該知道，我們現(xiàn)在帶你回家?！?/br>
    小莫見小鬼半天沒動靜，放心不少，于是繼續(xù)開車上路。

    小鬼沒有消失，他就坐在位置里，低垂著頭。黑子被他嚇得不輕，他大概也是沒想到本該受他控制的小鬼，怎么會突然脫離控制要殺他，可能他沒想到會這么快。

    小鬼在沉默了半小時后，終于開口說了第二句話，“謝謝你們。”

    我和小莫對視一眼，小莫專心開車，我回首試著和他交談，“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用稚嫩地童音說：“阿金，我叫阿金。我有四個哥哥，一個jiejie，我是家里最小的，別的不記得了?！?/br>
    我笑著喊了他一聲，“阿金?！?/br>
    阿金眼圈周圍的黑氣消散許多，他說：“我記得我被他綁在火上烤，被關(guān)在黑黢黢的地方幾天幾夜，我要聽他的話，為他做事情，拿別人身上那些好看的顏色，放到他的身上?！?/br>
    黑子說：“我每天晚上供奉你，哪次大意過？！你既然是小鬼，當然要做小鬼該做的事?！?/br>
    我聽不下去黑子的話，這個人心狠手辣，三觀不正，難怪會做出這么喪盡天良的事情，小莫看了我一眼，然后用靈力封住了黑子的嘴。黑子大驚，嗚嗚咽咽地掙扎要說話，但是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阿金盯著黑子的眼神再次變得怨毒，我看著這個孩子，實在不忍心，“阿金，阿金，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比如，你和哥哥一起玩?！?/br>
    阿金把目光轉(zhuǎn)向我，眼睛里渾黑如墨，“我記得，但是后來阿媽把我賣給親戚，親戚家對我不在乎，我又賣到了他的手上，他一開始的幾天對我很好，有一天讓我換上這身衣服，然后把我吊在樹上?！?/br>
    我心里難過，“別說這些，說說你為什么可以脫離他的控制吧。”

    阿金微微歪著腦袋，說：“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覺舒服的鎖鏈不見了，然后我可以出來了。”

    我心想，可能這就是蕭晟封住黑子靈力所起的作用吧。這孩子太可憐，好像跟他說什么，都會帶入一個怪圈，因為他剛成為小鬼不過八九個月，思想尚不成形。

    小莫說：“他的邪氣還沒有鼎盛，但是靈力很厲害，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孩子天賦極高，還是心中的怨氣深重?！?/br>
    雖然現(xiàn)在坐在后邊的阿金周身已經(jīng)隱藏了黑氣，但我還是隱隱覺得他是怨氣深重，所以靈力充沛。小莫看了我一眼，表示同意。

    好在阿金還保有自己的意識，但就是這一點才讓他更惹人憐惜。有自己還為人時的記憶，卻成了一只被人圈養(yǎng)的小鬼。

    “我知道你在考慮我的事。”阿金突然說道。

    我一嚇，趕緊看他，“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和他們不一樣?！?/br>
    是嗎？我自己都不知道。

    小莫笑道：“你的眼神的確和其他人不同。”

    我奇怪地看著小莫，結(jié)果小莫卻說，“這個描述不出來的，只可意會。”

    我們一路高速前行，半夜的時候我有些困了，往后看了一眼。

    正好小莫注意到我的動作，他說：“阿金回到黑子的身體里了。”

    我再看看黑子，他整個人躺在后座里，心安理得，睡得天塌不驚。我幽幽地嘆了一聲，“難怪都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看他這沒心沒肺地樣子，我信了。”

    小莫說：“因果輪回自由道理，你不用只看眼前。”

    我大致能理解小莫的意思，便說：“我先睡一會，你一個人開車還可以嗎？”

    小莫微微笑道：“我是狐貍嘛，你睡吧，我如果困了會下高速靠邊的?！?/br>
    我點點頭，“辛苦你啦?！?/br>
    在車里睡覺，還是坐著睡，肯定不會睡得很熟，我也是幾番醒轉(zhuǎn)，換了好幾次姿勢都睡不踏實。每每睡個十幾分鐘，就要換一次動作。

    后來也不知到了幾點，小莫輕輕推推我：“小童？”

    我迷迷糊糊睜眼睛，“怎么了？”

    小莫把我抱下車，弄得我一愣，但是現(xiàn)在睡意侵襲，什么都顧不上。我軟弱無力地倚著小莫的肩膀，他抱著我放進一個帳篷里，然后蓋上薄被?！昂煤盟挥X?！?/br>
    我滿腦子都是困倦，根本沒想著爬起來多問一句，或者多看一眼，幾乎沾枕即睡。不過，我有一點非常模糊的感覺，我感覺到自己躺著的旁邊似乎有個人，而且是我非常熟悉的人。我熟悉他的氣息，熟悉他的輪廓，熟悉……

    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