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強毅，素不知書，忠義出自天性。恨金人切骨，所俘金人，立刻處死，未嘗獻馘計功。及死事后，為高宗所聞，追贈奉國節(jié)度使，賜謚忠烈。

    岳飛方引兵赴援，至泰州，聞楚州已陷，不得已還軍。金兀術(shù)聞楚州得手，北路已通，便整裝欲歸。忽聞京湖、川陜宣撫使張浚自同州、鄜延出兵，將襲擊中途。因又變了歸計，擬轉(zhuǎn)趨陜西，為先發(fā)制人的計策。兀術(shù)固是能軍?？汕山鹬饕嘤忻?，調(diào)他入陜，遂自六合引兵西行。到了陜西，與婁室相會?；貞?yīng)六十五回。婁室談及攻下各城多被張浚派兵奪去，心實不甘，所以請命主子，邀一臂助。兀術(shù)道：“張浚也這般厲害嗎？待我軍與決一戰(zhàn)，再作區(qū)處?！痹瓉韽埧Ｗ越祮⑿?，直抵興元，適當金婁室攻陷鄜延及永興軍，關(guān)隴大震。浚招攬豪俊，修繕城隍，用劉子羽為參議，趙開為隨軍轉(zhuǎn)運使，曲端為都統(tǒng)制，吳璘、吳玠為副將，整軍防敵，日有起色。既而婁室攻陜州，知州李彥仙向浚求救。浚遣曲端往援，端不奉命，彥仙日戰(zhàn)金兵，卒因援師不至，城陷自殺。婁室入關(guān)攻環(huán)慶，吳玠迎擊得勝，且約端援應(yīng)，端又不往。玠再戰(zhàn)敗績，退還興元，極言端失?？１居卸俗灾?，至是始疑端不忠；及聞兀術(shù)入寇江淮，意欲治軍入衛(wèi)，偏端又從中作梗，但諉稱西北兵士不習水戰(zhàn)?？Ｄ艘蛞缮?，罷端兵柄，再貶為海州團練副使，安置萬安軍，端實不端，加貶已遲。自督兵至房州，指日南下。一面遣趙哲復鄜州，吳玠復永興軍，復移檄被陷各州縣，勸令反正。各州縣頗多響應(yīng)，再歸宋有。

    至兀術(shù)北歸，浚自還關(guān)陜，調(diào)合五路大軍，分道出同州、鄜延，東拒婁室，南擊兀術(shù)。是段補接六十六回中語。兀術(shù)因此赴陜，會婁室軍相偕西進?？Ｘ秸偌鹾咏?jīng)略劉錫、秦鳳經(jīng)略孫偓、涇原經(jīng)略劉锜、環(huán)慶經(jīng)略趙哲并及統(tǒng)制吳玠，合五路大兵，共四十萬人，馬七萬匹，與金兵決一大戰(zhàn)。當令劉錫為統(tǒng)帥，先驅(qū)出發(fā)，自率各軍為后應(yīng)。統(tǒng)制王彥入諫道：“陜西兵將不相聯(lián)絡(luò)，未便合作一氣，倘或并出，一有挫失，五路俱殆，不若令各路分屯要害，待敵入境，檄令來援，萬一不捷，尚未為大失哩?！笨Ｎ匆詾槿?。劉子羽又力言未可?？？坏溃骸拔邑M不知此理？但東南事尚在危急，不得已而出此。若此處擊退狡虜，將來西顧無憂，東南可專力御寇了。”志固可嘉，勢卻不合。吳玠、郭浩又皆入諫，浚仍然不從，遂麾軍啟行。前隊進次富平，劉錫會集諸將，共議出戰(zhàn)方法。吳玠道：“兵以利動，此間一帶平原，容易為敵所乘，恐有害無利，應(yīng)先據(jù)高阜，憑險為營，方保萬全?！备鲗⒍嗄繛橛卣?，齊聲道：“我眾彼寡，又前阻葦澤，縱有鐵騎前來，也無從馳騁，何必轉(zhuǎn)徙高阜哩！”劉錫因眾議不同，亦未能定奪。諸將各是其是，統(tǒng)帥又胸無定見，安得不?。科珚涫乙E至，部下皆輿柴囊土，搬投澤中，霎時間泥淖俱滿，與平地相似。胡馬縱轡而過，進逼宋將各營，兀術(shù)也率眾趨到，與婁室為左右翼，列陣待戰(zhàn)。劉錫見敵已逼近，當命開營接仗。吳玠、劉锜等敵左，孫偓、趙哲等敵右。左翼為兀術(shù)軍，經(jīng)劉锜、吳玠兩人身先士卒，鼓勇馳突，前披后靡。兀術(shù)部眾雖經(jīng)過百戰(zhàn)，也不免少怯，漸漸退后，兀術(shù)也捏了一把冷汗。惟婁室領(lǐng)著右翼與孫偓、趙哲兩軍廝殺，孫偓尚親自指揮，不少退縮，偏趙哲膽小如鼷，躲在軍后，適被婁室看出破綻，竟領(lǐng)鐵騎直奔趙哲軍，哲慌忙馳去，部眾隨奔，孫軍也被牽動，不能支持，頓時俱潰。劉锜、吳玠兩軍望見右邊塵起，已是驚心，怎禁得婁室殺敗孫、趙，又來援應(yīng)兀術(shù)，并力攻擊。于是劉锜、吳玠亦招架不住，紛紛敗北。統(tǒng)帥劉錫見四路俱敗，還有何心戀戰(zhàn)？當然的退走了。一發(fā)牽動全局，故師克在和，不在眾。

    張浚駐節(jié)邠州，專聽消息，忽見敗兵陸續(xù)逃回，料知邠州亦立足不住，只好退保秦州，及會見劉錫，痛加責備。劉錫歸罪趙哲。乃召哲到來，數(shù)罪正法，并將錫謫竄，安置合州，飭劉锜等各還本鎮(zhèn)，上書行在，自請待罪。旋接高宗手詔，尚多慰勉語，浚益加憤激。怎奈各軍新敗，寇焰日張，涇原諸州軍多被金兵攻陷，還有叛將慕洧（w ě i）導金兵入環(huán)慶路，破德順軍。浚自顧手下，只有親兵一二千人，哪里還好再戰(zhàn)？且警耗日至，連秦州也難保守，沒奈何再退至興州?；蛑^興州也是危地，不如徙入蜀境，就夔州駐節(jié)，才有險阻可恃，永保無虞?？Ｅc劉子羽商議，子羽勃然道：“誰創(chuàng)此議，罪當斬首！四川全境向稱富庶，金人非不垂涎，徒以川口有鐵山，有棧道，未易入窺，且因陜西一帶，尚有我軍駐扎，更不能飛越入蜀。今棄陜不守，縱敵深入，我卻避居夔、峽，與關(guān)中聲援兩不相聞，他時進退失計，悔將何及？今幸敵方肆掠，未逼近郡，宣司但當留駐興州，外系關(guān)中人望，內(nèi)安全蜀民心，并急遣官屬出關(guān)，呼召諸將，收集散亡，分布險要，堅壁以待，俟釁而動，庶尚可挽救前失，收效將來?！辟┵┒?，無一非扼要語?？Ｆ鹱溃骸皡④娝陨跏?，我當立刻施行?！毖韵?，即召諸參佐，命出關(guān)慰諭諸路將士。參佐均有難色，子羽竟挺身自請道：“子羽不才，愿當此任?！笨４笙?，令子羽速往。子羽單騎徑行，馳至秦州，檄召散亡各將士。將士因富平敗后，懼罪而逸，幾不知張浚所在。及奉命赦罪，仍復原職，自然接踵到來。不消數(shù)日，便集得十余萬人，軍勢復振。子羽返報張浚，即請遣吳玠至鳳翔，扼守大散關(guān)東的和尚原。關(guān)師古等聚熙河兵，扼守岷州的大潭縣。孫偓、賈世方等集涇原、鳳翔兵，扼守階、成、鳳三州。三路分屯，斷敵來路，金兵始不敢輕進。且因婁室病死，兀術(shù)自覺勢孤，暫且擇地屯兵，俟養(yǎng)足銳氣，再圖進步，這且待后再表。

    且說金撻懶略地山東，進陷楚州，且分兵攻破汴京。汴守上官悟出奔，為盜所殺。汴京系北宋都城，舊稱東京，河南府稱西京，大名府稱北京，應(yīng)天府稱南京，至是盡為金有。金主晟本無意中原，從前遣粘沒喝等南侵，曾面諭諸將道：“若此去得平宋室，須援立藩輔，如張邦昌故事。中原地由中原人自治，較為妥當。”粘沒喝奉諭而出。及四京相繼入金，復提及前議。劉豫聞這消息，亟用重金饋獻撻懶，求他代為薦舉。撻懶得了重賂，頗也樂從，遂轉(zhuǎn)告粘沒喝，請立劉豫為藩王。粘沒喝不答。撻懶再致書高慶裔，令替劉豫作說客。慶裔受金命為大同尹，即就近至云中，謁見粘沒喝道：“我朝舉兵，只欲取兩河，所以汴京既得，仍立張邦昌。今河南州郡已歸我朝，官制尚是照舊，豈非欲仿張邦昌故事么？元帥不早建議，乃令恩歸他人，竊為元帥不取呢?！闭硾]喝聽了此言，不由得被他哄動，遂轉(zhuǎn)達金主。金主即遣使至東平府，就劉豫部內(nèi)咨問軍民，應(yīng)立何人。大眾俱未及對，獨豫同鄉(xiāng)人張浹首請立豫。眾亦隨聲附和，因即定議，使人返報金主。撻懶亦據(jù)情上聞，金主遂遣大同尹高慶裔及知制誥韓昉備璽綬寶冊，立劉豫為齊帝。豫拜受冊印，居然在大名府中耀武揚威的做起大齊皇帝來了。

    高宗建炎四年九月，即金主晟天會八年，大名府中也筑壇建幄，請出那位賣國求榮的劉豫，穿戴了不宋不金的衣冠，郊過天，祭過地，南面稱尊，即偽皇帝位。用張孝純?yōu)樨┫啵钚P為左丞，張柬為右丞，李儔為監(jiān)察御史，鄭億為工部侍郎，王瓊為汴京留守，子麟為大中大夫，提領(lǐng)諸路兵馬，兼知濟南府事。張孝純嘗堅守太原，頗懷忠義，后因粘沒喝勸降，遂致失節(jié)。粘沒喝遣他助豫，豫因拜為丞相。豫升東平府為東京，改東京為汴京，降南京為歸德府，惟大名府仍稱北京，命弟益為北京留守。且自以為生長景州，出守濟南，節(jié)制東平，稱帝大名，就四郡間募集丁壯，得數(shù)千人，號為云從子弟。尊母瞿氏為太后，妾錢氏為皇后。錢氏本宣和宮人，頗有姿色，并習知宮掖禮節(jié)。豫乃舍妻立妾，格外加寵。君國可背，遑問妻室！即位時，奉金正朔，沿稱天會八年，且向金廷奉上誓表，世修子禮。嗣因金主許他改元，乃改次年為阜昌元年。嗣是事金甚恭，贈遺撻懶，歲時不絕。撻懶心下甚歡，尋又想了一法，特將一個軍府參謀縱使南歸，令他主持和議，計害忠良，作了金邦的陪臣，宋朝的國賊。這人非別，就是遺臭萬年的秦檜。大忠大jian，必用特筆。自徽、欽二帝被擄，檜亦從行。應(yīng)六十二回。二帝輾轉(zhuǎn)遷徙，至韓州時，檜尚隨著?；兆诼効低跫次?，作書貽粘沒喝，與約和議，曾命檜潤色書詞。檜本擅長詞學，刪易數(shù)語，遂覺情文凄婉，詞致纏綿。及粘沒喝得了此書，轉(zhuǎn)獻金主，金主晟也加贊賞，因召檜入見，交與撻懶任用。撻懶本金主晟弟，頗握重權(quán)，及奉命南侵，遂任檜參謀軍事，兼隨軍轉(zhuǎn)運使。檜妻王氏曾被金軍掠去，同檜北行。檜既得撻懶寵任，王氏自然隨侍軍中?；蛘f王氏與撻懶私通，小子未得確證，不愿形諸楮墨，《說岳傳》中謂王氏與兀術(shù)私通，尤屬大謬。秦檜夫婦并不在兀術(shù)軍中，何從與私？后人恨她同害岳飛，姑作快論，但究不免虛誣耳。惟制造軍衣，充當廚役，王氏亦嘗在列。撻懶因秦檜夫婦勤勞王事，格外優(yōu)待。檜夫婦亦誓愿報效，所以將前此拒立異姓的天良，已在幽燕地方拋棄得干干凈凈。撻懶相處已久，熟悉他兩口兒的性情，遂與他密約，縱使還南。檜遂挈妻王氏航海至越州，詐言殺死監(jiān)守，奪舟回來。廷臣多半滋疑，謂檜自北至南，約數(shù)千里，途中豈無譏察？就使從軍撻懶縱令來歸，亦必拘質(zhì)妻屬，怎得與王氏偕行？于是你推我測，莫明其妙。獨參知政事范宗尹、同知樞密院事李回素與檜善，力為析疑，并薦檜忠誠可任。高宗乃召檜入對，檜即首奏所草與撻懶求和書，并勸高宗屈從和議，為迎還二帝、安息萬民地步。高宗甚喜，顧謂輔臣道：“檜樸忠過人，朕得檜很是欣慰。既得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豈非是一大幸事么？”要他來誤國家，原是幸事。遂拜檜為禮部尚書，未幾即擢為參知政事。小子有詩嘆道：

    圍城守義本成名，何意歸來志已更？假使北遷身便死，有誰識是假忠貞？

    檜既邀寵用，因請高宗定位東南。高宗升越州為紹興府，且詔令次年改元紹興，一切后事，詳見下回。

    趙立為知州，而忠義若此，劉豫為知府，而僭逆若彼，兩相比較，愈見立之忠與豫之逆。若張浚，若秦檜，亦足為比較之資。浚與趙立，名位不同，原其心，猶之立也，不得因其喪師，而遂目為不忠。檜與劉豫，行跡不同，原其心，猶之豫也，不得因無叛跡，而遂謂其非逆。故立與豫固本回之主也，而浚與檜亦本回之賓中主耳。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不期于此回兩見之。

    第六十九回破劇盜將帥齊驅(qū)，敗強虜?shù)苄种?/br>
    卻說建炎四年冬季，下詔改元，即以建炎五年改為紹興元年。高宗因秦檜南歸，得知二帝消息，因于元旦清晨率百官遙拜二帝，免朝賀禮。自從金人南下，sao擾中原，兵民困苦流離，多嘯聚為盜，迭經(jīng)各路將帥，剿撫兼施，盜稍斂跡。惟尚有著名盜目，忽降忽叛，為地方患，宋廷復設(shè)法羈縻，令為各路鎮(zhèn)撫使，如翟興、薛慶、陳求道、李彥先等，既食宋祿，頗知效力王事，甘為國死。獨襄陽盜桑仲，江淮盜戚方、劉忠、邵青，襄漢盜張用，建州盜范汝為未曾剿平。又有叛賊李成，本為江東捉殺使，建炎二年叛據(jù)宿州，為劉光世所破，竄跡江淮、湖湘，橫行十數(shù)郡，勢最強橫，且多造符讖，煽惑中外。高宗特命呂頤浩為江東安撫制置使，令討李成，反為成部馬進所敗，且將江州奪去。頤浩實屬無能。時王彥破桑仲，岳飛破戚方。戚至張俊處乞降，俊拜表奏聞。高宗乃授俊江淮招討使，岳飛為副，往討李成?？∷旒s飛會師，飛尚未至，忽得筠州急報，州城被馬進破陷了?？^然道：“江、筠迭失，豫章危了，我不可不先往?！彼祺獗备埃Y入豫章，自喜道：“我得入洪州，破賊不難了?！碑斚铝钴娛繄员谇逡?，固守勿動，一面檄飛到洪州。馬進領(lǐng)著黨羽乘勝進犯，連營南昌山，聲勢銳甚，俊并不發(fā)兵，但飭軍固守。相持旬余，進致書約戰(zhàn)，書中字跡寫得很大?？∑弥夘^小楷，約略答覆，也未嘗說明戰(zhàn)期。進以為怯，殊不設(shè)備?？汕稍里w領(lǐng)兵到來，入城見俊，問及戰(zhàn)守情狀。俊與言大略，飛接口道：“現(xiàn)在卻不妨出戰(zhàn)了。賊勢雖眾，只顧前不顧后，若用奇兵沿著江流截住生米渡，再用重兵潛出賊右，攻他無備，定可破賊?！笨O口稱善。飛因自請為先鋒，俊益大喜，遂令楊沂中帶精騎數(shù)千往截生米渡，更遣飛自率所部掩擊賊寨。

    飛重鎧躍馬，直趨西山，行近賊營，便當先突入，部眾一齊隨上。馬進急出營抵敵，甫至門首，見岳飛已挺槍刺來，慌忙用刀招架，戰(zhàn)不數(shù)合，即被飛殺敗，拖刀逃走。飛率眾追殺，但見得人仰馬翻，血飛尸積，不到一時，已將各座營盤一律掃凈，化為平地。極寫岳飛。進奔還筠州。飛趕至城下，扎營城東，料進未敢出戰(zhàn)，遂想了一個誘敵的法兒，用紅羅為幟，中刺岳字，選騎兵二百人，擁幟巡行，自己卻伏在城隅，令騎兵誘進來追，然后殺出。進在城樓瞭望，見騎兵擁著岳字旗幟往來城東，軍中又未見岳飛，還疑飛未曾親到，但遣騎兵揚旗示威，恐嚇城中，隨即引兵殺出。騎兵見進出城，立刻返奔，進策馬力追，馳過城隅，背后忽大呼道：“狗強盜往哪里去？”進勒馬回顧，大呼的不是別人，正是岳飛。他已與飛交過了手，自知不敵，又因飛攔住歸路，不能回城，便棄城東走。飛復大呼道：“不愿從賊的，快快坐著，我不殺汝?！辟\眾聞言，多半棄械就坐，由飛按名錄簿，共得八萬人，好言慰諭，遣歸鄉(xiāng)里。復率軍追趕馬進。進拼命奔馳，不意張俊、楊沂中也領(lǐng)兵殺到，前后夾擊，把進困在垓心。進用盡氣力才殺開一條血路，向南康急奔。張、楊兩軍剛欲追趕，乃值岳飛馳到，自愿前驅(qū)，乃讓飛先行，兩軍隨后策應(yīng)。飛夤夜追進，到了朱家山，與進后隊相遇，刺死賊目趙萬成，余賊四竄。飛趁勢再追，到了樓子主，遙見塵頭大起，李成引賊十余萬蜂擁而來。飛毫不畏怯，但舞動一桿長槍，迎頭亂刺，霎時間戳倒了數(shù)十人。賊眾從未見過這般猛將，都各顧生命，倒退下去，反致沖動自己的后隊，互相踐踏，亂個不休。李成見部眾搗亂，亟上前彈壓，巧巧碰著岳飛殺入，便抖擻精神，舞刀接仗。誰料岳飛這支槍桿與尋常大不相同，僅三五合，殺得李成一身臭汗，看看要敗將下去，旁邊閃出一騎，竟掄刀相助，雙戰(zhàn)岳飛。飛左挑右撥，純?nèi)巫匀?，三匹馬盤旋片時，那來騎手下略松，竟被飛刺落馬下?？垂俚朗钦l人？原來就是馬進。不肯使一直筆。進墜馬后，身尚未死，偏李成見他下馬，縱轡返奔，岳家軍隨著主帥一擁而上，馬蹄雜沓，頓將馬進踏得稀爛，名足副實。復追奔至十里外，斬馘至數(shù)千級，方下營待著后軍。

    張俊與楊沂中馳到，見飛已得勝，自然歡慰?？≌Z飛道：“岳先鋒天生神力，無患不勝，但部眾未免勞苦，應(yīng)休息為佳，待我等追殺一陣，何如？”飛乃讓兩軍前進，自就險要處駐營?？∨c沂中引兵追成，約行十余里，為河所阻，對岸恰遍立賊營，蟻屯蜂集。楊沂中語俊道：“賊勢尚眾，不應(yīng)力敵，須用智取，今夜由沂中從上流渡河，繞系賊后，制使可絕流徑渡，腹背夾攻，必勝無疑?！笨》Q為妙計，當令沂中乘夜?jié)摱桑揭欢r，料知沂中已達對岸，也擊鼓渡河。李成聞有鼓聲，忙呼眾迎敵，正在交鋒，不防后面由沂中殺到，那賊眾多半烏合，統(tǒng)是勝不相讓，敗不相救，一遇危急時候便四面亂竄，其實是竄得越慌，死得越快?？此瀑嫡Z，實是名言。十多萬強盜被張、楊二軍首尾截殺，傷斃了三四萬，招降了兩三萬，逃去了一二萬。可憐李成數(shù)年的積聚一旦拋盡，單剩了三五千人，越江遁去。張俊也逾江窮追，至蘄州黃梅縣得及李成，成眾看見張字旗號，好似老鼠遇貓，嚇得魂不附體，且走且呼道：“張鐵山到了！張鐵山到了！”俊面目黧黑，因呼他為張鐵山。成復經(jīng)此創(chuàng)，已是不能成軍，只好走降劉豫?？〉饶诉€取江、筠諸州城，興國軍等處，伏盜聞風遠遁。

    惟張用自襄漢東下，再襲江西，被岳飛探悉。飛與用同籍相州，即致書諭用道：“我與汝同里，能戰(zhàn)即來，不能戰(zhàn)即降?！庇玫脮?，知飛不可敵，即覆書愿降。飛親往慰撫，用等皆喜服。自是江淮悉平?？”碜囡w功第一，有詔進飛為右軍都統(tǒng)制，令屯洪州，彈壓余賊。既而邵青為劉光世部將王德所擒，獻詣行在，奉旨特赦，編入御前忠銳軍。范汝為由韓世忠往剿，五日破滅，汝為自焚死，東南少定?？汕山瓥|、陜西兩處亦陸續(xù)有捷報到來，江浙益安。

    金撻懶自攻陷楚州，進窺通、泰諸州，適有武功大夫張榮在興化縮頭湖釁聯(lián)舟作寨，為自守計。撻懶欲渡江南侵，擬先破榮寨，榮遂率舟師迎戰(zhàn)，見敵艦不多，但用小舟出擊。會值天旱水涸，敵艦為泥淖所阻，不能前進，榮分軍為二，一半用舟，一半登陸。舟師大呼前進，奮擊敵艦，敵艦不能行駛，禁不住榮兵四至，只好從舟中躍出，褰裳登岸，急不暇擇，腳忙手亂，往往溺斃水中，或陷入泥淖，不能自拔，即遭殺死。幸而得達彼岸，又被榮兵截住，亂殺亂剁，經(jīng)撻懶指麾健卒沖開血路，方才走脫。榮收軍回營，檢點俘馘，約五千余人，遂奉表告捷。榮本梁山濼漁人，聚舟數(shù)百，專劫金人。杜充駐師江淮，曾借補榮為武功大夫。金人屢攻不克，至是以殺敵報功，遂擢榮知泰州。

    撻懶奔至楚州，聞劉光世引兵來攻，遂不敢逗留，退屯宿遷，未幾北去，光世遂進復楚州。正好去湊現(xiàn)成。高宗又欲起用汪伯彥，命為江東安撫大使，旋經(jīng)侍御史沈與求論劾，才將他褫職，勒令回籍。江東已無金人，只有陜西一帶，尚為金兀術(shù)所盤踞，連破鞏、河、樂、蘭、郭、積石、西寧諸州。熙河副總管劉惟輔被執(zhí)，罵敵遇害。兀術(shù)又進陷福津，蹂躪同谷，入逼興州。宣撫使張浚退保閬州，令張深為四川制置使，劉子羽同趨益昌，王庶為利夔制置使，節(jié)制陜西諸路，兼知興元府。尋復用吳玠為陜西都統(tǒng)制，且召曲端至閬州，仍欲重用。端與吳玠、王庶均有宿嫌，迭見前文。玠遂入白張浚，謂端再起用，必與公不利。且在手中寫著“曲端謀反”四字，密示張浚。王庶亦上言譖端，謂端嘗作詩題柱，有“不向關(guān)中爭事業(yè)，卻來江上泛漁舟”兩語，意在指斥乘輿?？Ｄ舜讼鹿е莳z。適夔路提刑康健曾因事忤端，被端鞭背，至此正好因公報私，命獄吏把端縶住，用紙糊端口，外熁（xi é）以火。端口渴求飲，給以燒酒，遂致七竅流血，死于獄中。端有馬名鐵象，日馳四百里，豢愛如子息。及被逮下獄，聞康健提刑，呼天長嘆，自知必死，又連稱鐵象可惜。及端死，鐵象亦斃。端早有可誅之罪，惟浚不殺之于前時，獨殺之于此日，殊為非法。

    時關(guān)隴六路盡破，止余階、成、岷、鳳、洪五州及鳳翔境內(nèi)的和尚原、隴州山內(nèi)的方山原罷了。吳玠扼守和尚原，積粟繕兵，列柵固壘，為死守計。金兀術(shù)遣部將沒立一譯作默哷。自鳳翔出兵，烏勒折合一譯作額勒濟格。自大散關(guān)出兵，約會和尚原，夾攻吳玠。或勸玠退屯漢中，玠慨然道：“我在此，寇不敢越，保此地就是保蜀呢?！彪S即搜集兵甲，預備出師。旋有偵騎來報，金將烏勒折合已到北山，玠整軍出發(fā)，嚴陣以待。烏勒折合貽書請戰(zhàn)，玠不慌不忙，分軍為前后二隊，徑逼北山。金兵沿山列陣，見玠軍逼近，便麾眾出戰(zhàn)。玠怒馬突出，劈頭遇著金將，手起刀落，砍落馬下，金兵為之奪氣。玠率前隊軍殺入，與金兵鏖斗一場，自巳至午，殺傷過當。兩軍俱回陣午餐，餐畢復戰(zhàn)。玠令前隊休息，將后隊抽出，與敵再斗。金兵已覺力乏，怎禁得一支生力軍殺將過來，頓時遮攔不住，逐步退后。玠督兵進逼，烏勒折合料難抵擋，就回馬奔馳。主將一逃，無人不走，被吳玠驅(qū)殺數(shù)里，喪失無數(shù)。沒立方攻箭筈（ku o）關(guān)，玠復遣將往擊，殺敗沒立。兩軍終不得合，急忙報知兀術(shù)。兀術(shù)大憤，會集諸將及兵卒十余萬，親自督領(lǐng)，就渭水上筑起浮梁，陸續(xù)渡兵，進抵寶雞。當從寶雞縣起，結(jié)連珠寨，壘石為城，夾澗與玠軍相拒，進薄和尚原。

    玠聞金兵大至，恐部下駭愕，遂召齊將士，勉以忠義，并嚙臂出血，與眾設(shè)誓。眾皆感泣，愿盡死力。玠弟名璘，亦在軍中，玠與語道：“今日是我兄弟報國的日子，萬一兵敗，寧我兄弟先死，決不使將士先亡?！杯U奮然應(yīng)諾，諸將亦齊聲道：“主將兄弟報國，我等亦愿報主將。”可見用兵全在主帥，主帥致命，將士自然隨奮。玠大喜，遂與璘挑選勁弩，與諸將分番迭射，連發(fā)不絕，勢如雨注，號為駐隊矢，金兵少卻。玠又分遣諸將從間道繞出，斷敵糧道，且令璘帶弓弩手三千往伏神岔溝，自度敵眾糧盡且走，竟縱兵夜擊，連破敵營十余座。兀術(shù)倉皇敗走，奔至神岔，一耳炮響，箭如飛蝗。兀術(shù)抱頭前竄，身上還中了兩箭，耳中且聽得有人呼道：“兀術(shù)休走！”此時天色未明，不辨左右，兀術(shù)恐被敵認識，亟把須髯剃盡，飛馬遁去。

    嗣是知陜西地不易攻守，竟命歸劉豫統(tǒng)轄，中原盡為豫有。豫遂于紹興二年徙居汴京，尊祖考為帝，就宋太廟立主。忽然間，暴風卷入，屋瓦皆振。豫所懸大齊旗幟盡被狂飆卷去，竿亦吹折，宋祖有靈，胡不威嚇金人，而獨威嚇劉豫耶？士民大懼，豫亦未免掃興。時襄陽盜桑仲已就撫為襄陽鎮(zhèn)撫使，上疏行在，請合諸鎮(zhèn)兵復中原。呂頤浩正敗賊饒州，進拜少保，入為尚書左仆射，見了仲奏，遂乞高宗準議，命仲節(jié)制軍馬，規(guī)復劉豫所置州郡，且令翟興、解潛、王彥、陳規(guī)、孔彥舟、王亨等諸鎮(zhèn)撫使互為應(yīng)援。仲受命后至郢州調(diào)兵，知郢州霍明疑仲有逆謀，誘他入門，擊碎仲首。仲將李橫方任襄、鄧統(tǒng)制，聞仲死耗，便起兵擊明。明敗走，橫入郢州。既而河南鎮(zhèn)撫使翟興為裨將楊偉所戕。偉受豫重賂，因此殺興，攜首奔豫。橫承仲志，聞這消息，即進兵陽石，破劉豫軍，乘勝下汝州，破潁順軍，攻入潁昌府。豫接潁昌警報，遣降盜李成率兵二萬往援，并向金乞援。金調(diào)兀術(shù)救豫，兩軍同至牟駝岡，夾攻李橫。橫寡不敵眾，只好退走，潁昌復失。

    先是兀術(shù)在陜，因和尚原敗退，不敢再行問津，諸將群以為怯。至兀術(shù)往援劉豫，吳玠聞信，留弟璘守和尚原，自率軍駐河池，一面檄熙河總管關(guān)師古收復熙、鞏諸州。金將撒離喝得報大怒，即命降將李彥琪駐秦州，窺仙人關(guān)，牽制吳玠，復令游騎出熙河，牽制關(guān)師古，自統(tǒng)兵從商於進發(fā)，直搗上津，攻金州。金、均、房三州鎮(zhèn)撫使王彥迎戰(zhàn)敗績，退保石泉，三州均被陷沒。撒離喝乘勝而進，直趨洋、漢。時劉子羽調(diào)知興元府，聞王彥敗退，急命田晟守饒鳳關(guān)，并遣人召吳玠入援。玠自河池馳救，日夜趨三百里至饒鳳關(guān)，用黃柑遺金將，且致書道：“大軍遠來，聊用止渴?！比鲭x喝大驚，用杖擊地道：“爾來何速，真令人不解呢?！碑斚露杰娧龉ィ蝗讼鹊?，二人擁后，前仆后繼，更番迭上。玠軍弓弩亂發(fā)，兼用大石推壓，相持至六晝夜，尸如山積，關(guān)仍如舊。撒離喝更募死士，由間道出祖溪關(guān)，繞至玠后，乘高瞰饒鳳關(guān)，諸軍支持不住，相繼潰去，金兵入洋州。玠邀子羽同去，子羽恰留玠同守定軍山。玠以為難守，竟退保西縣。子羽亦不得已，焚去興元積貯，退屯三泉。撒離喝遂馳入興元，進兵金牛鎮(zhèn)，四川大震。子羽從兵不滿三百，糧食復盡，但與士卒取草芽木甲權(quán)作充饑，一面遺玠書，誓死訣別。子羽系劉鞈長子，鞈為國殉忠，應(yīng)有是跨灶兒。玠已往仙人關(guān)，得子羽書，尚無行意，愛將楊政大呼道：“節(jié)使不可負劉待制，否則政等亦舍去節(jié)使，自去逃生了?！绷x聲直達。玠乃從間道往會子羽，子羽因留玠共守三泉。玠答道：“關(guān)外為西蜀門戶，不應(yīng)輕棄。”乃留兵千人，助劉子羽守三泉，自己仍回守仙人關(guān)。

    子羽既與玠別，即巡閱形勢，設(shè)計保守。望見附近有潭毒山，峭壁斗絕，上面卻寬平有水，乃督兵建設(shè)營壘。壘方筑就，金兵大至，相隔只數(shù)里。子羽據(jù)著胡床，危坐壘口，并沒有慌張情狀。諸將俱泣告道：“這非待制坐處?！弊佑鸬溃骸八郎忻?，子羽命中該死，就死在這里，汝等不必驚慌，要死同死，或者倒未必死哩。”道言未絕，金兵蟻附而來，但仰見子羽戎服雍容，安然坐著，反令金人莫明其妙。撒離喝親出覘視，也疑子羽是誘敵計，不敢近前，況又山勢陡絕，不便援登，就使用箭上射，也萬分吃力，未必能及，因即揮兵退去。子羽見金兵已退，方起兵回營。諸將均服他膽識，益加敬佩。撒離喝返至鳳翔，復遣使十人，往招子羽。子羽將九人斬首，獨放一人歸去，且明諭道：“歸語爾帥，欲來即來，我愿與死戰(zhàn)，豈肯降汝？”使人嚇得心膽俱裂，抱頭馳還。撒離喝終不敢再進，并因餉運不繼，殺馬以食。子羽與玠復屢用游兵四擾，弄得撒離喝寢食不安，只好還軍。子羽復約玠出師掩擊，金兵統(tǒng)有歸志，無心返戰(zhàn)，徒落得墮溪墜澗，喪斃無算，所有輜重，盡行棄去。王彥乘勢復金、均、房三州。

    越年，金兀術(shù)、撒離喝及劉豫部將劉夔三路連合，攻破和尚原，轉(zhuǎn)趨仙人關(guān)。吳玠先命弟璘設(shè)寨關(guān)右，號為殺金平。金兵鑿厓開道，循嶺東下，誓破此關(guān)。吳玠守第一隘，吳璘守第二隘，金人用云梯，用鐃鉤，用火箭，想盡攻關(guān)的法兒，始終不能破入，反死了若干士卒。玠與璘且?guī)ьI(lǐng)諸將，分紫白旗，搗入金營，金陣大亂。金將韓常被射中目，金人始宵遁。玠又遣王浚等埋伏河池，扼敵歸路，復得一回勝仗。那兀術(shù)、撒離喝、劉夔等人，都垂頭喪氣，奔還鳳翔去了。小子有詩詠吳玠兄弟道：

    一門竟出兩名臣，伯仲同心拒敵人。

    莫怪蜀民崇食報，迄今廟貌尚如新。仙人關(guān)下有吳氏廟。

    吳氏兄弟名揚隴、蜀，金、齊諸軍始不敢再犯。有詔授玠為川陜宣撫副使，玠為定國軍承宣使，此外一切詳情，容至下回續(xù)陳。

    史稱南渡諸將，莫如張、韓、劉、岳。張即張俊，非張浚也?？∨c岳飛，同剿李成，遇事與商，言必聽，計必從，同心破賊，讓功與飛，告捷之時，推為第一。向使不變成心，協(xié)圖恢復，無后來附檜之失，則名將之稱，尚屬無愧，惜乎其晚節(jié)不終也。韓世忠功雖遜岳，猶足副名，劉光世一庸將耳，毫不足道，或謂以劉锜當之，理或然歟？（锜事見后）惟吳玠兄弟保守隴、蜀，迭建奇功，乃不與韓、岳并稱，殊令后人無從索解。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春秋》以后，豈尚有董狐哉？

    第七十回岳家軍克復襄漢，韓太尉保障江淮

    卻說張浚鎮(zhèn)守關(guān)、陜?nèi)?，因劉子羽及吳玠兄弟贊襄軍務(wù)，雖未能規(guī)復關(guān)、陜，但全蜀賴以安堵；且以形勢牽制東南，江淮亦少紓敵患。自呂頤浩入相后，與張浚雖無宿嫌，恰也不甚嘉許，更有參政秦檜，陰主和議，當然是反對張浚。檜平居嘗大言道：“我有二策，可安撫天下?！奔皢査尾?，他又言：“未登相位，說亦無益?！备咦谶€道他果有奇謀，即拜為尚書右仆射。檜乃入陳二策，看官道是何計？他說是：“將河北人還金，中原人還劉豫?！边@等計策，卻是言人所不敢言。高宗此時還有些明白，卻駁斥道：“檜言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朕系北人，當歸何處？”檜無詞可對，復易說以進道：“周宣王內(nèi)修外攘，所以中興，今二相一同居內(nèi)，如何對外？”此語是排擠呂頤浩。高宗乃命頤浩治外，秦檜治內(nèi)。頤浩請高宗移趨臨安，自至鎮(zhèn)江開府，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高宗準如所請，移蹕臨安。會召胡安國為中書舍人，兼官侍讀，專講《春秋》。秦檜欲延攬名士，布列清要，藉作揄揚。既見安國入用，遂與他虛心論交。安國為所籠絡(luò)，竟極力稱檜，說他人品學術(shù)在張浚諸人上。高宗亦頗信用。

    會頤浩奉詔還臨安，薦朱勝非代任都督，高宗遂起用勝非。安國劾勝非附和汪、黃，尊視張邦昌，及苗、劉肆逆，又貪生畏死，辱及君父，此人豈可再用？高宗乃收回成命，改任勝非為侍讀。安國復持詔不下。頤浩特命檢正黃龜年另行草詔，頒示行闕。安國遂托疾求去。頤浩勸高宗降旨譴責安國，將他落職，只命提舉仙都觀。秦檜三上章，乞留安國，均不見報。侍御史江躋、左司諫吳表臣等二十余人上言勝非不可用，安國不當責，均坐檜黨落職，臺省為之一空。顧浩又暗使侍御史黃龜年等，劾秦檜專主和議，阻撓恢復遠圖，且植黨專權(quán)，罪應(yīng)黜逐，乃罷檜相，榜示朝堂，永不復用。遂進朱勝非為右仆射，兼知樞密院事。勝非本與張浚有宿憾，因日言浚短，高宗乃遣王似為川陜宣撫處置副使，名為輔浚，實是監(jiān)浚?？Ｊ疾话灿谖?，上疏辭職，且言似不勝任。看官你想?yún)?、朱兩相，左牽右掣，哪里容得住張德遠？浚字德遠。當下召浚至臨安，但說要他入任樞密。及浚既奉命南還，即由中丞辛炳、侍御史常同等，劾浚喪師失地、跋扈不臣諸罪。竟將浚落職，奉祠居住福州，并安置劉子羽于白州。張浚已枉，子羽尤枉。擢王似為宣撫使，盧法原為副使，與吳玠并鎮(zhèn)川陜。既而辛炳、常同又迭論頤浩過失，于是頤浩亦罷為鎮(zhèn)南節(jié)度使，提舉洞霄宮。命趙鼎參知政事。且授劉光世為江東、淮西宣撫使，屯兵池州；韓世忠為淮南東路宣撫使，屯兵鎮(zhèn)江；王燮為荊湖制置使，屯兵鄂州；岳飛為江西南路制置使，屯兵江州。

    適劉豫將董質(zhì)以虢州歸宋，由統(tǒng)制謝皋接收。劉豫復遣李成攻虢州，謝皋猝不及防，竟被執(zhí)去。皋指腹示成道：“我腹中只有赤心，不似汝等鬼蜮哩?！毖援?，自破心腹，腸出而死。李成進破鄧州、襄陽府，豫更派兵陷伊陽，并與金人合兵圖西北。熙河總管關(guān)師古拒戰(zhàn)敗績，竟舉洮、岷二州降豫。豫更聯(lián)絡(luò)洞庭湖賊楊么，令與李成合軍，自江西趨浙。岳飛聞警，即奏請規(guī)復襄陽六郡，除心膂大患，先逐李成，次平楊么，然后進圖中原。規(guī)畫秩然，不等空談。高宗語朱勝非、趙鼎，勝非言：“襄陽為江浙上流，不可不急取?！倍χ^：“知上流利害，無如岳飛，當令飛專任此事?！蹦嗣w兼荊南制置使，規(guī)復襄陽。飛既接詔，即日渡江，顧語僚屬道：“飛不擒賊，誓不返渡。”大有祖逖擊楫中流氣象。遂長驅(qū)至郢州。郢州已為劉豫所有，遣部將京超拒守。超有勇力，素號萬人敵，聞飛抵城下，登陴守御，自恃勇力，不甚設(shè)備。飛下令道：“先登者賞，退后者斬！”部將王貴、牛皋等奮勇登城，飛麾眾隨上，前仆后繼。霎時間拔去齊幟，換了宋幟。京超開城逃走，由飛遣將追躡，超投崖死，郢州遂復。飛安民已畢，即進趨襄陽。李成率眾迎戰(zhàn)，分步騎為兩隊，步兵列平野，騎兵臨襄江。飛瞭視后，微哂道：“步兵利險阻，騎兵利平曠，今李成乃適與相反，顯違兵法，雖有眾十萬，怕他甚么？”虜在目中，何妨笑視。遂從馬上舉鞭指示王貴道：“爾可用長槍步卒，擊他騎兵！”又指牛皋道：“爾可率騎兵，擊他步卒！”兩將奉令，分頭前進。王貴殺入敵騎陣內(nèi)，專用長槍刺他坐馬，馬中槍即墜，騎賊紛紛落馬，戳斃無數(shù)，余騎多逼入江中，也多半溺死。牛皋殺入步兵隊里，怒馬馳騁，銳不可當，步賊不遭刃斃，也被踏斃，又傷亡了無數(shù)。李成顧命要緊，也無心管及部下，只好飛馬逃去。飛遂克復襄陽。還有劉豫部將駐扎新野，收成潰眾，準備再戰(zhàn)。飛派牛皋攻隨州，王貴攻唐州、鄧州，張憲攻信陽軍，自率裨將王萬，分作左右兩翼，掩擊新野賊兵。成眾已是虎口余生，早知岳家軍厲害，一見岳字旗幟，早已魂膽飛揚，逃得不知去向。此外偽齊兵士，自覺形勢孤單，當然潰散，被岳飛、王萬兩翼痛剿一陣，徒落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渠。待岳飛回至襄陽，牛皋、王貴、張憲等陸續(xù)報道勝仗，所有隨州、唐州、鄧州、信陽軍，一律收復。于是襄、漢悉平。飛移屯德安。軍聲大振，當即露布告捷。高宗聞報大喜道：“朕素聞飛行軍有律，不料他遽能破敵，竟成大功。”因下詔褒獎。飛疏陳恢復事宜，大旨略道：

    金人所愛，惟子女玉帛，志已驕惰。劉豫僭偽，人心終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萬，直搗中原，恢復故疆，誠易為力。襄陽、隨、郢地皆膏腴，茍行營田，其利甚厚，臣候糧足，即過江北剿敵，以慰宸廑。謹聞！

    高宗得奏，乃命趙鼎知樞密院事，兼都督川陜、荊襄諸軍事。鼎以不才辭，高宗面諭道：“四川全盛，財賦半天下，朕盡以付卿，可便宜黜陟，朕不遙制?！倍δ藯l奏便宜行事等件，高宗頗欲聽從，偏朱勝非從中阻抑，有意牽制。鼎復上書直陳，略云：

    頃者陛下遣張浚出使川陜，國勢百倍于今，浚有補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礪出帶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無二，而終致物議，以被竄逐。夫喪師失地，浚則有之，然未必如言者之甚也。大抵專黜陟之典，受不御之權(quán)，則小人不安其分，謂爵賞可以茍求，一不如意，便生觖望，是時蜀士，至于醵金募人，詣闕訟之，以無為有，何以自明？故有志之士，欲為國立事者，每以浚為戒。今臣無浚之功，當此重任，去朝廷遠，恐好惡是非，行復紛紛于闕廷之下矣?，F(xiàn)臣所請兵，不滿數(shù)千，半皆老弱，所赍金帛至微，薦舉之人，除命甫下，彈墨已行，臣日侍宸衷，所陳已艱難，況在萬里之外乎？所望憫臣孤忠，使得展布四體，少寬陛下西顧之憂，則不勝幸甚！

    疏入未報，會霪雨連綿，詔求直言，侍御史魏矼（gāng）劾奏朱勝非，說他“蒙蔽主聰，致干天譴”。勝非亦自請去職，乃將勝非免官。左右兩相，次第罷職。高宗正擬擇人繼任，忽聞劉豫向金乞援，金遣訛里朵、撻懶、兀術(shù)率兵五萬人應(yīng)豫。豫令子麟、侄猊與金兵會，分道南侵，騎兵自泗攻滁，步兵自楚攻承州，大有吞視江南的氣象。高宗甚為焦急，適值趙鼎入朝辭行，擬赴川陜。高宗道：“金、齊連寇，國勢阽危，卿豈可離朕遠去？當遂相卿?！倍凳锥?。越日，即拜鼎尚書右仆射，兼知樞密院事，另命沈與求為參政。鼎決意主戰(zhàn)，與求亦與鼎同意。鼎乃勸高宗特頒手詔，促韓世忠進屯揚州。是時世忠正搜剿江湖劇盜，降曹成，斬劉忠，受爵太尉，功高望重。既接高宗手諭，便感泣道：“主憂如此，臣子何可貪生？”遂自鎮(zhèn)江濟師，進屯揚州，使統(tǒng)制解元守承州，御金步卒，親提騎兵駐大儀，抵擋敵騎。且伐木為柵，自斷歸路，誓與金、齊決一死戰(zhàn)。會吏部員外郎魏良臣奉使如金，途中與世忠相遇。世忠知良臣是主和派，故意撤去炊爨，然后與良臣會敘，且偽言已經(jīng)奉詔移屯平江，兵不厭詐，不得謂世忠無信。良臣頷首，匆匆馳去。世忠待良臣出境，即奮然上馬，下令軍中道：“視吾手中鞭，鞭指何處，即向何處，不得稽遲！”將士應(yīng)令，隨世忠出發(fā)。世忠相視形勢，隨地設(shè)伏，少約百人，多約千人，計自大儀以北，設(shè)伏二十余處。自置營五座，令各伏兵，聞營中鼓聲，一同出擊，違令者斬！籌畫既定，專等金兵到來。是謂好謀而成。

    金前將軍聶兒孛堇一譯作聶哷貝勒。正擬遣派偵騎，探悉宋軍所向，巧值魏良臣馳至，即問明宋軍消息。良臣自述所見，孛堇大喜，急引兵至江口，距大儀不過數(shù)里。別將撻不野一譯作托卜嘉。擁著鐵騎，驟馬向前，經(jīng)過韓世忠五營東首。世忠早已瞧著，忙令營中擂鼓，鼓聲一響，伏兵四起，各奮力突入金兵陣中。撻不野雖然驍悍，怎奈一人不能四顧，東塞西決，南防北潰，霎時間四面八方統(tǒng)夾入宋軍旗幟，幾乎目眩神迷，無從指揮。驀見有一隊健卒橫入陣中，人持一斧，斧柄甚長，上揕（zh è n）人胸，下斫馬足，眼見得金兵大亂，人馬迭仆。撻不野到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也想覓路逃生。偏偏退了數(shù)步，竟陷入泥淖中，怎禁得宋軍四至，圍裹與鐵桶相似，所有騎士統(tǒng)被擒去，撻不野也只好束手待斃，坐受捆縛罷了。世忠既擒住撻不野，再進軍攻金兵，一面遣偏將成閔率騎卒數(shù)千，往援解元。解元到了承州，也是設(shè)伏待著，且決河阻住金兵。金兵涉水攻城，將至北門，解元即放起號炮，呼召伏兵，伏兵一齊殺出，金兵怯退。既而又至，再戰(zhàn)再卻，卻而又進，一日至十三次。解元也自覺疲乏，但總相持不退?？偹銊停╭ i ng）敵。遙聽東北角上鼓聲大震，一彪軍遠遠殺到，解元疑是金軍，卻也未免心驚，忽見金兵陣腳已動，似有慌亂的情狀。解元登高了望，見是韓字旗幟，便大呼道：“韓元帥到了！”大眾聞韓元帥三字，仿佛是天兵天將前來相助，頓時精神倍奮，統(tǒng)鼓勇殺上。金兵腹背受敵，當然支撐不住，一哄兒逃走了。解元追將過去，正遇著前來的援師，仔細一瞧，乃是統(tǒng)領(lǐng)成閔，便問道：“韓元帥到未？”成閔道：“元帥已親追金兵去了，派我前來援應(yīng)?！苯庠犞阎砷h一軍是冒著韓字旗號恐嚇金人，明人不消細說，遂與成閔合軍，追躡金兵。沿途俘獲甚多，直追到三十里外，方才回軍。

    成閔自往世忠處報捷，世忠已至淮上，大敗金將聶兒孛堇等，金兵渡淮遁去。世忠得勝回營，見成閔進謁，方知承州并捷，遂將詳情奏報行在。群臣相率稱賀，高宗道：“世忠忠勇，朕知他必能成功?！鄙蚺c求奏道：“自建炎以來，我朝將士未嘗與金人迎敵，今世忠連捷，功勛卓著，要算是中興第一功臣了?！备咦邳c首道：“朕當格外優(yōu)獎，卿可為朕擬賞哩。”與求奉命，將應(yīng)賜世忠帛馬，及世忠部將解元、成閔等俱一一加秩。高宗自然照行。趙鼎更勸高宗親征，藉作士氣。高宗至此，也自覺膽大起來，居然下親征詔命，孟庾為行宮留守，指日督兵臨江。鼎退朝，僚屬喻樗語鼎道：“六龍臨江，兵氣百倍，但公自料此舉，果否萬全，還是孤注一擲呢？”鼎慨然道：“中國累年退避，士氣不振，敵情益驕，義不可以更屈，所以勸帝親征。成敗由天，非我所敢逆料?！遍舜鸬溃骸皳?jù)此說來，公應(yīng)先籌歸路。張德遠有重望，若令宣撫江淮、荊浙、福建，募諸道兵赴闕，他的來路，就是朝廷歸路呢?！倍Σ唤Q善，乃入白高宗，請起用張浚。高宗準奏，召浚為資政殿學士。浚奉旨入朝，高宗與語親征事，浚極力贊同，乃手詔為浚辯誣，復命知樞密院事?？０菝顺娳w鼎，與鼎握手道：“此行舉措，頗合人心?！倍πΦ溃骸斑@是喻子才喻樗字。的功勞，他尚思推賢任能，難道鼎敢蒙蔽么？”歸功喻樗，不愧相度?？＿d謝。鼎又道：“公既復任，應(yīng)即執(zhí)殳赴敵，為王前驅(qū)。”浚即答道：“明日即當陛辭，出赴江上?！倍ο矒峥１车溃骸叭绱瞬趴啥湃丝谀?！”浚遂告別。越宿入辭高宗，即赴江上視師。

    高宗也啟蹕臨安，劉錫、楊沂中率禁兵扈駕，趙鼎當然隨行。途次飭劉光世移軍太平州，為韓世忠聲援。光世與世忠有私隙，不愿移兵，且遣人諷鼎道：“相公既受命入蜀，何事為他人任患？”韓世忠也有傳言，謂趙丞相真是敢為。鼎聞韓、劉等言，請高宗即日遣使勸勉韓、劉，并面奏道：“陛下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若少加退沮，人心立渙。長江雖險，不足恃了?！备咦谀嗣肺撼M往諭韓、劉。劉光世乃移駐太平州，高宗亦進次平江，始下詔暴劉豫罪，整厲六師，且欲渡江決戰(zhàn)。鼎恐勝負難料，不堪一挫，乃諫阻高宗道：“敵眾遠來，利在速戰(zhàn)，驟與爭鋒，恐屬非計。且逆豫尚且遣子，陛下何必親自臨陣，但中途調(diào)度，已足聲明天討了?！备咦谀酥?。想是巴不得有此語。

    會聞廬州告警，飛札令岳飛往援。岳飛提兵趨廬，命牛皋為先鋒，徐慶為副。皋至廬州城下，見偽齊兵已圍住城北，金兵且陸續(xù)繼至，便一馬當先，遙呼金將道：“敵將聽著！我乃岳元帥部下先鋒牛皋是也！能戰(zhàn)即來，可與我斗三百合。”仿佛《三國演義》中張翼德口吻。金將聞聲相顧，果見岳字旗幟飛揚城南，便語部眾道：“岳家軍不可犯，我等不如退回罷！”言已遂去。偽齊兵見金人退走，也不戰(zhàn)自潰。牛皋待岳飛到來，與飛相見。飛語皋道：“快快追去！我若不追，便自回軍，恐他又再來了?！备弈俗窊羧嗬铮?、齊兩軍還疑岳飛親自追到，慌忙潰退，互相踐踏，并被宋軍殺死，不可勝計。

    金兵返屯泗州、竹墩鎮(zhèn)。撻懶領(lǐng)泗州軍，兀術(shù)領(lǐng)竹墩鎮(zhèn)軍，為韓世忠所扼，貽書幣約戰(zhàn)。世忠遣麾下王愈及兩伶人報以橘茗，且傳言張樞密在鎮(zhèn)江已頒下文事，命決戰(zhàn)期。兀術(shù)道：“聞張樞密已貶嶺南，何從在此？你不要欺我！”愈持浚文書出示，兀術(shù)不覺變色，半晌才答道：“汝國嘗遣使議和，現(xiàn)在魏良臣方自北歸南，曾由我朝與約，擬在建州以南封汝國為藩屬，免得爭戰(zhàn)不休，汝國尚以為未足，乃欲與我開戰(zhàn)，將來兵敗國亡，恐尺寸地非汝有了?！蔽毫汲际故?，即借兀術(shù)口中敘過。愈答道：“我國非不愿與貴國議和，但貴國逼我太甚，奪我兩河、三鎮(zhèn)，羈我二帝，尚欲逞兵江淮，冊立叛逆，試問如何和得？自來國家存亡，半由天命，半由人事，人定亦能勝天，姑與貴國再決勝負，請看我朝，果毫無能為否？”理直氣壯。兀術(shù)幾無詞可答，但說道：“要戰(zhàn)就戰(zhàn)，難道我朝怕汝不成？”言畢遣還王愈等，世忠得愈歸報，正擬調(diào)兵遣將，隔宿出發(fā)。到了翌晨，由偵卒來報，金兵已經(jīng)夜遁，偽齊兵亦逃去了。世忠亟飭兵往追，途中只收得輜重若干，統(tǒng)是偽齊兵所棄，那人馬早已去遠，料知追趕不及，因即回營?？垂俚澜稹R二軍何故速退？原來是時為紹興四年暮冬，天大雨雪，餉道不通，軍中殺馬代糧，各有怨言，撻懶、兀術(shù)見部眾已無斗志，宋軍又防御甚嚴，料知不能深入，且因金主病篤，不得不趕緊退回。金兵一退，劉麟、劉猊哪里還敢獨留？連輜重都不及攜去，急急的遁走了。

    世忠奏達平江，高宗喜語趙鼎道：“各路將士翕然效命，所以得卻強敵，但皆由卿一人之力?！倍Π葜x道：“事出圣斷，臣何力可言？惟強寇今雖遁歸，他日未必不來，須博采群言，為善后計?！睂嵤且?。高宗稱善。乃詔令宰執(zhí)以下，會議攻戰(zhàn)備御的方法。侍御史魏矼等奏請罷“講和”二字，代以“攻守”，飭厲諸將，力圖攘敵。所以魏良臣持來金約，簡直不覆，命韓世忠屯鎮(zhèn)江，劉光世屯太平，張俊屯建康，搜兵閱乘，協(xié)力防御。召張浚還行在，扈蹕回臨安，進趙鼎、張浚為左右仆射，并同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都督各路軍馬，時在紹興五年二月。隨時點清年月，以清眉目。小子有詩詠道：

    將相同逢濟世才，六飛一出敵人回。當年廟算能長定，大業(yè)胡為不再恢？

    嗣聞金主晟已殂，兄孫亶繼立，免不得又要遣使了。欲知所使何人，待至下回再詳。

    得趙鼎、張浚為相，得岳飛、韓世忠為將，此正天子高宗以恢復之機，令其北向以圖中原，不致終淪江左也。觀岳飛之一出襄漢，而六郡即平，觀韓世忠之獨扼江淮，而二寇屢敗，高宗亦嘗褒獎岳飛，嘉許韓世忠，似非不知韓、岳之忠勇者。迨下詔親征，出次平江，而金、齊二軍，又即遠揚，雖未必因戰(zhàn)敗而去，然亦可藉此以作士心，挽國脈，此后能決定廟謨，用賢御寇，安知中原之不可復？詎必鰓鰓然議和為哉？本回所敘，實南宋轉(zhuǎn)捩之機關(guān)，宋之所以不即亡者，賴有此爾。一陽初長，剝極而復，奈何高宗之得此已足乎！

    第七十一回入洞庭擒渠掃xue，返廬山奉櫬奔喪

    卻說紹興五年，金主晟病歿，金人稱他為太宗，當由粘沒喝、兀術(shù)等擁立金太祖孫合剌為主。合剌一作赫拉。合剌易名為亶，繼立后，卻也沒甚變動。偏宋廷諸大臣以為金立新君，或肯許和，應(yīng)遣使通問，藉覘情勢。惟中書舍人胡寅極力諫阻，高宗下詔褒諭。會張浚奏稱：“國家遣使，系兵家機權(quán)，將來能辟地復土，終歸和好，未可遽絕。”乃遣忠訓郎何蘚（xiǎn）使金。胡寅見所言不從，遂乞外調(diào)，因出知邵州。使臣非必不可通，但徒向虜廷乞和，殊屬無益。

    時洞庭賊楊么異常猖獗，張浚以洞庭據(jù)長江上游，楊么為亂，不急討平，恐滋蔓為害，乃自請視師江上。高宗準奏，命浚出視師，先至潭州，次至醴陵。沿途稽查獄囚，多系楊么部下的偵探，浚一一釋出，好言撫慰，各給文牘，令他還招諸寨，各犯歡呼而去。自是賊寨次第來降，惟楊么抗命如故。么本名太，系鼎州盜鍾相部黨。相嘗以左道惑眾，脅聚至數(shù)千人，自稱楚王，改元天載，嘗攻陷澧州。嗣被降盜孔彥舟所襲，把相擒住，并獲相子子昂，檻送行在，一律伏誅。獨楊太竟得漏網(wǎng)，收集散賊，盤踞龍陽，漸漸的鴟張起來。楚人向稱少年為么，因呼楊太為楊么。太自恃剽悍，亦即以么自號，立鍾相少子子儀為太子，令部眾臣事子儀，自己也算在子儀屬下，但僭稱大圣天王，一切兵權(quán)，掌在手中。他要做這樣，子儀只好依他這樣，他要做那樣，子儀也只好依他那樣，因此洞庭湖中單曉得楊么，不曉得有鍾子儀。實是楊么使刁，看官莫說是戀情故主。高宗令都統(tǒng)制王

    高宗既遣張浚視師，復封岳飛為武昌郡開國侯，兼清遠軍節(jié)度使，代王

    會值張浚至潭州，參謀席益疑飛玩寇，入語張浚，請浚上疏劾飛?？u首道：“岳侯忠孝兼全，怎得妄劾？汝疑他玩寇，他何至若是？兵有深機，非常人所能預測呢?！毕姹豢ｑg斥，自覺懷慚，因即退出。隔了數(shù)天，飛往見張浚，述及戰(zhàn)事，且云：“黃佐已襲破周倫寨，把倫擊死，并擒偽統(tǒng)制陳貴等人，現(xiàn)已上表奏功，擬遷佐為武功大夫了?！笨４鸬溃骸爸怯氯绻?，何愁水寇？”相知有素。飛又道：“前統(tǒng)制任士安不服王

    岳軍與士安等回營報功，飛聞捷，即擬親搗賊巢，忽接到張浚手書，內(nèi)言：“奉旨防秋，即日入覲，洞庭事暫且擱置，俟來年再議?！憋w覽畢，忙馳見張浚，開口便道：“都督且少留，待飛八日，決可破敵?！笨Ｎ⑦拥溃骸翱譀]有這般容易哩?！憋w袖出小圖，指示張浚道：“這是黃佐獻來洞庭全勢及楊么平素守御，詳列無遺，按圖進攻，不出十日，可掃蕩賊巢了?！笨Ｉ幸运畱?zhàn)為難，飛答道：“王四廂即王

    可巧黃佐求見，立即召入。佐稟道：“現(xiàn)有楊欽愿降，佐特與俱來，進謁節(jié)使?！憋w喜道：“楊欽素稱驍悍，今亦前來效順，大事成了，快去引他進來！”佐領(lǐng)命召入楊欽。欽至案前下拜道：“欽慕元帥盛名，久思拜謁，只因族兄倡逆，恐罪及同族，未蒙相容，所以不敢徑投。今武功大夫黃佐盛稱元帥厚恩，不追既往，用特登門請罪，還乞元帥寬恕！”岳飛親自下座，將欽扶起道：“朝廷定例，自首減等，況汝能先自振拔，不甘從逆，理應(yīng)赦免前愆，本使還要特別保舉，表薦汝為武義大夫，汝可再歸湖中，招撫同儕，按功加賞?！睔J歡躍而去，黃佐也即走了。

    越兩日，欽引余端、劉詵等來降，總道此次入見，定邀獎敘，哪知行近案前，仰見岳飛面上已帶怒容，真是摸不著頭腦，沒奈何對他行禮，詳稟招降情狀。忽聞驚堂木一拍，隨著厲聲道：“我叫你盡招諸酋，你為何止招兩三人便來見我？顯見你是乖刁得很，左右快拖他下去，杖責五十！”令人怪極！楊欽尚思分說，已被帳下健卒七手八腳的牽了出去，撳倒地上，杖責了五十下。欽連聲呼冤，那里面又傳出號令，飭將士百人，押欽出湖，令他再往招撫。欽暗思岳飛如此糊涂，悔不該聽了黃佐前來投降，今著將士押我返湖，我當誘他深入，殺他一個精光，方泄我恨，隨即與將士同行。已墮岳飛計中。時已天晚，湖上一帶，煙波浩淼，暝色蒼茫，更兼是仲夏天氣，湖水為暑氣所蒸，尤覺得煙霧迷濛，前后莫辨。岳飛既遣將士百名押欽出湖，復囑令牛皋、王貴等率兵數(shù)千，隨欽繼進。欽不顧后面，只管前進，曲曲折折的導入深巢，有一絕大水寨，駐扎賊眾約數(shù)萬人，便傳一口號，當有巡賊前來迎接。欽引將士百人正要入寨，忽聽后面鼓角齊鳴，戰(zhàn)船叢集，不由得嚇一大驚?；仡^一望，見牛皋、王貴等已從船頭躍上水寨，眼見得不能對敵，只好把胸中所有盤算一齊拋向湖水中去，便招呼牛皋、王貴一同入寨。牛皋、王貴已受岳飛密囑，未敢造次隨入，即問欽道：“寨內(nèi)人士果盡降否？如欲不降，我等便當殺入了。”欽無可奈何，乃大聲呼道：“全寨兄弟們聽著！現(xiàn)岳元帥有數(shù)萬人來到此地，問你等愿否歸降？愿降大宋，請即迎謁，不愿降，速即出戰(zhàn)?！笨垂?！你想寨眾全未預備，如何可以出敵？況岳軍來勢甚盛，若要與戰(zhàn)，有死無生，大家顧命要緊，樂得應(yīng)了一聲，保全性命。牛皋、王貴又令他全數(shù)投械，才引兵入寨，一面遣報岳飛。

    飛遂航湖自至，見水寨正在君山腳下，甚得形勢，便登山四望，見湖右尚有賊舟，舟下有輪，鼓輪激水，行駛?cè)顼w。兩旁置有撞竿，所當輒碎，當下長嘆道：“怪不得前此官軍常被撞沉呢?！彪S命軍士斬伐君山大木，穿成巨筏，塞諸港汊，又命用腐木亂草，乘上流浮下，擇水淺處，使兵士駕著小舟前行誘敵，且行且罵。賊眾聽著罵聲，爭來追趕，那誘敵兵卻徐徐駛?cè)?。賊舟鼓輪撐篙，費盡氣力，偏偏駛不上去，好像膠住一般。原來舟輪都被敗草壅住，并有腐木攔著，處處都是窒礙，所以不便行駛。不料官軍這方面，恰有大股戰(zhàn)船一齊殺到，連這位白袍銀鎧的岳元帥也親自到來。賊眾未免喪膽，要想倒退，又是萬分為難，不得已奔至港中。及入港口，復連聲叫苦，見里面都是巨筏塞住，筏上載著官軍，統(tǒng)躍上賊船，亂砍亂戳，港外又有官軍進來，正是啞子吃黃連，說不盡的苦楚。說時遲，那時快，賊眾正在危急，那楊么引兵來援。港口的官軍又退去抵擋楊么，港內(nèi)賊舟總道有生路可望，也逃出港口。一到港外，見兩下正殺得厲害，官軍各張著牛皮抵擋矢石，且舉巨木橫撞，把楊么的坐船都撞成好幾個窟窿。俄聽得官軍大叫道：“逆渠楊么投水了！”俄又聽得官軍拍手道：“好，好！逆渠受擒了?！辟\眾探頭遙望，果然自己的大圣天王被一黑面將軍從水中擒出，跳上岳元帥船中去了。從賊眾眼中敘出楊么被擒，又是一種筆墨。賊眾愈覺慌忙，繼復聽得官軍大呼：“降者免死！”這時候除了此法，不能再活，自然口稱愿降。岳飛派牛皋等收撫降眾，自率張憲突入賊巢。巢中尚有余賊守著，聞岳飛猝至，群驚為神，俱開了寨門，挾著鍾子儀，迎拜馬前。飛親行諸寨，示以忠義，令老弱歸田，籍少壯為軍。除將楊么梟首外，余皆赦免。當遣部將黃誠攜楊么首，至張浚處報捷。

    浚得捷報，屈指計算，適合八日期限，不禁驚嘆道：“岳侯真是神算，無人可及！”乃令黃誠返報，請飛屯兵荊襄，北圖中原，自啟節(jié)由鄂、岳二州轉(zhuǎn)入淮東，至行在覲見高宗。高宗召對便殿，浚奏事畢，復進《中興備覽》四十一篇，經(jīng)高宗褒獎數(shù)語，命置座隅?？Ｓ炙]李綱忠誠，可以重任，高宗乃命綱為江西安撫制置大使。綱自罷相落職，至紹興二年，曾起為湖廣宣撫使，兼知潭州。荊、湖、江、湘一帶，流民潰卒不可勝數(shù)，聞綱就宣撫任，均附首帖耳，不敢為非。綱日思規(guī)復中原，迭陳大計，不下萬言，偏撫臣與他反對，竟說他空言無補，且在任所不聞善狀，因又將他罷職，至是再命他安撫江西。綱入覲高宗，仍抱定規(guī)復宗旨，面陳金、齊兩寇屢擾淮、泗，非出奇無以制勝，應(yīng)速遣驍將自淮南進兵，約岳飛為犄角，東西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