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四嫂的愿望是什么？”

    八阿哥對胤禛說了皇帳中發(fā)生的事之后，問道。

    胤禛沉默了片刻后，艱難地說：“不知?！?/br>
    不知道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若是以前，根本不用猜。她想跟他在一起吃飯，想跟他下棋，想跟他出城去玩，想讓他陪她一起回國公府......她諸多的想，都是跟他有關(guān)系的。

    現(xiàn)在這些垂手可得的東西，她好像不在乎了。

    危險(xiǎn)的時(shí)候，沒想著跟他在一起。

    受傷了，也不在他面前說疼。

    以前削蘋果小刀碰著了食指，剛出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血，就大吵大叫說不得了了，要死了。非讓他陪著她，讓他說安慰她的話。他說了幾句，她不滿意。教他怎么說。

    讓他說：不會死的，真要死了，我陪你一起。上天入地，都陪你。

    “四哥要不要過去看看？”八阿哥看著他略帶傷感的神情問。

    胤禛淡淡地說：“不了，做什么事是她的自由。我管她的太多，她又該不高興了?！?/br>
    已過子時(shí)，清冷的彎月，高懸在深沉的夜幕上。

    八阿哥又回到皇帳前，低聲問梁九功：“皇阿瑪歇下了嗎？”

    梁九功輕搖了一下頭。

    八阿哥又問：“誰在里面？”

    八阿哥此前從不向他打探萬歲爺?shù)氖?，梁九功猶豫了一下，回答了：“萬歲爺和四福晉?！钡吐晣@氣，“方才聽到四福晉在哭，也不知道是什么事?！?/br>
    遲疑了一下，問：“要不要奴才去知會四皇子一聲？”

    八阿哥說：“不用。我去高先生那里，等四嫂出來，你去叫我一聲，我找皇阿瑪有點(diǎn)事?！?/br>
    八阿哥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高士奇聊著他不感興趣的話題。終于拿定主意，準(zhǔn)備問問高士奇，蘇櫻所求會是什么事時(shí)，一個(gè)叫劉春的小太監(jiān)過來找他。

    “萬歲爺剛下旨讓四爺和四福晉和離。大總管現(xiàn)在去四爺帳子里宣旨了，他讓奴才來悄悄告訴八爺一聲?！眲⒋盒÷曊f。

    八阿哥一聽此話，快步朝皇帳跑。

    皇帳里熄了燈。

    門外值守的小太監(jiān)說：“萬歲爺歇下了?！?/br>
    八阿哥朝胤禛的帳子方向走了四五步后，又轉(zhuǎn)回來，奔向高士奇的帳子。

    “怎樣才能讓皇阿瑪收回旨意？”

    八阿哥這沒頭沒尾的一問，高士奇卻知道他所指何事，回答他：“收不回來。萬歲爺只要一聽，這事就改變不了了?！?/br>
    “為什么？”

    “萬歲爺不想同意的事，用天大的功勞也換不到。四福晉要說的愿望，肯定是萬歲爺想幫她實(shí)現(xiàn)，又礙于某種原因，有些為難。四福晉用功勞當(dāng)借口，好讓萬歲爺沒那么為難。而且肯定不是好事。”

    八阿哥呆怔了片刻后，說：“她求的是跟四哥和離?！苯又旨甭晢枺骸斑@樣的愿望皇阿瑪也想幫她實(shí)現(xiàn)嗎？”

    高士奇：“......”

    半天后，說：“看來是她的說詞，打動了萬歲爺。這事八阿哥不要摻合，萬歲爺這么快下旨，是下定了決心?！?/br>
    八阿哥的話里帶了憤怒：“費(fèi)大人此時(shí)在戰(zhàn)場上拼命呢，這邊皇帝下旨讓人家的女兒和離。我們是知道這是四嫂求的；不知內(nèi)情的人，都會說皇家休了她。這世上，會有幾個(gè)人知道內(nèi)情？甚至宮里的娘娘們，都不會知道。到時(shí)候流言蜚語滿天飛，讓四嫂回京之后，怎么生活？”

    高士奇再次平靜地說：“萬歲爺此時(shí)下旨，就是向大家表明他態(tài)度的堅(jiān)決，所以任何人講情都是沒用的，凈惹他心煩?！?/br>
    ......

    梁九功去宣旨的時(shí)候，胤禛正在煮茶。蘇櫻喜歡帶甜味的東西，他特意去御廚那里討了幾塊冰糖。此時(shí)聽著壺里“咕嘟咕嘟”的水聲，思考著待會兒蘇櫻回來后，怎么跟她談。

    不能再假裝什么事都沒有。

    認(rèn)真的問問她，她究竟想怎么樣？

    梁九功進(jìn)來沒等胤禛跪下，直接抖開明黃的圣旨念：“皇帝詔曰，四皇子愛新覺羅氏胤禛與烏拉那拉氏蘇櫻性情不合、感情不睦，特賜二人和離。欽此?！?/br>
    這是梁九功宣讀過的一百六十三道圣旨中最簡單，最莫名其妙的旨意。

    “四爺收好?！绷壕殴Π咽ブ挤旁谪范G手里，“萬歲爺已經(jīng)睡下了，有什么事，您明天再說。沒別的事，奴才就退下了。”

    說完，趕快轉(zhuǎn)身離開這個(gè)是非之地。

    走出帳子，看到蘇櫻在門口站著，淡淡的月色下，顯得特別的單薄孤寂。梁九功腳步稍頓了一下，又急步走了。

    蘇櫻撩簾進(jìn)去，看到胤禛站在帳子中央，正拿著圣旨低頭看。

    她在門內(nèi)站了片刻，又往前走了兩步，才說話：“我來搬東西，剛讓人在敏嬪母旁邊支了頂帳子?！?/br>
    胤禛這才抬頭看她，同時(shí)想把手里的東西往火爐里扔，胳膊舉起后，又改變了方向，扔在了放茶具的小桌幾上。

    “我不是說了，等回京后，就去內(nèi)務(wù)府撤玉牒嘛。你怎么不相信我?！?/br>
    蘇櫻抿了抿嘴角，沒應(yīng)話。

    胤禛朝她走過來，雙手捏著她的臉蛋揉捏了兩下后，聲音暗啞道：“就是瘦了?！?/br>
    蘇櫻說：“我來搬東西?！?/br>
    “不急，一會兒我給你送過去?！必范G挽住她的肩膀，把她帶到桌幾前，“坐下喝杯茶再走，我煮了半天，不要浪費(fèi)了我的心意?！?/br>
    蘇櫻站著沒動：“我累了，想早些回去睡?！?/br>
    胤禛一直強(qiáng)忍著的怒氣，聽到“回去”這兩個(gè)字的時(shí)候，終于控制不住了。他惡狠狠地盯了蘇櫻一會兒，摟著她肩膀的手，摸上了她的脖子，然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收緊。

    看她漸漸漲紅了臉，任她雙手死命的在他手臂上亂抓，依舊不想放手。

    直到看見她左眼角滑下了一滴眼。

    那滴眼淚像是顆guntang的琉璃珠在他心間“滋滋“的滑動，燙得心臟收縮著顫抖。

    他松了手，陰冷地說：“你也知道難過？”

    蘇櫻彎著腰大聲咳，咳的兩眼都冒出了淚花。

    等到呼吸終于恢復(fù)正常，她看著胤禛說：“不要自以為你對我有多好，我卻不知感恩背叛了你?！?/br>
    “在我心里，你從來沒對我好過。你給予我的，都是我不需要的。”

    “你也沒有你想象中的對我那么好，你一直都是對你自己好?！?/br>
    “你現(xiàn)在生氣，是因?yàn)槟阒?，在這個(gè)世上，再沒有比我對你更好的人。”

    “你不甘心失去一個(gè)對你好的人而已。”

    “你強(qiáng)留著我，也沒有意義?！?/br>
    “我心里早就沒有你了。你是怒是怨，我都不關(guān)心，從今日起也跟我沒了關(guān)系?！?/br>
    “何不大度一些，像個(gè)真正的男人一樣的放我走，祝福我以后生活幸福。也算是，對我這么多年滿心滿意想著你的報(bào)答?！?/br>
    ……

    天未亮，營地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四阿哥和四福晉和離了。有了糧食，清晨有早飯，幾個(gè)阿哥卻不約而同的晚起。

    他們不知道見到蘇櫻該稱呼什么，該說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胤禛。不管他心里是否真會為和離之事難過，身為品德高尚的兄弟，安慰的話還是要說的。

    四福晉曾被賊人擄走兩次這件事，此時(shí)眾阿哥們都已經(jīng)從不同的消息渠道里知曉。

    年羹堯半上午的時(shí)候才得知和離之事。在此之前，他見過蘇櫻一面。蘇櫻很平常的笑著跟他打招呼，還問他有沒有換藥。

    這讓他從劉能那里聽說后，一點(diǎn)沒相信。

    劉能說：“四爺病了，躺著沒起床。我去帳里收拾，看到了圣旨。而且福晉昨晚沒在四爺帳里，她的東西都不在了?！?/br>
    年羹堯找到蘇櫻，還沒開口問。蘇櫻沖他燦爛地笑道：“謝謝你幫我求請，回京以后我會搬到朱家莊住，歡迎你去玩兒?！?/br>
    能感受到她掩飾不住的喜悅。

    年羹堯想問她，為什么要騙他呢？開口時(shí)換成了：“四爺病了。”

    蘇櫻笑道：“有太醫(yī)呢?！鳖D了一下，又說：“我早上問了太醫(yī)，太醫(yī)說是普通的寒癥，可能是昨晚在河里洗澡涼著了。你們要引以為戒，可不要下河了?！?/br>
    年羹堯折回去的路上，回憶蘇櫻對他說的話。好像也沒有騙他，是他誤解了。又氣憤地想，是她誤導(dǎo)了他，所以他才會誤解。

    阿哥們一一去探望胤禛，都被劉能擋了回去。

    “太醫(yī)說，四爺是長時(shí)間勞累，體質(zhì)差，一著涼就病來如山倒。特意叮囑四爺讓他好好休息兩日?！?/br>
    阿哥們逐漸發(fā)現(xiàn)他一早上的擔(dān)心，都是白擔(dān)心了。

    到了皇帝的帳內(nèi)，看到蘇櫻正在跟皇帝談笑風(fēng)生。

    兩個(gè)人的表情都很自然。

    皇帝笑道：“老四和老四媳婦和離了，你們都知道了吧?！鞭D(zhuǎn)話又說，“不能叫老四媳婦了，你們以后也不能再叫四嫂或是四弟妹。比她大的直接稱呼她的名字，比她小的，叫姐?！?/br>
    八阿哥急忙應(yīng)話：“都比小櫻大?！?/br>
    皇帝指著他說：“這就叫此地?zé)o銀三百兩。你明明比小櫻小了五天?！?/br>
    八阿哥哭喪著臉，不甘心地說：“好吧?！?/br>
    三日后，胤禛的病好了。開始在營地或是皇帳里看到他，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次他跟蘇櫻碰面的情形。

    蘇櫻笑著跟他打了個(gè)招呼，他點(diǎn)了一下頭，然后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