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的竟是《越人歌》。

    我有些驚訝，回過頭來細(xì)細(xì)地瞧他。只見江水茫茫，他只身一人站在船艄，白衣墨發(fā)，舉手投足皆是放浪形骸之外。

    心下頓時(shí)不由感嘆世間有千千萬萬之人，果然是也有千千萬萬種性情的，只看你有緣遇到的是哪一種了。

    那溫公子縱情唱了兩遍，方歇了。天地江水間又忽地安靜了下來，只有小船兒還在緩緩地前行著。

    段相爺大概是舟車勞頓了兩日乏了，早已解了身上的大氅蓋在腿上半歪在船艙內(nèi)瞇著眼睛。見溫公子唱完了，方才睜開眼睛笑言道，“好久不見，聽七郎的歌聲越發(fā)地宛如天籟之音了?！?/br>
    溫七郎聽了，笑的越發(fā)爽朗，道，“寧兄怕不是聽膩了那京城里陽春白雪的小曲兒，偶爾聽一回我這下里巴人之音，才覺得新鮮自然了。你若是天天此處聽了，恐怕我這天籟之音也要變成靡靡之音了?！?/br>
    這話聽起來就頗有玄機(jī)了，似怨似諷又似玩笑。我暗暗地抬頭瞧了瞧溫七郎，他正乜斜著眼睛笑吟吟地望著段相爺。我又用余光瞅了瞅段相爺，他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端坐了起來，亦含著一雙桃花眼微笑著望向溫七郎，欲說還休的模樣。

    我忽然覺得他倆之間應(yīng)該有許多故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種。并且我覺得我有點(diǎn)多余。

    好在小火爐上溫七郎煮的酒熟了，正咕嘟咕嘟的冒泡，打破了這突然的安靜。

    段相爺墊著兩塊抹布將酒壺從火爐上移到了小幾上，抬頭問道，“離渡口還有多遠(yuǎn)？”

    溫七郎朝遠(yuǎn)處瞧了瞧，輕快道，“不遠(yuǎn)了。我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吃了些酒，此時(shí)你們就先吃著暖暖身子吧，無需管我?！?/br>
    段相爺聽了果真也不同他客氣，先舀了半碗遞與我，自己又舀了一碗吃了。

    剛下馬車的時(shí)候段相爺問我冷不冷，我還不覺得冷。方才上了船因靠著窗坐，竟?jié)u漸地冷了，此時(shí)悶頭喝了半碗酒，身上方才逐漸暖和起來。

    我捧著空碗暖手，瞧見碗面上還浮著些微綠的酒渣，心下猜測這應(yīng)該是他新釀的酒。忽然想起白樂天那首《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可不就是此情此景么。

    正想著，胳膊忽被撞了一下，我回頭，見段相爺正望著我笑道，“你又發(fā)什么呆呢，酒還吃么？”

    我搖頭，“不吃了?！闭f著將碗放了回去。

    溫七郎在外面聽了道，“大冷天的，姑娘怎么不多吃些，好歹暖暖身子？”

    我大驚，這溫七郎是有一雙火眼金睛么。除了本就知道我是個(gè)姑娘的，我在長安女扮男裝了一年，也沒有被人識(shí)破過，怎地他就一下子看穿了？

    我下意識(shí)地去看段相爺，他也是一臉驚訝，皺眉問溫七郎道，“你能看的出來？”

    溫七郎笑了幾聲，搖頭道，“你們這么緊張做什么？起初我也沒有看出來，不過看你對(duì)她照顧頗為仔細(xì)，方才多瞧了她幾眼，她竟臉紅了，我才瞎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