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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病王爺?shù)幕鹪釄鲋吩诰€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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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好容易平穩(wěn)過來,抬起右袖,用手指著蘇友柏:“打死他!來人吶!拖下去!把他給我用五馬分尸!割了他那張嘴!”

    紫瞳機(jī)敏,見情勢不對,場面已經(jīng)徹底失控,趕緊扶住了平王勸道:“王爺您可千萬要冷靜三思呀!可不能打死他的呀!他死不得!死不得!王爺,您若有怒,等這家伙把您的腿給醫(yī)治好了,您到時候想怎么弄死他都成!拿去油鍋里炸了喂狗都行!”

    又不住給蘇友柏遞眼色,讓他趕緊跪下好聲求饒。

    偏那蘇友柏也是犟驢子一頭,他打小民間山野出生,又青云峰藥谷中自由無束長大,越發(fā)腰板挺得又直又硬,絲毫不識眼色,甚至還要說。

    他這其實也是積了太久的怒氣妒火,忍到了今天,為蔻珠,也實在不容易了。

    最后紫瞳先發(fā)制人,干脆利索道:“來人,你們還不把這蘇先生拉下去!”這才方罷。

    李延玉氣得整個臉都變紅發(fā)紫,之后諸事,不再話下。

    第七章

    也不知到底會在這兒被關(guān)多久。

    靜寂的老柴屋,蔻珠正埋頭坐在舊木桌旁剪窗紙花。

    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在這兒呆了好些天。

    真是華麗與凄然的對比,今兒晚居然是個除夕夜。

    外面煙火四起,爆竹一連串地像有人在唱歌似噼噼啪啪在空氣中回蕩不散。

    蔻珠所剪的那紅紙窗花,居然是兩個小娃兒。

    剪完了,她嘴角露出一抹迷蒙而又沉靜的微笑。

    緩緩地抬起頭,木窗門外,月光正濃,光影如同一幅幅流年畫卷,隨著月牙兒的投射點點斑斑,在她的清澈瞳仁來回浮浪。

    “蔻珠小姐,皇后娘娘叫你過去!說你這次闖大禍了!”

    房檐下所落的雨珠叮叮咚咚。八歲的蔻珠跟著那老宮嬤過去?!澳氵€不給我跪下!!”

    皇后袁氏一向?qū)⒅榇葠酆亲o(hù)有加,然而那天,她坐在一貴妃榻,凜若冰霜,頭上的龍鳳釵珠在額前顫顫閃動。

    她闖禍了——

    姑母袁皇后這樣告訴她,后宮有處被傳說鬧鬼的宮殿,常年廢葺失修,如今,整個樓忽然被雷劈坍塌了,宮殿轉(zhuǎn)瞬成了一片片殘垣廢墟。

    蔻珠只覺一身的冷汗,像無數(shù)的細(xì)針刺進(jìn)她皮膚在肆意狂虐著她。

    皇后步履如飛,疾言厲色,接著,便拉著她小小的手拖著長長裙裾往那處坍塌的宮殿跑。

    ——九歲的準(zhǔn)太子李延玉此時就被埋在那里。

    太監(jiān)侍衛(wèi)們一個個汗流如雨,不停哆嗦著手拿鏟子挖,哭聲,吼聲,吶喊聲,老皇帝向來端厲嚴(yán)肅的眉頭是從未有過的焦慮痛心疾首,當(dāng)時,僅僅只有八歲的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場面混亂一幕幕。那男孩兒終于被挖出來了——被埋在爛磚瓦堆里,一層又一層,就像深埋在地上已久的死尸,早已奄奄一息,滿身的血污……

    蔻珠慢慢放下手中的那兩張小紙片人兒。

    一切緣起,皆由于那場災(zāi)難禍端的開啟,她所親手釀造的人間慘劇。

    而她一切的苦難后果,自然,也緣于當(dāng)時自己的懵懂無知,那顆還未純熟的頑劣叛逆,以及愚蠢……

    當(dāng)然還有,對當(dāng)時同樣是小孩子的李延玉一顆“報復(fù)仇恨”之心。

    多么愚蠢的“報復(fù)仇恨”!

    她用那樣無知愚蠢的童少年時光,去“報復(fù)”一個男孩子;

    那么,必然自己后面所要經(jīng)歷承載的重重災(zāi)劫苦果,便要獨自去吞,就是再苦,都要把它強(qiáng)咽下去。

    現(xiàn)在,可是真的太好了……已經(jīng)斟破了情網(wǎng)的蔻珠,穿過生命一層層重巒疊嶂,踏過老天爺所給她設(shè)下的迷霧困局——終于明白,原來,她和他,就只是那么一回事兒。

    還了他,誰不欠誰,也就罷了。

    手拿著剪紙小人,那對自由有著無比迷戀神往的蔻珠輕勾著嘴兒一笑,慢慢地閉上眼,有淚珠透過月光,盈亮在她面孔上瑩然流淌著。

    這應(yīng)該是她最后一次哭泣罷,她想,為了他,僅僅、最后一次。

    **

    “呀,小姐,是、是蘇大夫!”

    蔻珠慢慢起身回轉(zhuǎn)過頭,丫鬟素絹的一聲捂嘴輕叫,窗戶門傳來窸窸窣窣,月光下,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悄然爬窗。真的是蘇友柏。

    “蘇大夫?怎么會是你?”

    蔻珠怔愣驚愕不已。

    蘇友柏仿佛在極力掩飾自己的聲音,終于,又從窗慢慢爬下。

    氣促吁吁,滿頭大汗道:“王妃,我來看你,你在這里她們有沒把你怎樣?我實在放心不下!”

    蘇友柏俊秀的面龐透著緋紅,他是絕不會承認(rèn),面對著眼前的蔻珠,他對她有著某種不該有的想法——連他自己都打死不認(rèn),紙捅破了,一切都會顯得無所遁形。他怎么可能自己主動招認(rèn),他喜歡上了一個有夫之婦,還是王爺之妻。蔻珠趕緊讓素絹拿干帕子給他抖雪抖肩膀上的灰,自己也轉(zhuǎn)身忙忙去給他斟茶。她把一杯熱乎乎的茶端到蘇友柏手里,又招呼他坐下,輕聲道:“這兒太危險了,我倒是還好,只是沒想你居然跑這兒來,你真是膽子太大了!你是怎么偷溜進(jìn)院子呢?沒有人發(fā)現(xiàn)你嗎?”

    蘇友柏道:“放心吧,沒人發(fā)現(xiàn)我,那劉妃命令的一幫子蠢貨,我稍微使點伎倆就可以進(jìn)來,不怕!”

    蔻珠嘆了口氣:“今天是個除夕夜,真沒想,你會到這兒來,也算是咱們一起過了個年!”

    她的語氣很平淡,眸中凄然卻沒有悲慘,仿佛看得很開。

    蘇友柏怔怔地看著蔻珠,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沒有變,即便落魄如此,環(huán)視四周,處于如此窘迫凄愴之境——四壁陰冷潮濕,燭燈如豆,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涼颼颼的霉味。她衣著樸素,發(fā)釵首飾簡單到極致,卻還是那么給人以高貴出塵,落落大方。

    素絹趕緊笑著道:“蘇大夫,我看,您還是趕緊走,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咱們王妃就是跳進(jìn)河也洗不清了!”

    蔻珠在素絹說這話始終平靜淡漠,仿佛“跳進(jìn)河也洗不清”,她也是無所謂的。

    素絹心底下只哀聲嘆氣,她早看出來,這姓蘇的對小姐有非分之想,偏蔻珠那二愣子還只把對方當(dāng)朋友或者醫(yī)者與病患家屬的關(guān)系。

    蔻珠忽然問:“這幾天,王爺他怎么樣?你有沒有還是一如既往給他看病做針灸?他胃口好嗎?他那雙腿已經(jīng)有一點知覺了,真好!這還是你的功勞,也許,到了明年開春兒,他就真的能站起來了呢!”

    蘇友柏把手握成拳頭,暗暗地抵在桌子一角。

    她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都已經(jīng)這個關(guān)節(jié)眼了,那王八蛋畜生,把她折磨得生不生,死不死——都已經(jīng)到這個地步了,時下被關(guān)這里,落魄至此,居然還惦記著那個男人!居然還——“砰!”也許是氣怒到極點,還要不斷壓抑胸口的那抹痛楚、難受、嫉妒……素絹又給他添茶時,他不小心把杯子推砸在了地。素絹趕緊彎下腰道:“呀,蘇大夫,你怎么了?你在生什么氣?”

    蘇友柏在這一刻奈何終于實在忍不住了?!澳憔湍敲疵v嗎?”

    說這狠話時,蘇友柏不忍把視線對望面前蔻珠,偏過頭,牙齒咬得咯吱響。

    蔻珠微微一笑,“怎么了?”

    蘇友柏用手揉著鼻梁骨,嘆:“我是個外人,我還能說什么?我什么也不能說!”

    蔻珠倒還平靜。“你說吧,咱們名為病患家屬與大夫的關(guān)系,然而,處了這么些年,咱們一起研究藥方,一起研究看病的藥理,你在我心里,就如恩人,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王爺,所以有什么話,你說,因為我們還是朋友——”

    朋友……

    蘇友柏低低一笑,道:“是啊,只能是朋友,這輩子,還能想什么呢!”

    他小聲輕咕,便對蔻珠哀其不幸怒氣不爭地說:“難道,你從來就沒想過,選擇離開他嗎?”

    蔻珠只是喝茶,眉眼間靜靜地。

    蘇友柏又說道:“我不懂你跟他過去到底還發(fā)生了什么,我單就旁觀著,這么些年,他是怎么對你,你又是怎么對他——”

    他輕而帶著某種莫名酸澀的嫉恨,憤怒不平地為蔻珠抱屈:“我還知道,你最近在故意節(jié)食!也是因為他,對吧?”

    蔻珠吃一驚,沒曾想他連這個隱秘之事也知道?!耙驗槟隳欠蚓鴮ξ矣袛?shù)次暗示過,他說,最最喜歡的就是你那細(xì)腰——他不喜歡你,靈魂深處無法達(dá)到共鳴和諧,卻對你的身體欣賞著迷不已,這還真讓人,讓人——”

    “而你為了他,即使餓得頭昏眼花,都不愿多吃一口飯!”

    素絹趕緊道:“蘇大夫,您別說了!”

    然而,蘇友柏還是覺得自己不吐不痛快?!澳銥榱怂室夤?jié)食也好,被他喚貓喚狗似隨叫隨到……這些也罷,天不見亮就起來,給他做飯、熬藥,還給他每天做康復(fù)按摩洗浴擦身,哪怕那藥可能有毒,也都不懼為他親自去試,忍受他刁鉆刻薄的家人,還要一遍遍忍受他的各種爆脾氣……算了,算了,實在太多,不說也罷!但是他呢,又是怎么回饋你的——王妃,你是人,不是他身邊的奴隸丫頭!”

    “蘇大夫——”

    素絹的嘴角顫起來。作為一個從小伴隨小姐不離不棄長大的丫頭,小姐蔻珠和平王這一路上所走過的叢林荊棘,那些浪潮起伏,坎坷折磨……她也是個見證者了!素絹心中,京城里名門貴族子弟那么多,對小姐蔻珠,有太多的都是對小姐欣賞有加,假如,小姐蔻珠隨便選擇從中挑一個,都好過現(xiàn)在……素絹又想:哪怕是跟了這蘇友柏呢……素絹被自己想法驚了一嚇,便低聲道:“何必去戳人的傷疤呢!”

    把皮rou血淋淋撕扯開,又有什么好處。

    蔻珠卻是異常平淡,聽了蘇友柏的話,沒有那么多的委屈,更沒素絹那種心酸羞憤,只岔開話題道:“蘇大夫,你看,我現(xiàn)在被關(guān)這里環(huán)境如何?你可能會覺得糟糕到極點——但是,我卻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身心自由平靜過!”“嫁了他那么多年,就像你說,我日日夜夜要面對他,害怕萬一哪個不小心,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他生氣不高興了,我的頭上,時刻都在繃著一根弦——我太累了,真的!”

    角落里,放了一個舊爛的銅盆,她走到銅盆架前一邊洗手,甩了甩,低頭,續(xù)輕聲說:“就像這盆子里裝的水,開始的時候,它很燙很熱,我心中也裝滿著各式guntang的熱情,想盡辦法去討他高興喜歡,然而如今,這水……它到底還是涼了!我是一個很失敗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讓這盆水一直維持熱熱的狀態(tài)!沒有辦法讓他……”

    她眼眸潮紅,搖頭,一笑,無所謂地道,“其實,這次老虎發(fā)瘋事件,我一直就知道誰在背后搞鬼,那天,我婆婆和小姑安婳公主都指著我、所謂的證據(jù)確鑿——當(dāng)時,我就知道是誰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空氣里立時針落可惡,素絹和蘇友柏全都呆了,不可置信,不斷問道:“小姐,是誰?!那你為什么不說,你寧愿被她們關(guān)在這兒、被人冤枉誤會,是嗎?”

    蔻珠嘆道:“是啊,我寧愿被她們關(guān)在這兒也不想出去……”

    “因為我不想出去,面對他的那張臉!”

    素絹不停追問到底是誰,蔻珠卻轉(zhuǎn)過臉岔開話題道,“蘇大夫!我這么說你明白了嗎?”又把眼睛轉(zhuǎn)向蘇友柏,清澈,理智,堅定,通透。“我知道你為我叫屈打抱不平,其實,大可不必,欠人還債,這是常理——你可能永遠(yuǎn)也無法感同身受,當(dāng)人活著的時候,她每日要戴著鐐銬披著枷鎖過一輩子——那種痛苦,如同窒息般的難受!”

    “蘇大夫,所以,我很需要您的幫助,誠心誠意,想請求您心平氣和下來,與我一起好好努力想法兒把他的那腿給醫(yī)好,那樣,除去了身上枷鎖,打開了手上鐐銬,我才真正地自由了,你明白嗎?”

    “你,你的意思是——”

    蘇友柏的眼睛豁然璨亮,他帶著十二萬分小心,十二萬的緊張與不敢置信,心中的熱切期盼和渴望。

    又低聲趕緊問:“你終于想通了?打算從此離開他了,對嗎?你讓在下和你一起努力,就是努力去醫(yī)好他的腿,那樣,你的意思——”

    他有些結(jié)巴口齒不清,心底也顫抖不行。

    蔻珠斬釘截鐵,給了他一個明確肯定的答案:“是!我要跟他和離——但這個前提是,必得醫(yī)好他那腿,釵破鏡分,和離了總歸對大家都好!”

    她慢慢地走到窗戶邊,抬起頭,閉上眼睛,仿佛在這樣的大雪天,空氣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那是自由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簡而言之,女主就是小時候不懂事為了捉弄男主把他關(guān)進(jìn)了小黑屋,想嚇嚇?biāo)?/br>
    第八章

    蘇友柏和素絹其實對此還是持懷疑態(tài)度,兩個人慢慢平靜下來了,尤其是蘇友柏——

    蔻珠把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她是真看得明白、愿意從此割舍掉那些、一直都不愿放下割舍的東西嗎?

    破木窗外的煙花明明滅滅,半空中徐徐升起又落下,啪地一聲聲回響,光影點點,如同下雨般落照在蔻珠的臉上,她的秀面,看起,竟有一種夏之絢爛秋之悲涼的混合美。這是一種相當(dāng)復(fù)雜的美。

    蘇友柏不由得又眼眸迷離恍惚,第一次相見蔻珠,她給他的印象,也是這樣的感覺。

    凌云峰高達(dá)千萬丈,終年積雪不散,那時,他師傅被江湖上稱為獨臂醫(yī)仙,其人冷心冷肺,難覓其蹤——他師傅有個怪毛病,雖有妙春圣手,卻毫無救世仁心。他要為人治病,首先得必須滿足他一個條件,那就是,除非對方身上有值得他想要換取的東西——否則,哪怕碰死在他面前,哭天搶地,他師傅會仍舊無動于衷。

    蔻珠當(dāng)時據(jù)說也才嫁給平王不到兩三月,一個柔弱的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她又是如何千辛萬苦尋覓到那個地方,一步步獨自攀爬登上那崎嶇坎坷山巔,接著,又如何跪在師傅大門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種種情形,蘇友柏已經(jīng)漸漸有些忘卻了。唯一記得非常深刻的是,那山峰上的雪像鵝毛棉絮,被風(fēng)吹在蔻珠的身上和臉上,雪已經(jīng)下了很久很久,女人跪在凌云峰大門慢慢從一個活人變成雪人雕像。她的身板永遠(yuǎn)都是直挺挺的,跪在那兒,努力強(qiáng)撐著沒有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