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又道:別真給她凍死了,難免今后我還要去收尸?!?/br> 言辭大意,不要再給他找麻煩了。 紫瞳目光復(fù)雜看了他好一會,說:“王爺,您真有必要說這樣的話嗎?” 李延玉把冷眼往紫瞳腦門一盯,手中羊毫筆往桌上重重一放,手搖轉(zhuǎn)輪椅,垮臉而去。 小宦官紫瞳無奈,癟癟嘴 ,只得搖頭哀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哎,我還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人了,既然要來狠的,那還叫我送什么東西去?!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如此矯揉造作,到底做給誰看呢!” 只得聽命去了。 第六章 安婳公主說,蔻珠男人緣頗佳、在他們面前很受歡迎,這話,顯是個污蔑詆毀。 顯然安婳不明白的是,一個女子,若要獲取許多優(yōu)秀男子的矚目,里面原因有方方面面。 就比如蘇友柏。 蘇友柏永永遠遠記得,他第一次見到蔻珠,那時,也是這般折膠墮指的大雪天氣。當(dāng)時,他還只是凌云峰獨臂醫(yī)仙一個不起眼學(xué)徒,僅十七歲。 平王李延玉雙腿麻痹,下/身癱瘓,當(dāng)時的蔻珠想盡辦法要求得獨臂醫(yī)仙為他夫君診治病疾。 而有關(guān)于那段蔻珠艱難求醫(yī)的晦澀往事,講起來三天都說不完。 時至如今,蘇友柏在王府已呆了差不多四年,現(xiàn)在也有二十一歲了。 這一路上,他旁觀著,對于這女子的所有認知與感觀,以及包括對蔻珠人品的敬重欣賞,那種對夫婿李延玉的所有隱忍、包容深沉的情感……蘇友柏不得不說,連他看了都忍不住會感到深切悲憫、打動羨慕,甚至難言其情。 蘇友柏在房中踱來踱去,俊面上顯露急躁不安,實在氣怒。 終于背起桌上一醫(yī)藥箱,直向平王的靜心苑憤然而去。 *** 按照平王李延玉命令,那邊,小宦官紫瞳早就已把該送的東西,什么炭盆被褥熱湯之類全送去了柴房。 紫瞳此時正在回話:“王爺,昨兒奴才把事情早就辦妥了,天氣這么冷,一會兒,奴才再吩咐廚娘弄點什么好吃的給王妃都送去!” 此乃次日清晨,有稀薄的陽光穿透云層,雪下小了。李延玉依舊淡淡地,沒有過多表情。 他手里拿了本書閑閑翻著,一會兒,他問道:“你送東西去時,她有沒有說什么話?” 紫瞳故意瞪大眼道:“?。空f,說什么話?!嗯咳,她沒給奴才說什么呢!” 李延玉特意冷看他一眼,“什么也沒說?” 紫瞳趕緊說道:“其實,還真說了一句兩句——” 李延玉把書重重一合,“哪句?” 紫瞳道:“王妃特意讓我叮囑王爺,她說,對這件事兒,您不信她,沒什么關(guān)系,她也沒什么可氣好難過的,更不會覺得傷心!她說,也不怪你,早就知道您是什么樣的脾氣個性,畢竟,現(xiàn)如今證據(jù)是擺在那兒的——” “嗯?” 紫瞳趕緊又道:“就是,就是特意讓奴才提醒著王爺您,她不在您身邊的這幾日,記得按時讓蘇大夫給您做針灸吃藥,咱們這些下人們也不會做什么按摩推拿,免不得還是要請?zhí)K大夫幫忙!” 李延玉冷笑著,眼角眉梢卻顯得意,分明釋然輕松。 只哼道:“懂道理就好!要不然,總這般雞婆啰嗦拎不清,就著實令人厭惡了??!” 又把身一側(cè),轉(zhuǎn)向了屏風(fēng)臥榻,毫無心肝脾肺腎,繼續(xù)看他手中的書。 紫瞳搖頭不停地嘆氣、吸氣。 長得一臉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宦官紫瞳,可以說,也跟了平王足足十幾年頭,從幼時平王那會還沒變殘疾就一直在伴隨左右。 紫瞳輕手輕腳拿了床羊毛毯給平王的腿小心蓋上。 他一邊蓋,一邊憂心忡忡:話是這么說的,可他昨晚上看得出來,王妃袁蔻珠在說這話時的神情冷靜而陌生、就像是完成某件她人生必須完成的功課。 她的臉,再沒有昔日那份從肺腑發(fā)出的熱忱與關(guān)懷了—— 紫瞳忽感到一陣惶恐害怕來:王妃,王妃別是有什么想法打算吧,就比如,看她那神情,有一天,她終究會徹底死心離開他這王爺,也對王爺再沒任何感情了…… 他越想,越忐忑不安起來。 —— 蘇友柏背挎著藥箱來時,蘇友柏像往常一樣,請安,給平王鞠禮,一番客套詢問后,緩緩拿出診包準備探脈詢診。 平王仍舊如往常,坐在金漆輪椅,一副高高姿態(tài),冰山閻王,不茍言笑。 又似乎在想什么,低著眉睫將蘇友柏從上到下冷睨打量著。 見蘇友柏頭戴一頂桶子樣梁頭折巾,身穿藍灰相見大袖交領(lǐng)寬衫,腰系茶褐鑾帶,眼神清朗,膚白勝雪,一身秀才儒生的打扮。 李延玉眉頭逐漸壓起來,越瞧越覺不順眼。 蘇友柏倒未發(fā)覺這高高在上的王爺正飽含輕蔑俯視自己,他走神地,也在靜靜觀察打量對方。 只見對方身穿雪白珍珠貂毛大氅,頭戴風(fēng)雪貂帽。這僅僅只屬于皇室子孫才有的貴胄天潢氣、倒也不值有什么提當(dāng)。 蘇友柏只是出神地想:這人生得挺鼻薄唇,如同神祗刻畫,一副點塵不驚、飄逸優(yōu)雅的淑人君子樣,卻不曾想,面冷心陰,性情古怪,偏執(zhí)如斯。 他雙睛如同點漆,右邊的眼尾處有一點細小朱砂紅痣,讓人望去,不免有忘卻世間全部一切風(fēng)華的幻覺。 他以前聽人說,眼尾下長有這樣紅痣的男人——此人多半生來是個情種,不動情則已,一動情則剖心擲肺,恨不得會為對方生,為對方死。 可是,這個男人,偏偏為何涼薄如此呢!真是很復(fù)雜的一個男人! 猜不透,看不破,這一刻里,蘇友柏表情越發(fā)復(fù)雜迷蒙,他又似乎對蔻珠于這男人的執(zhí)著傾情有了一些理解與共鳴。 這男人,分明是個妖孽。 他是殘疾,成日不是輪椅就是臥床,但偏偏,人在堆里一現(xiàn),就是會讓人引不住把眸光全聚集在他身上,所有的精致美艷和光華,在他眼前也不過一浮云塵糠。 真是見了鬼! 這男人實在漂亮得有些不正常。 . 蘇友柏好容易把醫(yī)藥箱子打開,再準備拿出針灸工具,終于手一頓,立即放下全部東西,實在被氣得憋不住了,只僵在那里干坐著,李延玉伸出手腕也不給他把。“怎么了?”平王冷冷地掀眉。 蘇友柏立即撩衫壓膝一跪:“草民有話想和王爺講!” 平王冷道:“什么話?” ——“你,你他娘的還是個男人嗎?!” 蘇友柏好想這樣大聲怒吼出來。 到底,忍氣吞聲,只能拱手說道:“王妃的事,草民已經(jīng)聽人說了,王爺您讓她們把她給關(guān)起來了!” “……” “草民聽說,是由于劉妃壽辰那天老虎發(fā)瘋的事情嗎?” 平王李延玉還是陰眉冷目瞅著他,不吭聲。 “呵,王爺不覺得這很好笑嗎?別說是草民了,就是王爺,這么些年來,王妃她如何對您的,您長有一雙眼睛,也不該沒看見吧?” “啊對!您是個殘疾不錯,行動有諸多不方便,但是,您心也殘嗎?眼瞎了看不見嗎?耳朵聽不到嗎?!” “放肆!” 平王依舊穩(wěn)如泰山,手卻穩(wěn)住輪椅扶手,牙齒直打顫。 “她每天天不見亮地就起床,為的是什么?” 蘇友柏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憤怒控制不住?!啊氡M法子,給你煮這樣弄那樣的點心吃食!包括親手為你熬藥煎藥,哪怕病著,身上發(fā)著高燒;哪怕自己被那些柴火油鍋燙傷了手需要好生休息保養(yǎng)!她再累再辛苦,有在你面前抱怨過一句嗎?算了,太多太多,一時半會兒草民也說不過來……是,您是王爺,您活該這樣來作賤人!您誰弄的東西都不吃,偏偏,就只吃她給你做的!我倒是懷疑,你肯定是故意的!” “因為不變著法兒作賤她,您心里不會感到痛快!” “她可是您的妻子呀!你待她,有給予過一個妻子該有的尊重嗎?——她待你恨不得把心剖了給你,這樣的女子,她想謀害您?!謀害您?!……” “……” 旁邊的紫瞳簡直嚇得不得了。 臉都白了青了,嘴巴也不住抖起來,身體站也站不穩(wěn)。 這姓蘇的,不要命了,他好大膽子,難道,是仗著自己醫(yī)者的身份便什么話都敢說出嗎? 他不怕死嗎?哪壺不開他偏提哪壺! 想是要死了,這樣的往事傷疤他也敢去戳。 老虎的背他也敢去騎。 “蘇大夫!蘇大夫!您給我住嘴吧!你少說兩句!別說了!我求求你就快別說了!” 又是拉,又是不住使眼色急得跺腳。恨不得捂了這蘇友柏的嘴,給他捆起來。 然而,那蘇友柏哪里肯閉嘴聽話。 也不知罵的話如開閘洪流、大浪滔滔說了好多,一遍又一遍地,一句又一句仿佛發(fā)自靈魂深處拷問。 平王始終一張臉陰著,面皮微扯動,仿佛忍耐到極限。 最后,直到他說—— “不,我覺得,你簡直就是一怪物!是一冷血!一變/態(tài)!你殘的根本不是你的身,是心!是你的這里!” 蘇友柏手指著自己胸口,激動得面皮漲紅越發(fā)不知用何形容。 “強者有怒,拔刀向更強之人;弱者有怒,拔刀向更弱之人;” “你殘疾,你便活該撥刀向你妻子!王爺,這是一個男人該有的作為嗎!” “你把你妻子折磨死了,這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我看,活該你永遠也站不起來!像你這樣的男人,就該在輪椅上坐一輩子!” “……” 李延玉一口老血差點沒從胸口直涌破喉管,從來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滾——” 他呼吸艱難喘動著,頭上大汗冷冽冽直冒。身子側(cè)轉(zhuǎn)顫顫壓向椅子扶手,肩膀劇烈掣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