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聊天窗口里和關(guān)誠大致說了自己遇到的事, 之后依然忐忑，覺得自己像是等待鍘刀落下的囚犯。他希望關(guān)誠幫他一把, 同時又想, 自己真的會有這樣的好運嗎？

    商羽也不知道。

    又是一年初春，天還涼, 商羽的汗卻越出越多。

    他看到了關(guān)誠最新的回復(fù)，是：有點麻煩啊。

    商羽回復(fù)：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證有很容易, 證無卻很難。

    在那個評委口中，商羽花了十萬賄賂。商羽原本想要從自己的賬單入手證明，但是十萬，這是一個恰好他能拿出來、其他人也不會意外的數(shù)字。他這么多年商演跑下來，的確算是有些積蓄。

    商羽心想，不知道那個站在評委身后、真正賄賂對方的人, 又出了多少錢。

    關(guān)誠說：這樣吧, 商羽, 我得再了解一下這個比賽相關(guān)的事情。

    商羽看了，心跳不已。

    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關(guān)誠真的有能力插手、有能力還給自己一個公道。唯一的問題，反倒是——

    關(guān)誠也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相信他。

    一切仿佛又到了原點打轉(zhuǎn)。

    商羽回復(fù)：我可以稍微拿出一點證明嗎？

    關(guān)誠意外：怎么說？

    商羽：音樂是很專業(yè)的東西，但也可以是很通俗的東西。你聽過我寫的歌, 我真的……沒有必要去做這種事。

    關(guān)誠說：你要給我來一場專屬live嗎？

    商羽看著，知道這應(yīng)該是一句帶著委婉拒絕意味的玩笑話。

    但他回復(fù)：對，我可以去找你嗎？

    他見到關(guān)誠的名字變成“正在輸入中”，反復(fù)很多次。商羽近乎要放棄了，覺得自己怎么會那么天真幼稚，真的相信奇跡可以降臨。

    他和關(guān)誠談不上相熟。見了三次面，吃過一頓飯，僅此而已。

    他想抓住救命稻草，但那稻草只會覺得厭煩，多半要后悔之前在商羽的照片下發(fā)了評論。

    但關(guān)誠最終說：好，我住在這里。

    給他發(fā)了一個定位。

    不是學校宿舍，而是在京大附近的一個小區(qū)。

    關(guān)誠：來的時候幫我?guī)c宵夜，餓了。

    商羽看著，看著，笑了起來。

    他花了點時間回到宿舍，把要用的設(shè)備帶上。吉他、音響。他收拾起這些，已經(jīng)熟門熟路。最后出門的時候，手上拖著行李箱，背著吉他。

    路上遇到同學，同學用詫異的、端詳?shù)哪抗饪此?。商羽回望過去，同學尷尬地扯扯唇角，問：“商羽，這么晚了去哪兒?。俊?/br>
    商羽說：“有個小單，給人開專屬live?！?/br>
    這句話不算真，但也不算假。

    同學：“哦哦！加油！”

    商羽笑了下，離開了。

    他穿過了半個城市，十數(shù)公里，來到如今這個小區(qū)，手上多了一份之前叫好，如今正好送到的小龍蝦。

    小龍蝦的香味飄上來，商羽心想，也許關(guān)誠還會叫旁人一起。

    他心思很多，十分龐雜，抱著一點自己都知道荒謬的期待，想，如果關(guān)誠愿意相信自己就好了。

    他還會有未來，還會有以后，還會在這條路上走上很久，也許真的有被所有人熟知的一天。

    他對照著地址看了許多遍，停在一棟樓下，按響門鈴。

    門鈴響了幾聲，樓鎖開了，商羽進入其中，上了電梯。

    這會兒已經(jīng)很晚。

    以至于他敲開門的時候，看到關(guān)誠還濕淋淋的頭發(fā)，有點驚訝，卻也不算很意外。

    “進來吧，”關(guān)誠說，“沒想到你到的這么早，我衣服還沒換好，等一下啊?！?/br>
    商羽同手同腳地進門。

    他換了鞋子，謹慎地將所有東西拖到沙發(fā)，再把還熱乎乎的小龍蝦、米飯擺在茶幾上。

    關(guān)誠此前說“衣服還沒換好”，這是實話。他開門的時候，上半身是一件薄薄的毛衣，下半身還圍著浴巾。那毛衣是一種柔和的白色，將關(guān)誠的面孔襯得更加瑩瑩如玉。

    但大約因為看到商羽給自己帶來的夜宵，再出來的時候，他把毛衣也換掉了，變成黑色的衛(wèi)衣，寬松休閑款的褲子。

    這倒是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更像是一個大學生。

    “挺豐盛啊。”他在茶幾旁邊坐下，問商羽，“一起吃？”

    一句話后，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又模糊起來。

    好像商羽不是莽撞而來的求助者，而是關(guān)誠真正的朋友。

    商羽因這個念頭恍惚片刻，尷尬地說：“只有一份米飯?！?/br>
    “這樣?！标P(guān)誠低頭，把米飯取出來。裝米飯的是黑色的塑料盒子，關(guān)誠的手指扣在旁邊，顯得手指修長、白皙，很適合彈琴。

    他對著米飯盒子端詳片刻，大約也在考慮。

    商羽在他面前，無法安定。

    須臾后，關(guān)誠倒是笑了笑，說：“好吧。正好，你還欠我一頓飯?！?/br>
    商羽看他。

    關(guān)誠打開了筷子，又帶上手套，開始撥小龍蝦。

    他始終是抱著一種友好態(tài)度，看出商羽的緊張，還愿意講一些讓氣氛輕松下來的話。

    商羽想：我何德何能啊。

    他的心情驟然平靜，明白：自己能站在這里，已經(jīng)代表著關(guān)誠的信任了。

    客廳旁邊有一個小型吧臺。商羽給音響連接上電源之后，把吧臺那邊的椅子拖過來，坐在關(guān)誠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