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黎昭在訂婚以后，把自己鎖在公寓房間里的第七天。

    全世界依舊運轉如常。負面消息的威力在逐日減弱，資金空缺的漏洞也在有條不紊地得到彌補。

    可是有一個人就在這樣一切都逐漸回暖的“美好”日子里，徹徹底底地退出了他的世界。

    南珂不會再給黎大頭打電話，她不會再發(fā)微信說想他，不會拿著手機幻想自己為他穿上婚紗的樣子，不會點贊他在私人號里的任何一條朋友圈，也不會在那個簡單溫馨的小出租屋里忠誠地等著他回家。所有和南珂有關的一切，都一瞬間從他的骨血里被抽離，疼得他這幾天依靠著安眠藥都難以入睡。

    他把自己封閉了太久，黎父黎母，宋玉舒和宋楚瑤不放心，一起來找他了。

    他滿臉憔悴地打開門，黎母剛看到他就忍不住扭著五官哭了起來：“兒子怎么變成這樣了？mama心疼死了?！?/br>
    黎昭后退了幾步，拍掉她想要攏到他臉側的手，把人都讓進來之后，就自己去衛(wèi)生間拿毛巾擦了把臉，把養(yǎng)了七天的胡茬給剃了。

    “黎昭哥哥，我給你帶了早餐，快來吃一點?！彼纬庍^來，堵在衛(wèi)生間門口，也不覺得失禮。

    “我不餓。你們吃吧?！崩枵研睦锖軣?，面上依舊是習慣上的不顯露。

    等他出來的時候，黎父黎母坐在餐桌的一頭一尾，宋楚瑤在他身邊可憐巴巴地等著，宋玉舒站在那里把早餐擺出來，一人一人地分好。

    “黎昭，你是想喝牛奶，還是喝咖啡？”宋玉舒依舊是溫婉一笑。

    “我不餓。你們吃?！崩枵颜f完，就轉身往自己房間走，一點也沒有要加入他們的意思。

    “你給我回來！”黎父那一聲壓抑后的怒吼驚雷一般，把黎昭身邊的宋楚瑤嚇了個激靈。“你擺臉色給誰看？你在國內把產(chǎn)業(yè)高成那個樣子，我說過你半個不字了嗎？最近進展很好，局面得到控制，你也不用這么擔心了。你知道的，我最討厭看到你這么頹廢不上進的樣子，我再縱容你，你是不是要開始敗家了？”

    黎昭站在那里，聽完父親的話，氣得捏了下拳頭。

    “我頹廢不上進？我敗家？行。那這樣吧，你出去找你那些小情人，最好是能生的，再生一個出來，從小開始慢慢培養(yǎng)，培養(yǎng)不敗家的給你繼承家業(yè)，好不好？”

    “黎昭！”砰得一聲，黎父拍桌子站了起來。

    “叔叔，叔叔你別生氣。黎昭他最近情緒不好，心理壓力很大，說話沒過腦子，我替您教訓他，您別往心里去?！彼斡袷孢B忙把黎父扶住，安撫了一下，轉面對黎昭嚴肅了一下神色：“黎昭！快向叔叔道歉。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能這樣對叔叔說話?！?/br>
    黎昭低了下頭，穩(wěn)了幾下情緒，轉過身，看了宋玉舒一眼，對黎父彎了腰：“對不起。我錯了?！?/br>
    “看來是我最近對你太縱容，”黎父氣得心坎疼，捂著x坐下來，才壓住自己想要沖過去打他幾巴掌的沖動。“你看看你這一段時間做的這些事情，哪一件能沉得住氣？你說說你對那個，那個，那個叫什么來著？”

    宋玉舒接了話：“h瀟。”

    “對，h瀟。那個小蝦米，有什么好較真的？非要把人家高到牢里。他那邊也沒有什么好撈的油水嘛。根本不值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崩韪竾@了口氣：“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也好。你們早點完婚，對彼此事業(yè)都是促進，沒什么壞事。我也基本能安心了?！?/br>
    “聯(lián)姻最多一年。具t得看爺爺?shù)那闆r。爺爺要是撐不過今年。把爺爺送走以后，我就會離婚。”黎昭坐在沙發(fā)上，離父母遠遠的。

    他那句話一說完，宋玉舒眼波一抖，還是控制著，得t地給自己喂了一口牛奶。

    “婚姻大事，還由得了你？”黎父一聽，又是氣得眼角跳。

    “這是我跟老師商量好的。”黎昭不后退。

    宋玉舒也力挺他：“對，叔叔，我們商量好了的。本來也就是為了名正言順補之前的資金空缺，不是什么大事?！?/br>
    “玉舒這么好，跟你結婚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你外面那些鶯鶯燕燕的，隨便玩玩就算了，想帶回來結婚？你做夢！你老子我第一個不答應！”

    黎昭聽完，xue口一疼，氣得想逃，這里每一個人按照族譜，都該是他的家人，可每個人的行事作風都讓他感受不到一點點自由和尊重，哪里像個家？

    “結婚了也不能隨便玩兒啊。玉舒我也特別滿意。”黎母這時也開了口，半轉過身來語重心長：“黎昭啊，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跟某些人可不一樣，有了妻子，就趁著時候，生個孩子，穩(wěn)定下來。別老想著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誰知道她們心里都在想什么呀，肯定都是看上我們家的錢，到時候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真的麻煩死！”

    黎父知道黎母是在暗示他對婚姻不忠，兩人本來就互相看不慣，說話間只要不是太過分，他也能忍。在黎父眼里，黎母是那種頭發(fā)長見識短心眼小的女人，整天都只知道啰里啰唆，又不能滿足他，又不能包容他出去找別人滿足，又離不開他的錢，要不是當初白手起家有一套產(chǎn)業(yè)和她對半分了gu份，又早早就和她生下了黎昭，黎昭現(xiàn)在在黎家的地位又這么重要，不是看在兒子的面子上，他早把這女人踹了，還容得了她在這里指桑罵槐？

    “你們能不能換個兒子。我做你們兒子，做得太累了?！崩枵褔@著氣，感受著自己的靈魂漸漸叛逃出這副軀殼。

    屋里的人都安靜下來。

    離他最近的宋楚瑤看到他如土面色和近乎絕望的眼神，嚇得喊了他一聲：“黎昭哥哥?！?/br>
    “你們有沒有在乎過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張口閉口一個我是為你好，你這樣做才對，你聽我的吧?？晌沂侨?。我不是你們養(yǎng)來計算家產(chǎn)的計算機，也不是儲存財產(chǎn)的保險柜，我他媽是個有血有rou有感情的人吶。你們把我?guī)С鍪锏臅r候我才十五歲。我從小就沒怎么見過你們。我的父母，過去十五年，打拼來打拼去，見過我?guī)状?？屈指可?shù)?！?/br>
    “你們知道我最喜歡吃什么菜嗎？你們會和我一起泡腳嗎？你們在乎過我徹夜失眠嗎？你們只會說，我不會害你，我是為你好！給我安排老師，給我安排學校，給我安排婚姻，那是不是現(xiàn)在連墓碑都給我安排好了？”黎昭自嘲地笑了一下?！霸谀銈冄劾镏挥绣X，只有利益，只有無邊無際的商機。我被接到你們身邊就是為了繼承家產(chǎn)，就是為了讓自己夠資格。我要是做不到，你們兩個是什么樣的反應，你們還記得嗎？”

    “你，”黎昭看著黎父：“你就出去找女人。你對那些女人說，說你壓力太大了，養(yǎng)個兒子養(yǎng)得那么沒出息，很簡單的項目都做不好，以后敗家可怎么辦？你當著滿會議室前輩的面撕爛我的企劃書，你說我要是再這樣還不如在石田那個窮山g0u里沒世面地待一輩子呢。”

    “還有你，”黎昭看著黎母：“他出去找女人，你在家里就會給我臉色。你根本什么都不會。卻也只會說，這么簡單的事情你怎么都做不好呢？你知道m(xù)ama的壓力有多大嗎？你再不好好表現(xiàn)讓你爸爸開心，他就不要我們了，他就和那些小三過一輩子了！你還曾經(jīng)當著我的面把一個酒家女帶到家里來，把她扒光，就用藤鞭抽得鮮血淋漓。我都被嚇哭了，你卻過來抱著我，怨我，說我怎么不爭口氣，一邊打我一邊b我一定好好表現(xiàn)，別再讓爸出去找那些女人了。”

    “你們才不是因為錢太少而發(fā)愁呢。你們是錢太多了。多到被錢夷平了一切。有了錢，什么東西不是一場交易？什么關系不是一場利益？你在場子里揮一疊票子，什么女人都能招來。你在太太圈里多闊綽幾手筆，就有無數(shù)恭維的人來滿足你的虛榮心。我這個兒子，在你們眼里算什么？你們根本不愛我。你們只愛錢。只愛你們辛苦了半輩子打下來的家產(chǎn)?！?/br>
    “我真的好累啊。你們把我當個人吧?！崩枵褔@了口氣。

    “兒子。mama，那個時候，太不懂事了。mama生你的時候才十六歲，那個時候跟著你爸爸在外面拼，欠了債，到處躲，真的過夠了沒錢的擔驚受怕的日子了。對不起啊兒子，我錯了，mama錯了。”黎母哭得泣不成聲。

    “錢多不好嗎？錢多了才知道人與人之間差距是多么大，才能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不過都是利益置換。黎昭，你還不夠成熟。所以才會怨天尤人?！崩韪感睦锿瑯佑兴|動，但他不吃黎昭那一套。他覺得黎昭還很幼稚，畢竟還是很年輕。

    “行。是我不成熟。我想回石田。就當作你們從沒生過我。我回去從頭開始，你們的錢我一分不要。你們好好對爺爺nn就行。以后我跟你們沒關系了，行不行？”

    “那不行啊，兒子。真的不行。石田那里的日子是人過的嗎？太窮了。我年輕的時候真的窮怕了。兒子你別回去！”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老子把你捧得這么高。給了你多少資源，費了多少心血培養(yǎng)你，你就這么報答我？你還想回石田？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是！我就是沒出息！”黎昭站起來，幾步走過來，看著黎父黎母，和完全支撐不住表情的宋玉舒，早就慌得淚如雨下的宋楚瑤，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我就是看不慣！看不慣你們的虛偽！我在蘇城打理的公司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資金鏈空缺？你想想你在國外養(yǎng)的那些名媛和聲色場子吧！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內部資金鏈從我手底下過，你拿著那些錢養(yǎng)了多少齷齪的g當我一清二楚！你這么大歲數(shù)，精力倒是b我還好？一次x要幾個女人才能滿足你？”

    “還有，以后不要再給我發(fā)消息，讓我去教訓哪個女人了！他的女人太多了！教訓不過來。他拿著自己手底下功臣的血汗錢去找樂子，早就養(yǎng)習慣了！真正敗家的是誰？再這么發(fā)展下去，人口販賣，吸毒販毒，聚眾賭博，欲望一養(yǎng)起來，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還用我來教你們嗎？我一直在后面給你們默默收了多少爛攤子？趁我還顧得過來，你盡管造。等到哪一天我顧不過來了，我們全都去坐牢吧！”

    “你不是瞧不起石田那窮山g0u嗎？一起到牢里過下半輩子吧，跟yg0u里老鼠一樣，是不是更合你們心意？”

    黎昭說完，狠狠踹了一腳茶幾，氣得在客廳里走了幾個來回。

    黎母轉身，眼神銳利起來：“好啊，你個人渣。原來你背著我，還g了這么多g當！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兒子做了這么多，他做得這么好！你還不滿意嗎？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個瘋子！”

    黎父臉色鐵青。他自以為黎昭是和他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畢竟很多習慣他是有意讓黎昭也去沾染，都是男人，男人心底里的欲望，沒人b男人自己更懂?？墒抢枵阎皇菍W了表面，內心卻并不愿意和他同流合w。這樣看來，黎父心里又有了那么一點點自豪，他兒子確實很有本事，很冷靜，也很狠，就算是前一秒讓他氣得快得心臟病，他都愿意相信，黎昭不會把他拼下來的家業(yè)敗光，反而會把他們經(jīng)營得越來越好。他的下屬們都反映過，黎昭現(xiàn)在的成績，b當年的他好太多，是大有作為的人。

    而且他兒子干凈。木莉跟他說過。黎昭會利用藍色港灣里的人，但他自己從來不碰那些女人。談了女朋友也是一心一意就一段，分手了也tt面面。不會和他一樣用錢買一些偷偷摸摸的酒色生意。

    或許真的就是這個時候了。他應該不要那么恐慌了。

    “我告訴你，你趁早把你的位子挪出來。你再坐在那里瞎高，我真擔心我們一家人都被你害了！”黎母走過去，狠狠地錘了兩下黎父的頭，后來又準備上腳，被宋玉舒和宋楚瑤拉住。

    黎昭轉身，對眼前的一片狼藉失望透頂。

    “唉。我老了。算了。”黎父嘆了口氣：“他的事我不管了行吧。以后你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你想g嘛就g嘛。我也不管你和誰結婚了。隨便你?！?/br>
    “國外的產(chǎn)業(yè)還沒壞。你趕緊交出來，都給黎昭打理。你就別管了！老成這個樣子了，踏實一點不好嗎？”

    黎父沒回話，就當是默認。

    黎母看黎父妥協(xié)，松了一大口氣，轉過身，上前抓住了黎昭的手腕：“兒子。對不起。mama做得不對。但是這幾年看著玉舒好好帶你做生意，看著你一天天成長，mama天天都吃齋念佛，mama再也不沾那些血腥的事兒了。你別別放棄我跟你爸行嗎？我們都老了，我們也需要你?！?/br>
    黎昭呆了幾秒，沒有甩脫她的手，眼神往下垂了一瞬，也當做是默認。

    宋玉舒站在他身后，原本緊擰的眉心松開，放心地舒了口氣。

    稍晚一些時間，黎父和黎母離開。

    宋玉舒在廚房里做了意大利面，宋楚瑤在客廳看電視，黎昭在房間電腦前辦公。對他來說，有些時候，工作b安眠藥更能讓他情緒穩(wěn)定。

    宋玉舒倒了一杯熱水，等溫度整好了，輕輕推開門給他送進來。

    “黎昭。別太累了。多喝水?！?/br>
    “謝謝。”黎昭微微抿唇，禮貌道謝。

    宋玉舒出門的時候，回頭又看了一眼他坐在那里的樣子?；貞浧鹗鍤q的黎昭，那個剛從小鎮(zhèn)里出來活潑開朗的小少年，那個時候，她算是個成熟的商界女強人，黎昭叫她宋老師，跟在她身后學經(jīng)驗學為人處世，黎昭耳濡目染了宋玉舒身上的沉穩(wěn)成熟和善解人意，在經(jīng)歷過起初幾場刻骨銘心的失敗了以后，黎昭就已經(jīng)可以做得很出色。宋玉舒是照顧他的jiejie，是教導他的老師，是指引他的前輩，也是他每次遇到困難都能傾訴苦惱的知己。黎昭成長的這十年，她一直默默為他遮風擋雨，陪著少年長大成人逐漸成熟。

    那種感情很復雜。是友情，是親情，或許也是愛情。在那個資金鏈空缺的困難出現(xiàn)的時候，宋玉舒跟他商量，黎和宋商業(yè)聯(lián)姻，自己和他只是領個證辦個儀式，其他一切如舊，都是手段，不會有任何感情?？墒悄翘欤斔秊槔枵汛┢鸹榧?，黎昭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他愿意的時候。宋玉舒承認，再成功如她堅強如她冷靜如她的女人，也愿意為他傾倒。

    就算是再難，她也愿意時時刻刻都陪著黎昭度過，就算是再假，她也愿意毫無芥蒂地陪著黎昭演一場又一場的戲。她是愛著黎昭的。那種愛超越了簡簡單單的愛情。她有她的驕傲，那種愛很博大，很無私，她心甘情愿。

    “老師?！?/br>
    宋玉舒關上門之前，黎昭開口叫了她一聲，還是他之前習慣的稱呼。

    “怎么了？”她停下來，等黎昭往下說。

    “我想開拓國內市場。爭取兩年內，再回國。”黎昭回頭，目光很堅定。

    “好啊。兩年很快。我也很想早點回去看看?！彼斡袷鏈厝嵋恍?。

    黎昭也對她笑了。那笑里有期待。美好得令人心顫。

    宋玉舒都想像從前那樣，上前一步鼓勵地摸一摸他的頭發(fā)?？伤罱K還是站在那里，給她鐘愛的少年一個很自由的空間，除了鼓勵，其他過大的壓力都不要再給他承受了。今后千難萬難，她仍舊愿意永遠陪著他。看書綪到：χгομгομщμ.cοм（Xrourou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