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大阿哥見他怒起,悠然道:“經(jīng)希,你可要想清楚,不管太子做什么,倘若我在中間故意使些絆子,壞了他所謀之事不說,興許還會教太子惹一身麻煩……如此想來,應是我極為樂見的。” 經(jīng)希知道大阿哥說得對,良久,面上平靜下來,問道:“大殿下并未暗地里破壞,想必是有所思慮,不知可否告知經(jīng)希?” “當然?!贝蟀⒏鐦O爽快道,“我可以裝作不知道,但是想要我配合,太子沒有任何付出是不可能的。” “大殿下想要什么?” “旁的身外之物,全看太子的誠意?!贝蟀⒏缱呓?jīng)希,靠近他的耳朵,輕聲道,“除此之外,轉告太子,我還要他一個承諾,無論我日后向他提出一個什么要求,他必須答應?!?/br> 這種條件,經(jīng)希絕不敢替太子答應下來,思考良久,方才道:“我需得請示太子殿下后方能給大殿下答復?!?/br> 大阿哥抬手,勾起嘴角,“我也想知道太子敢不敢答應……” 第150章 經(jīng)希的信快馬加鞭地送到太子手中, 太子既已對姑姑言明,便也不再隱瞞,直接將信拿給她看。 信中除了對蘇州情況的說明, 便是著重大阿哥到蘇州后的態(tài)度以及對太子提出的要求。 容歆:“……” 無條件答應一個要求, 大阿哥能夠提出這種條件, 該說不愧是他嗎? “現(xiàn)如今, 大阿哥是既要錢,又要承諾,您不虧得慌嗎?” 太子卻一搖扇子, 笑道:“大哥對經(jīng)希心存戒備,總好過昏聵、驕橫。” “您預備如何?難道要答應嗎?” “換句話說, 大哥是對我有所求。”太子反問道, “姑姑以為, 大哥會要求我將儲君之位讓出嗎?” 容歆當即搖頭,“這也并非你們二人說了算的?!?/br> 便是日后太子登基, 讓皇位于大阿哥, 亦是不可能的,太子愿意,滿朝文武也不會愿意,否則黨爭的意義何在? 皇位又不是小兒過家家的玩具。 太子與她的想法相同,是以極灑然道:“大哥必然也知道何事能提何事不能提,既是如此,胤礽有何不敢答應?” 太子即刻便書信一封將他之意傳至經(jīng)希,與此同時,又命經(jīng)希暗中攪亂, 務必保證他們的計劃照常進行。 信送出后, 太子越發(fā)關注蘇州的動向, 不過蘇州和京城之間,一來一回要十日左右,自是不會那般快的得到新消息,還需耐心等候。 正在此時,前輔導大臣湯斌重病的消息便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的輔導大臣湯斌,曾官至工部尚書,但自二十六年病了一場之后,便向康熙請辭,只任職于太子的詹事府,輔佐太子至今已逾七年。 今年湯斌已有六十六歲高齡,每逢生病,常要臥床,幾番掙扎之后,最終向太子提出乞休。 老大人向太子陳情之時,還當場作賦一首,情真意切,涕泗橫流,極盡不舍之表達。 太子本就極尊重這位先生,自是不會強留,而太子應允后,湯斌便正式向康熙請求致仕,康熙允。 太子得到信兒時,正在為安排京城外的流民忙碌,立即便向康熙請示前去探望。 如今容歆并不常隨同太子外出,因此并未同行,待太子探病歸來方問候了幾句湯斌的身體。 “湯夫人說,先生歸家后每日讀書寫字,卻常愁眉不展,先前請的大夫診斷后便教先生少思少憂,我?guī)サ奶t(yī)亦是如此說。”太子嘆道,“先生致仕前身體還算硬朗,我還想著先生歸家或可享受天倫之樂,未曾想說便病了。” 容歆聽太子之言,第一反應便是歲數(shù)大了閑的,而后越想便越是認為極像這么回事兒,因此便與太子說了她的看法。 太子聽后思索片刻,頷首道:“先生在任皆鞠躬盡瘁,一朝乞退,回到家中許是不甚適應,自然憋悶?!?/br> “湯先生的身體極無旁的問題,倒也好解決,左不過是為他尋些旁的事情做,當年齊嬤嬤……”容歆晃神一瞬,隨即自然地繼續(xù)道,“常念叨活不長久,還不是我拿您大婚在前頭吊著,可不就心氣兒不墜嗎?” “姑姑所說確有理?!碧尤缬兴嫉?,“只是弘昭年幼,請先生為弘昭啟蒙實在大材小用,還需想些旁的事才是……” “那豈不是才從東宮出去又要回來?在宮中行走需得謹小慎微,又不是什么好去處?!?/br> “有這般差嗎?”太子眼神無奈,“姑姑,好歹咱們都住在宮里呢?!?/br> 容歆當著太子的面,除了康熙的事不好隨意說,有什么不能說的,甚至越加理直氣壯道:“您且去試試,再請湯先生教導皇長孫,他推辭是不推辭?” “……”太子無語半晌,最終認輸?shù)溃骸氨闶枪嫒绱?,旁的私事我也不便隨意插手。” 容歆打量了一眼太子書房中滿書架的書,隨口道:“仕途和名望,湯先生已做到了他仕途的巔峰,可這名望卻是無止境,著書立說或者教書育人,哪個都可教讀書人揚名立萬,這種滿足是仕途多高都無法給予的?!?/br> 當然,仕途高,可以如某些沽名釣譽之輩一般搶占別人的作品冠作己名,但湯斌的為人,顯然是不屑與此的。 而太子聞言,眼睛一亮,笑道:“姑姑點醒了我,如此胤礽便知道該如何了?!?/br> “我哪有那般本事點醒殿下?只不過是您一時未想到?!比蒽дf著說著,不自覺地就帶出一點脾氣,“您如若愿意想,哪里是旁人能算到的?” 太子何其敏銳,當即便如兒時那般求饒道:“姑姑,您還氣胤礽呢?胤礽以后再不敢瞞您了……” “我如何敢氣您?”容歆也是有脾氣的,而且像旁的鬧脾氣的人那般,心里的氣越是有人哄越是翻涌。 太子好脾氣道:“只要姑姑您不生氣,胤礽萬事皆愿意做。” “我也不是氣您?!比蒽чL長地嘆了一聲,“我這日思夜夢地,今早梳頭,掉了一把頭發(fā),長此以往下去,恐怕要綁不住旗頭了……” 容歆是擔心啊,明知道擔心無用,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擔心。 太子愧疚地低下頭,“胤礽不想您和太子妃擔心,可胤礽亦不后悔今日所做所為?!?/br> 不后悔…… 教人無可奈何地便是太子的不后悔…… “倘若您真想清楚了所有的后果,也不畏懼,我是再沒旁的可說?!?/br> 容歆說不出口阻撓的話,只堅持道:“只是往后您有何事,便是不方便明說,也請千萬給我透個風兒,莫要教我無知無覺,事后后怕?!?/br> “是。”太子答應下來。 “那我便先回后院了,昨日應了皇長孫一同去長春宮。” 太子囑咐她:“您不要太縱著弘昭,再累到您?!?/br> 容歆隨意地應了一聲,也沒說答不答應。 而太子又道:“我稍后命人請?zhí)t(yī)過來為您瞧一瞧?!?/br> 瞧什么?因為她掉這一把頭發(fā)嗎? 容歆直接拒絕道:“這點小事,哪里需得叫太醫(yī),我教人熬一碗安神湯便是?!?/br> “胤礽險些忘了,姑姑如今頗通醫(yī)理。” 容歆聽著太子語中的笑意,嗔了他一眼,“您竟是還取笑起我了?我這無妄之災究竟是從何而來,您莫不是忘了?” 太子立即收起笑意,頗殷勤地親自送了她出去。 那日之后,又過了幾日,太子向康熙遞上他關于如何安置流民的折子,便又出宮探望了湯斌。 而他此番回東宮,神色極輕松。 太子這一段時日皆是忙忙碌碌地,太子妃眼見他神色這般舒展,便笑著對容歆道:“姑姑,咱們太子殿下這模樣,顯見是有好事?!?/br> 容歆也看向太子,調(diào)侃道:“我瞧著倒是與平常無異,到底是夫妻,能看出些旁人看不出的?!?/br> “這好好地,您倒作弄起我來了?!碧渝恐蒽У氖直郏桓比鰦傻恼Z氣道,“頌宜不依……” 太子妃甚少,不,是從未做過如此嬌態(tài),容歆僵在原地,頗有些渾身不適。 皇長孫原本坐在太子妃和容歆中間,因著太子妃的動作,直接被擠得栽倒在榻上,偏偏小腿兒還夾在她們中間,掙扎好一會兒依舊沒能爬起來。 太子妃不理會兒子,干脆抱起容歆的手臂,更加rou麻地撒嬌:“姑姑,您得向著頌宜?!?/br> 容歆嘴角的肌rou抽動,連忙妥協(xié)道:“好好好,向著太子妃,我再不取笑您了?!?/br> 太子妃這才滿意地松開她,一轉頭發(fā)現(xiàn)兒子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弘昭?” 皇長孫見她們注意他,忽地扯開嗓子嚎了起來,嗓門兒極高,太子妃下意識地躲了一下,皇長孫哭得更大聲了…… 而后太子妃想要抱一抱他,卻被皇長孫躲開,一翻滾靠近容歆,趴在那里就捂著臉哇哇大哭。 可她們剛才瞧得分明,眼淚還沒擠出來…… 太子被她們忽視了個徹底,此時方才尋到空隙上前來抱起兒子,耐心地哄著。 皇長孫只是一時委屈,因此很快便重新掛起笑臉,只是好似記仇一般,就坐在太子懷里玩兒,堅決不回太子妃身邊。 太子也樂得抱著他,坐在椅子上,邊用手逗兒子邊閑聊道:“我今日與先生說要建一所書院,皆是請先生做山長,先生喜不自勝,聲稱會盡快養(yǎng)好身體,絕不拖我后腿?!?/br> 太子妃好奇地問:“您準備建書院?以您之名嗎?” 太子否認道:“我準備寫折子奏請皇阿瑪,以朝廷的名義在京城建一所書院?!?/br> 容歆問道:“連年戰(zhàn)事,天災不斷,國庫空虛,朝廷應是拿不出錢支持另建書院吧?” 大清初入關時,抑制民間自辦書院,世祖順治末期方才開始放松抑制政策,及至康熙親政之后,政權越穩(wěn),漸漸開始準許地方官員重修各地書院。 容歆的本意,其實是建議湯斌收幾個關門弟子,教導出幾位才華出眾的學生,興許便會有一位甚至幾位聞名于士林,那他這個老師的名聲必定更高。 但倘若依太子之意,且先不說能不能成,便是康熙真的力排眾議支持太子建書院,由朝廷牽頭,做給天下士子看,必定不能是個小工程,否則朝廷的顏面過不去,反倒惹天下笑話。 可建一所足以媲美應天書院、岳麓書院的書院,屬實不容易…… “您會不會太急躁了些?” 容歆知道,太子想做實事,想為民謀利,可他前腳剛設計準備推新法,如今又想要建書院,這一件事趕著一件事,哪個都不是一時能做到的,偏他又如此自信,萬一受挫,打擊必不會小。 而對于她的問話,太子甚是篤定道:“官學招考限制名額,仍有眾多學子無法得到好的老師教導,皇阿瑪先前便有此念,想必不會嚴厲駁斥。” 容歆卻不如太子這般樂觀,又勸了幾句,見太子執(zhí)意,便不再勸。 太子就是太順了,年輕人,尤其是聰明的年輕人,沒經(jīng)過打擊,總以為事事皆可像他以為的軌跡行進,殊不知世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 倘若能受些教訓,長長記性也好,左右一個書院的事,不至于教太子傷筋動骨。 太子妃在兩人說話時并未插言,不過她晚間時,還是勸太子:“姑姑的意見,殿下不若再仔細考慮一番?” “我知道姑姑所言在理,建書院非一日之功,但我并未只是為了安慰先生?!碧诱碓谧笫直凵?,面對太子妃,解釋道,“但我想建一座有教無類的書院,自是是越早越好?!?/br> 可惜太子想得極好,卻果真如容歆所想那般,并未能得到康熙的首肯。 事實上康熙并沒有言辭否決,反倒是戶部官員,第一時間表示沒錢,大清還需休養(yǎng)生息,無法在此處耗費銀錢和精力。 太子無功而返,但他倒是不氣餒,又開始想旁的能夠解決的辦法,以求盡量減少開支的同時達成他的目的。 而太子確實想了好幾個方案,容歆某一次進書房看到,還真覺著建書院的事能教他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