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大福晉微微勾起嘴角,“姑姑一向這般妥帖,她今日來府里,可告訴廚房準備好晚膳了?” “都準備著了。”老嬤嬤見她住口,便又端了杯水給她漱口,閑談道,“太皇太后在世時, 屢次稱贊容女官, 說她的心性極難得?!?/br> 大福晉眼露好奇, “聽說殿下當年養(yǎng)在宮外時, 一直是姑姑照看的?” “是?!崩蠇邒呋貞浀? “那時仁孝皇后還在呢, 可惜您沒能見過她,那可真是天下間頂頂好的人……” “常聽長輩們提起,無緣得見,實在是我無福。” “您有福氣著呢?!崩蠇邒咝Φ溃骸疤侍笳f,仁孝皇后娘娘進宮前的紫禁城和她進宮后的紫禁城是不同的,而您幸運地見到了現在的紫禁城……” 大福晉不解,“您此話怎講?” 老嬤嬤搖搖頭,沒再深說,而是含笑道:“大殿下對您也愛重,大殿下離京前對您的態(tài)度,奴婢們可都還記著呢?!?/br> 大福晉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臉頰上也微微泛起了紅,思緒不由自主地便飄回到那一日—— 當時大阿哥剛從宮中回來,第一時間便告知了大福晉他要去江浙一帶辦差的事,大福晉心中極不舍,可她即便是近來因懷孕有了些嬌脾氣,也分得清輕重,并不會耽擱大阿哥正事。 是以十分賢惠的表示定會全心支持大阿哥,并且保證道:“殿下放心,我會照看好府中和孩子們?!?/br> 大阿哥滿意地點頭,停頓片刻,還是道:“也照顧好你自己,若是寶嫻和吉雅累到你,便送到宮中給額娘照看,她樂意的很。” 成親這么久,大阿哥極少說些溫情之言,因此大福晉的臉頰瞬間便紅透,十分嬌羞地垂下頭。 而大阿哥見她這般,摸了把腦門兒,伸手將她摟到懷中,硬邦邦道:“府中誰敢惹了你動怒,不必顧忌爺,直接懲罰便是?!?/br> 令人歡喜的事一件趕著一件,大福晉緊緊環(huán)住大阿哥的腰,頭靠在他胸前,點頭。 就在這時,太子得了容歆的應允,派人到大阿哥的府邸,表示姑姑會常出宮來探望大福晉,以此顯示他的周到有加。 大阿哥當著大福晉的面,依舊直白地表示對太子此行為的不屑,但卻并未拒絕容歆的到來。 “爺此番領差事出京,短則月余,多則時間不定,但定能在你生產前回來,這期間姑姑能常出宮照看你,我確實放心,且你若是覺得不適,便直接請姑姑留宿,太子那里不必在意?!?/br> 大福晉是答應了的,只是她便是身體不適,也并未真的要求姑姑留在府邸中。 但容歆從跟太子交談過之后,心里已有打算,只是大福晉不知罷了。 那一日之后,容歆數日未曾睡好。 她是極擔憂地,卻并非擔憂大皇子等皇子們與太子彼此對立,而是擔憂康熙和太子的未來。 她從前便認為,太子如若好好地,無人可阻礙他的路,如今這一遭,更是佐證了這一點,太子另有其志,甚至根本未將大阿哥等人當作對手…… 如此說來,其實是極傷人自尊地,可偏偏念頭起了,容歆便越是如此認為。 太子剛要到加冠之年便如此計深遠,恐怕是康熙也想不到的,可也正是因此,當康熙知道的那一日,絕對是極大的震撼和失望。 太子心高氣盛,寧愿走在懸崖邊上也不愿選擇穩(wěn)妥的路走,甚至還帶著大皇子等人陪他一起走…… 太子為民之心,容歆欣慰也驕傲,但這個方式,容歆沒辦法心平氣和。 但就像太子所說,他已經開始,并不是容歆勸說便能夠左右的,她只能盡力去支持太子,籌錢幫太子降低大阿哥的怒火,探望大福晉…… 而以太子的計劃,大阿哥歸期未定,倘若他不能在大福晉生產之前歸京,容歆便準備在大福晉臨產前住進大阿哥府邸,確保大福晉母子平安。 她上一次從大福晉這里離開時,帶著大阿哥的兩個格格進宮,此番再來,又將兩人帶了回來。 路上路過那些小攤小販時,容歆還給兩個小格格買了許多民間的新奇玩意兒,因此回到大阿哥府邸時,兩個小格格手上慢慢地東西,面上皆是歡欣雀躍。 大福晉見到容歆和兩個女兒,只來得及匆匆跟容歆問了聲好,便摟著兩個女兒一解思念之情。 容歆仔細打量著大福晉的臉,待到大福晉松開兩個小格格,方才擔心道:“怎么好似又瘦了些呢?可是那酸梅子無用?” 大福晉摸了摸臉頰,頗為無奈道:“我懷寶嫻和吉雅時幾未受累,如今這一胎,也不知怎地了,是真真教我見識到十月懷胎地辛苦了……” 容歆自然便聯想到大阿哥不在府里所致,越發(fā)心疼道:“連飯都吃不下,該有多辛苦啊……您也別怕折騰,想吃什么盡管教人去弄,可要保重好自己?!?/br> “姑姑放心,我不會虧待了自個兒的?!?/br> 容歆看向她身旁的老嬤嬤,見她點頭,這才放下些心來,隨后便道:“從延禧宮出來前,惠妃娘娘還教我給您帶話,倘若大阿哥后院的人不安分,不必客氣?!?/br> 大福晉有孕,惠妃便事事以她為先,甚至還能假裝沒跟容歆撕破臉,這功力多少人自愧不如。 然而大福晉聽了她的話,神色先是一驚,隨后才點頭道:“勞煩姑姑帶話,我省得了?!?/br> 容歆瞧著不對,便問道:“可是后院里有什么不妥當?”所以惠妃才特地借她口如此安撫大福晉? “并不是什么大事……”大福晉眼神暗了暗,“先前聽得太子妃一言,頗有些醍醐灌頂之感,我也愿意對同為女子的侍妾們稍寬容些,只是可惜,有人不知足?!?/br> 容歆聞言,心下一嘆,女人如此,源頭還不是在男人…… 第149章 大阿哥胤褆梳洗妥當從屋中出來, 便見經希已歪坐在大堂,行止豪放,神情散漫。 經希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抬頭見大阿哥出來, 也不起身, 隨意一拱手, 招呼道:“大皇子, 您可算出來了, 等您一道用早膳呢。” 其余侍衛(wèi)們不敢如經希一般態(tài)度輕佻,紛紛起身向大阿哥恭敬地問好。 大阿哥四下一看, 唯有經希這張桌子空著,便只能走過去, 坐在他對面。 早膳端上來, 大阿哥是上過前線的人,經希呢, 更是跟著太子啃過干餅子餓過肚子, 是以二人皆吃得面不改色。 大阿哥用完早膳, 稍緩了一會兒, 便點了人準備去府衙,剛走到驛館門口, 便轉過身來, 問跟在他們身后的人:“僖郡王不需要回屋兒補眠嗎?” 經希依舊大搖大擺地跟在他們身后, 放蕩不羈道:“酣戰(zhàn)一晚罷了,如何需要休息,今晚上還有邀約呢?!?/br> 大阿哥面無表情, 好似善意提醒一般, 道:“如此豈不是更要休息?免得在蘇州女子面前丟了顏面。” 經希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我身體強壯無比,車輪戰(zhàn)都能上!” 幾個離得近的侍衛(wèi)聽到,互相擠眉弄眼,大阿哥白了經希一眼,徑直上馬,經希隨后。 眾人在路上慢慢騎著馬,一個侍衛(wèi)嬉笑著湊到經希身邊,問道:“僖郡王,昨個兒畫舫上那墨蘭姑娘,模樣兒和身段兒絕嗎?” 經希玩笑似的踹了他一腳,半真半假道:“燈一熄,還不都一個樣兒,你們這些人可莫要教蘇州的小娘子們迷了眼,失了智,否則大皇子和小爺教你們好看!” “不敢不敢!” “屬下們哪敢啊?” “就是,屬下們皆知道輕重緩急,保證坐懷不亂?!?/br> 某個侍衛(wèi)將“坐懷不亂”一說出來,頓時便教旁邊的侍衛(wèi)們教訓了一頓,等到了人多的街上,眾侍衛(wèi)們便又恢復期雄赳赳氣昂昂的威武之姿。 此時,大阿哥悠悠道:“先辦差,爺不會虧待了你們。” 眾人一聽,皆精神煥發(fā),響亮地道謝:“卑職等謝過大皇子殿下!” 經希瞧著他們突然振奮地模樣,并未說什么,大皇子都允諾會給他們放松的時間,他難道還要攔著不成。 而等眾人到達府衙,大阿哥也未跟知府孟凡等人寒暄,立即便叫孟知府安排提審組織踹匠暴動的頭目之一——張爾惠。 孟凡交代差役去帶人來,差役領命離開,然不到一刻鐘,便滿臉焦急,匆匆跑了回來。 “回稟大人,那、那張爾惠死在大牢里了……” 孟凡從差役單獨回來時便已有了不好的預感,聽到他的回稟之后,頓時便面色發(fā)青,趁著人不注意,惡狠狠地瞪向同知辛大元。 “呦,真巧……”經希語氣中頗有幾分幸災落禍。 而大阿哥看向蘇州知府孟凡,冷笑:“本皇子昨日說過吧?便是個死人,也得給本皇子抬過來!” “是、是,下官這便派人去抬!”孟知府立即沖著差役喝道,“還不快去將人抬過來!” 經?;蝿又?,湊近大阿哥,問道:“殿下真要見一個死人?這不知道在大牢里受了什么樣的折磨,恐怕不堪入目?!?/br> 大阿哥冷冷地看向他,“僖郡王沒上過戰(zhàn)場,約莫不知道什么樣的身體叫不堪入目,頭身分家、四肢不在、胸膛……” “我錯了,我錯了?!苯浵_B忙求饒道,“是我沒見識,不該冒犯大皇子殿下。” 大阿哥這才收回視線,看向蘇州知府等官員,譏諷道:“明知本皇子提審,卻未能照看好犯人,本皇子實在有理由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跟本皇子作對……” “下官不敢。”孟知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解釋道:“這張爾惠被抓捕時便受了不輕的傷,后本官又下令杖責,大牢中簡陋,未能得以醫(yī)治才惡化,絕非下官等故意跟大皇子殿下作對?!?/br> 大皇子態(tài)度蠻橫地反問:“本皇子指名道姓是爾等所為了嗎?本皇子不想聽你的解釋。” 孟知府尷尬地垂下頭,“是、是,下官知錯?!?/br> 大阿哥坐到桌案后,把玩著驚堂木,吩咐道:“將卷宗呈上來?!?/br> 孟知府不再說多余的話,立即便命人去取,然后便尷尬地站在大堂中央,和他一般站在大堂中的,還有府衙里其他的官員,同知、通判等人。 經希瞧著這場面,摸了摸鼻子,最終解圍道:“大皇子和我領皇上的旨意到此,原本以為順順當當地便可完成差事回去,可現如今人忽然斃命,回去復命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孟知府這不是教我們?yōu)殡y嗎?” 孟知府抬頭瞧了一眼上首的冷面大皇子,苦笑道:“僖郡王明察,此事下官屬實不知……” “便是本郡王相信孟知府,旁人又相信嗎?”經希嘆息一聲,“大皇子殿下脾氣不甚好,還請知府衙門的人配合一些?!?/br> 他說“脾氣不甚好”時,大阿哥把玩驚堂木的手一頓,卻并未打斷經希的裝腔作勢。 而后,兩個差役抬著一個擔架來到大堂,大阿哥眼神在侍衛(wèi)們身上略過,最終落在經希身上,命令道:“僖郡王,查看一二吧?!?/br> 經希睜大雙眼,指了指自己,眼神確認:是我? 大阿哥果斷地點頭,激道:“一具尸體罷了,不足為懼,你可是車輪戰(zhàn)都能上的僖郡王,莫不是怕了吧?” 經希會受他激將? 當然是會的。 所以經希從一侍衛(wèi)那兒接過長刀,用刀柄緩緩挑開擔架上的白布,而乍一見到白布下那人的臉時,一股惡心之意涌上來。 他不知是何時死亡,但整長臉并未正常死人的青白之色,反倒因為生前受了刑罰,面上遍布毓慶之色,看起來十分慘。 白布還未完全掀開,不知道他身上是什么樣子,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連孟知府都說此人生前受了杖責,絕對不會比臉上好多少。 在場不少侍衛(wèi)并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這樣明顯受到過毒打虐待地,不少人皆是頭一遭,當即便別開頭去。 但他們中的更大一部分是極鎮(zhèn)定地,請示過大阿哥之后,便接替了經希的位置,親手掀開白布。 他手腳皆有不少腐rou,身上的囚服遍布血跡,且隨著白布的完全掀開,空氣中彌漫這一股腥臭味兒,連府衙的人也忍不住抬起手臂以袖子掩鼻。 大阿哥偷偷屏息,面上毫無波動地看向孟凡,質問道:“孟知府,這是你蘇州知府大牢的杖責嗎?” “這……”孟凡袖中的手攥緊,隨后又下定決心一般松開,轉向同知辛大元,怒道,“本官何曾下令毒打囚犯?辛大元!此人一直由你處理,你如何解釋?” 同知辛大元也沒想到知府竟忽然攀咬他,先是一驚,很快又辯解道:“大人您莫要冤枉卑職,卑職亦未下令,興許是那些獄卒私自所為,畢竟他們一向對獄中的囚犯苛刻,也不是第一回 ……” 辛大元說著說著,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立即住嘴,對大阿哥恭敬道:“請大皇子殿下恕罪,此事歸根究底是卑職等人失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