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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穿越之獨孤皇后在線閱讀 - 第201章 故人

第201章 故人

    路途倉促,她需要攜帶的東西本就不多,已選了兩件厚實牢固的衣裳,另帶了些銀錢保命,余下的倒也無需累贅。況且按她近日的觀察,雖說西梁將議和之地定在了云中城,然而沿路醒來,西梁人的身影卻愈來愈多,道上魚龍混雜,此處安插的耳目想必更甚。

    伽羅目下無力自保,所能做的,唯有不添麻煩而已。

    回屋后閉門靜坐,事到臨頭,反而沒了昨晚的忐忑不安。她甚至還讓華裳點了柱安神香,靠著榻上錦被養(yǎng)神。

    外面的喧囂平息下去,夜愈來愈深,華裳熄了蠟燭,月光便自窗戶照進來,經(jīng)窗紗漏過,銀白柔軟。

    途中顛簸不曾留意,而今圓月當空,伽羅才發(fā)現(xiàn)竟已是三月中旬了。

    漏深人靜,萬籟俱寂,三更時分,窗外傳來極輕微的響動。

    伽羅霎時打起精神,起身走了兩步,便見窗扇微晃,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無聲息的鉆了進來。

    他的身形高大健壯,頭上戴一頂奇怪的氈帽,竟與這幾日所見的西胡人相似。

    伽羅心下微驚,那人卻脫了帽子,低聲道:“伽羅,是我?!?/br>
    這聲音有點耳生,伽羅握著藏在身后的匕首,同華裳往前走了兩步,借著月光看到一張清俊的臉。熟悉的眉目輪廓,時隔兩三年,聲音雖變了,容貌卻還依舊,竟是表哥虞世基!這是她堂姑與吏部員外郎杜季輔的兒子,伽羅居于京中的那兩年,他常來獨孤家玩耍,彼時伽羅年幼,與他也頗熟悉。

    她心中疑慮霎時消去,繞過華裳快步走上去,“表哥,怎么是你!”

    “殿下派我過來——對了,我如今是建章宮的衛(wèi)官,前幾日得殿下傳召,傍晚才趕到這里。”虞世基固然為兄妹重逢而歡喜,眉間卻也憂色深濃,“外面虎狼不少,待會怕走得不易,殿下會安排人護送接應(yīng),你別害怕。”

    伽羅點點頭,“我不怕。”順道捏了捏華裳的手,叫她別擔心。

    “那就走吧?!庇菔阑⒉桓叶嗟R,重新戴上氈帽,將伽羅扛在肩上,自窗中躍出。

    外面月灑銀光,夜風清冷。

    虞世基自幼拜名師學(xué)武,加之天資聰穎,又往軍中歷練過,身手絕佳。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擇暗處游動,伽羅觀察四周,雖未發(fā)現(xiàn)明顯的動靜,卻也能覺出有人尾隨。

    夜風中,陸續(xù)有嗖嗖的利箭破空之聲傳來,旋即便是叮叮當當?shù)淖矒袈暋?/br>
    西梁和西胡都安插了人手在周圍埋伏,此時盡數(shù)被引出。

    伽羅看不到身后的情形,卻能從金戈交鳴聲中,聽出其間激戰(zhàn),想必楊堅安排了不少侍衛(wèi)“追捕”。膽戰(zhàn)心驚的聽了半天,猛聽一聲馬嘶,旋即虞世基縱身上馬,將伽羅護在懷中,于夜風中疾馳。

    野外空曠,夜風疾勁,吹得伽羅幾乎睜不開眼睛。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伽羅以為已甩脫了賊人時,忽覺身后虞世基緊繃,收韁勒馬。

    身下駿馬厲嘶,伽羅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忽然多了很多人,層層疊疊的攔在前面,怕有過百人之數(shù)。他們俱是農(nóng)人打扮,看那兇悍神情,卻無疑都是西胡人——伽羅認出了他們手中的彎刀,與之前的死士無異。

    這些人的出現(xiàn),顯然在楊堅的計劃之外。

    伽羅的心立時懸了起來。

    虞世基單手護著伽羅,右手迅速揚出,一聲尖銳的哨鳴響徹郊野。

    作者有話要說:  伽羅:楊堅好可怕,還好我有表哥!

    以及上一章嚇得我都沒敢回評論[捂臉]伽羅畢竟是楊堅救下的“小白眼狼”呀,皇上不會辣么狠~

    驛站之內(nèi),燈火通明。

    隨同皇上楊堅前來的那位神秘姑娘又被劫走了,據(jù)侍衛(wèi)回報,劫走她的又是賊心不死的西胡人。隨行官員被驛站的動靜所擾,都從夢里驚醒,出來瞧瞧,聽見這消息時面面相覷,各自心驚。

    楊堅立在堂前,臉色陰沉,顯然為此惱怒。

    追捕賊人的侍衛(wèi)派出去了不少,卻還都沒有回音,驛站之內(nèi)鴉雀無聲。

    忽然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韓擒虎快步進入,臉色頗為焦急。

    楊堅見狀,轉(zhuǎn)身進了旁邊靜室,壓低聲音,“何事?”

    “殿下,伽羅那邊出事了!”韓擒虎湊近,低聲道:“虞世基發(fā)了哨鳴示警,必是中途出了意外,原先安排的人手恐怕難以應(yīng)付。裴蘊和岳華都隨同護送,他既然示警,想必十分棘手?!?/br>
    楊堅面色微變,“誰的人?”

    “西胡?!?/br>
    楊堅聞言,眸中霎時堆積了濃云。韓擒虎見他似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去做什么?”

    “救人。”

    “殿下!”韓擒虎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這般反應(yīng),將他袖子抓得更緊,聲音低而急促,“虞世基、裴蘊、岳華都在那里,另外還有二十名侍衛(wèi),他們都難以應(yīng)付,必然是對方來勢兇狠,極難對付。殿下身負議和的重任,決不能以身犯險!微臣來報這消息,只是想請示殿下,我們是不是該撤了人手?”

    “撤了人手?”

    “殿下此行帶的人不多,若是損傷過重,對殿下有害無利。不管西梁和西胡為何盯著伽羅,她再要緊,還能抵得過家國大事?何況今晚的動靜這么大,西梁若真心想要伽羅,聽說她落在西胡手里,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屆時他兩國相斗,咱們坐收漁利,豈非上上之策?如今騎虎難下,情勢緊急,殿下應(yīng)當順水推舟,放任伽羅被西胡劫走!”

    “先生言之有理?!睏顖月曇舫翋灒驮陧n擒虎松了口氣時,忽然甩脫他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韓擒虎大驚,追隨而出,“殿下!”

    楊堅腳步飛快,轉(zhuǎn)眼就已立于廳中,朗聲道:“今晚驛站之事,悉聽韓擒虎調(diào)度,違令者隨其處置。戰(zhàn)青——隨我走!”他大步朝外,飛身上了馬背,不待韓擒虎再說什么,已然絕塵離去。

    韓擒虎匆匆追出去,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曠野之間,夜風漸冷,天上云層愈積愈厚,漸漸遮住月亮。

    伽羅緊緊伏在馬背,極力將自己縮作一團。

    虞世基、裴蘊和岳華與隨同而來的近二十名侍衛(wèi)肩背相接,將她護在正中。

    而在外圍,百余名西胡人各執(zhí)彎刀,攻勢兇狠。他們顯然訓(xùn)練有素,不止身手利落兇狠,相互配合得也極好,雖有楊堅精挑細選的侍衛(wèi)阻擋,卻還是漸攻漸近,將圈子壓得越來越小。

    北地深夜的風冷颼颼的刮過臉頰,冰涼入骨。

    伽羅伏在馬背,手中握著楊堅給的匕首,鼻尖竟自沁出細汗。

    駿馬在激戰(zhàn)中受驚,在原地團團亂轉(zhuǎn),伽羅一顆心吊在嗓子眼,瞧著那些刀影劍光,心驚膽戰(zhàn)。兇猛的圍攻下,侍衛(wèi)們應(yīng)付得越來越吃力,彎刀劃出傷口,有血滴濺來,落在伽羅的臉上,溫熱濡濕。

    她緊緊的握著韁繩,猛然聽見遠處有極低的唿哨響起,迅速逼近。

    伽羅不知來者是敵是友,卻見侍衛(wèi)們陡然煥出精神,分了數(shù)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過片刻,勁弓破空的聲音傳來,在西胡人的慘呼中,有人縱馬馳來,從侍衛(wèi)拼力破開的豁口中闖入。他的身體伏得極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獵獵鼓動,經(jīng)過伽羅身邊時一把將她勾入懷中,搭在他的馬背上。

    伽羅方才被繞得頭昏眼花,倉促中但見一柄漆黑的鐵扇揮舞,從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決而迅速的沖開阻攔,于飛濺的鮮血之中,突出重圍。

    虞世基與戰(zhàn)青聯(lián)手善后,攔住意圖追趕的西胡人。

    身下的馬疾馳如風,顛得伽羅幾欲嘔吐,而刀劍聲卻迅速遠去了,最后只剩風聲在耳邊呼嘯。

    伽羅再次觸到地面時,只覺天旋地轉(zhuǎn)。

    雖然曾在淮南學(xué)過騎馬,卻從未這么快的疾馳飛奔過,更何況還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馬背。即便那人在脫離危險后拎起她,讓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騎馬,五臟六腑卻還是顛得幾乎錯位,難受之極。

    她不自覺的蹲在地上,雙手按著地面,極力緩解不適。

    那人也蹲身在側(cè),沉默不語。

    好半天伽羅才緩過勁來,側(cè)頭望過去,殘留的暈眩中,終于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驚訝溢于言表,瞪大眼睛將楊堅看了片刻,察覺失禮,忙又垂眸。而后,她看到了身側(cè)那匹倒地氣絕的馬——雄健的體格,油亮的皮毛,后臀上的彎刀卻冰冷醒目,傷口處血rou外翻幾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顏色也極深,恐怕是負傷疾馳后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這是楊堅的坐騎,平日威風凜凜,此時卻傷得觸目驚心。

    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伽羅指尖發(fā)顫,咬了咬唇,低聲道:“多謝殿下?!?/br>
    楊堅不語,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臉上終于恢復(fù)了稍許血色。

    他不再理會她,轉(zhuǎn)身將馬臀上的彎刀挨個除去,而后解下外袍,罩在馬身上。外袍厚實足以擋風,里頭還有件薄衫,不至于露出里衣,只是畢竟單薄,輕易讓夜風灌入。他半點都不覺得冷,將手按在馬頸,緩緩撫摸,頭頸低垂著,暗夜里看不清表情。

    伽羅不知該說什么,見夜風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尋了幾塊石頭,小心壓在外袍邊緣。

    “明日請人葬了它嗎?”半晌,她輕聲問道。

    “嗯?!睏顖酝R頸上輕拍了拍,而后起身,“走吧。”

    伽羅依言跟著他,舉目四顧,但見郊野昏暗蒼茫,寂寥空曠。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該去往何處,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緊緊跟在楊堅身后。

    天上有雨絲飄落,漸漸打濕衣衫。

    行了兩里路,眼前是寬闊的河面。

    楊堅低低打個唿哨,不過片刻,便有艘小船在夜色中悄然劃來,停在岸邊。

    撐船的是位漁翁打扮的老先生,對著楊堅施過禮,恭敬請二人登船入艙。

    艙內(nèi)一燈如豆,被透隙而入的夜風吹得微微晃動。

    伽羅緊跟在楊堅后面,到了光亮處,才見他衣衫顏色暗沉,手背上有血跡蜿蜒,必是方才激戰(zhàn)中負傷。眉心微跳,她當即道:“殿下受傷了!”說罷,取了錦帕,打算幫他包扎。

    楊堅卻淡聲道:“無妨。”

    他的臉色陰郁,伽羅本就懼怕他,見狀不敢再放肆,只好在角落坐下。

    楊堅若無其事的收手入袖,朝那老先生吩咐了幾句,便靠著艙壁閉上眼睛,神情卻是緊繃著的,顯然不是真的養(yǎng)神睡覺。這一路行來,即便他不肯說話,伽羅也能看得出,那匹馬的死令他甚為痛心,而至于她這個導(dǎo)致駿馬身亡的累贅,他必定也是甚為反感吧。

    她垂眸絞著衣袖,識趣的閉嘴不語,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夜雨淅淅瀝瀝的落在水面船身,時疾時緩,輕微的水波聲里,小船微晃著前行。

    伽羅扣著弦窗望外,烏云遮月,蒼穹如墨,遠近皆是漆黑一片,唯有艙中燭火微弱,隱沒在深濃的夜色中。從方才的激戰(zhàn)驚魂到而今的靜謐悄然,隔了不到半個時辰,回想起來,那慌亂的記憶卻如同隔了薄紗,漸被河水沖遠。

    她靠在艙壁,對著夜色出神。

    伽羅不知道她是何時昏睡過去的,醒來時身上溫暖,蓋了件薄毯。

    她半睜眼皮,四顧船艙,便見對面楊堅沉默坐著。

    雨早已停了,天光微亮,照得艙內(nèi)朦朧。船身偶爾隨波晃動,透過半掩的艙門望出去,外頭青草被雨洗得清新碧綠,在晨風中微晃,顯然是已系舟在岸邊。昨晚那撐船的老先生披蓑戴笠盤膝而坐,背影略顯寂寥,像是隱沒在清晨的霧氣中。

    伽羅瞇了瞇眼睛,半撐起身子,再度看向楊堅。

    他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眉目低垂,瞧向掌中之物。他原本是極警惕的人,在淮南數(shù)年磨礪,稍許風吹草動都能輕易察覺,此時卻仿佛完全未察覺船艙的動靜,只管靜坐出神。

    燭火已然微弱將熄,朦朧天光之中,只往他臉上投了極淡的光。

    伽羅見過他的隱忍、憤怒、冷漠與仇恨,卻從未見過此刻的神情——眼眸低垂著,臉上不似平常緊繃,就連那兩道劍眉也沒了平素的冷厲氣息,從她的方向瞧過去,他的神情竟似哀傷,若有緬懷之意。

    這樣的楊堅很陌生,讓伽羅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她保持著半仰的姿勢坐了片刻,忽然很好奇緣由,不由看向他手中。

    溫潤的羊脂玉佩雕琢精致,靈芝花紋無比熟悉,更熟悉的是那半舊的香囊流蘇,獨一無二。他掌中的竟是她的玉佩!那玉佩一向被她精心收著,他是如何取到的?他對著玉佩沉思,又是什么緣故?

    伽羅詫然望過去,楊堅也正好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各自怔住。

    他眼神中沒了往日的冷厲鋒銳,如平靜而蘊藏暗流的潭水,很陌生,卻瞬間印在腦海。

    伽羅一時間忘了說話。

    片刻之后,她才清清喉嚨,率先開口,“這玉佩……”她還未說完,楊堅低頭瞧一眼掌中玉佩,旋即迅速拋向她懷中,仿佛那是個燙手山芋。拋完了又察覺這反應(yīng)過于激烈,如同做賊心虛,便別開目光,道:“它自己掉出來的。”

    “嗯……”伽羅應(yīng)了聲,目光卻還落在他的臉上。

    掌中玉佩溫熱,她托著它重新送到楊堅面前,低聲道:“殿下認得它嗎?”

    楊堅極快的掃過玉佩,并未應(yīng)答。

    伽羅卻尋到了微渺的希望,當即起身半跪在艙內(nèi),湊得更近,“殿下真的認得它?”

    “與故人之物相似?!睏顖缘馈?/br>
    “當真?殿下能否告知民……”她看到楊堅微微皺眉。數(shù)日觀察后,伽羅發(fā)現(xiàn),每回她恭恭敬敬的自稱妾時他都會皺眉,為免惹他生氣,伽羅生生咽回話頭,頓了頓,誠摯道:“當年的救命之恩實為深重,這幾年我總想致謝,時刻未忘。況這枚玉佩本就是他的,當日我無意中摘走,本該物歸原主。殿下若是當真認識他,能否告知?”

    楊堅看向艙外,語氣冷淡,“他已死了?!?/br>
    “死……”伽羅愕然,唇邊笑意立時凝固。

    那人竟然已經(jīng)死了?

    她還記得那日湖水冰涼,掠水而來的少年卻身姿矯健,氣度非凡,怎會輕易身故?

    捧著玉佩的手僵在那里無所適從,她瞧著楊堅的側(cè)臉,漸漸信了。方才醒來時,他正瞧著玉佩緬懷,想必也是想起了那位故友?應(yīng)當是的,他的神情騙不了人。

    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被掐斷,數(shù)年的愿望執(zhí)念落空,這結(jié)果令她詫異,漸而悲傷。自聽到虎陽關(guān)大敗的消息起,就再未遇見過好事,父親音信斷絕,李昺棄她而去,西胡連番侵擾,西梁意圖不明,如今就連見恩人的愿望都落空了。

    伽羅眼中的亮光熄滅,身體都塌陷了下去。

    半晌,她將玉佩輕放在楊堅膝頭,“這回進云中城,我未必還能再回去。殿下既然與他是故人,方才緬懷,想必交情頗深,能否將這玉佩歸還給他?妾冒昧,懇請殿下能在墓前代為祭杯薄酒?!闭f罷,屈膝跪在艙內(nèi),端正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