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報復(fù)
宇文毓醒來真是喜不自勝;我沒死!死的反而是宇文覺、父皇……他發(fā)現(xiàn)一只柔若無骨的纖手在撫摸他的傷疤,屁股上的傷疤,還有腿上的傷疤。手是皇后獨孤明敬的手。 “這幾日,你都在獨孤明敬那里過夜吧?”獨孤明敬問。 “你吃醋了?” “你晚上經(jīng)常驚醒過來……莫非只有在女人懷里你才感到平安喜樂?” 宇文毓感激地愛撫著楊氏,喃喃道:“看來人世間只有愛卿最了解寡人的心思……” “既是如此,妾身怎敢吃醋?” “好……”他翻身將她緊緊抱住,弄得她直喘不過氣來。 她依然在撫摸他的傷疤,屁股上的,腿上的…… 宇文毓愣了半晌,突然問:“寡人在東宮時,元欣、侯莫陳順兩個宮正三天兩頭就向父皇說我的過失,那是為什么?” 獨孤明敬一聲不吭,只是不停地撫摸傷疤。她終于窺測到丈夫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宮中層出不究的陰謀和謀殺,弄得這個當年的太子、當今的皇帝心里緊張到了極處,他若不是尋找一個安全港灣,準會發(fā)瘋。 所以,宇文毓從少年起始,便往女人堆里磨蹭,他把女人當作完全的港灣了。他每次出巡,總要幾個皇后并駕齊驅(qū),把禁衛(wèi)支得遠遠的,奧秘便在這里!唉,他的好色,卻原來是源自心靈的怯弱…… 怪不得每回出巡,總要物色成群的美女充實后宮,他需要一種溫柔的氛圍將自己重重包裹起來。但他的獵色未免過分,甚至不擇手段。前不久,賜宗婦、命婦到驪山沐浴溫湯,他竟鑿壁偷看人家洗澡。 看中了侯莫陳穎,便將她留在內(nèi)宮,強令飲酒,又趨醉yin之,挽留宮中十多日,昨天才讓回家。此事朝野人言籍籍,都道是要收為良妃……這行嗎? 侯莫陳穎是他堂兄宇文亮的兒媳,堂侄宇文溫的妻子,更糟的是,眼下宇文亮是行軍總管,正隨韋孝寬元帥出戰(zhàn)淮南,要是聽到兒媳婦被皇上霸占的消息,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來?;噬夏懶∨率拢瑓s又不斷生事…… 宇文毓忽然自問自答:“我當年若是死于杖下,誰來接替父皇的皇位?十有八九是宇文覺吧!”他的語氣飽含著仇恨。 獨孤明敬這時對母親崔氏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說:只需摸摸你夫君的傷疤,他終會記起那些謀奪皇位的人;這些人收拾之后,你夫君才能當個太平天子,你自然也就當了安穩(wěn)的皇后!唉,母親當真是女中諸葛! 楊堅和伽羅一開口就拌嘴,說著說著干脆誰都不開口了,楊堅坐了一會:“我要進宮當值了!” 伽羅突然變得好熱情,挽住楊堅的胳膊:“我也去!”楊堅腦子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我去宮里當值,今天只騎了馬,你坐馬車自己回家吧!” 伽羅雙手摟地更緊了:“我和你一起進宮!”楊堅苦笑著:“你又想搞什么鬼?”伽羅笑靨如花。 上朝時宇文毓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龍椅上,望著身上袞冕之服出神。兩個月前,獨孤信奏言,正宗的皇帝應(yīng)當服漢魏衣冠,方能顯示天子的威嚴。朝臣也應(yīng)照此易服,才能區(qū)別出等級來。其時他半信半疑地答應(yīng)了。 一待新衣制成,宇文毓一看便心花怒放,這衣裳實在比胡服好看多了。看這衣裳上山龍華蟲藻米等圖案,果然是繡得活靈活現(xiàn)。 更妙的是皇帝衣裳上的九種圖案只有天子一人可以享用,凡人一用便是僭越,大逆不道,這對提高皇帝的威望極有好處,難怪許多人都想當皇帝了…… 想到此,他忽然眉頭一皺揭開衣裳,捋起了褲筒,指著腿上的傷疤,問道: “我這腿上的傷痕,是誰造成的?” 內(nèi)史下大夫宇文護立即出班奏言:“此乃于謹、元欣誣陷皇上造成的?!?/br> “他們加害于朕,意……意欲何為?”宇文毓想起往事,依然有點緊張。 宇文護撥弄皇帝殺了宇文覺之后,已是處在欲罷不能的境地,他深知元欣、宇文導(dǎo)、于謹和侯莫陳順一向與齊王宇文覺情同手足,如今殺了宇文覺,他們心中記恨是不用說的,現(xiàn)在留下這四人,便是為自己留下了無窮后患,眼前皇上即已準備算這筆老賬,如不設(shè)法來個斬草除根,將來悔之晚矣!當即言道: “皇上明鑒,元欣、于謹與皇上并無仇怨,不過他們一向同宇文導(dǎo)、侯莫陳順聯(lián)成一氣,極力推崇宇文覺;所以,臣想他們屢次在先帝面前數(shù)落皇上的不是,無非是不讓皇上承嗣,好讓宇文覺繼承皇位!” 宇文毓雖也有這種疑心,但聽了宇文護的話心中不免又是撲通一跳,繼而咬牙切齒道: “按律該當何罪?” “如今宇文覺已死,按理不必深究;就怕其他幾位記恨在心,賊心不死,私下又要擁戴什么王爺再來爭奪帝位;所以,若不以大逆不道之罪論處,誠恐又要生事?!?/br> 官居四輔之一的大司馬獨孤信對此事不吭一聲。事態(tài)全按他的安排發(fā)展,心中可謂樂不可支。這時他想起淝水之戰(zhàn)中的謝安,其時,謝安對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均作卓越的運籌,一旦接到前線告捷的消息,雖然還能若無其事地下棋,但入房時還是忘乎所以,以致折斷了履齒,當然這也無傷大雅。 然而獨孤信卻不同,他必須不動聲色,不折不扣做到深藏不露方可;而一旦露了形跡,就不堪設(shè)想了。所以,他是滿臉的冷漠,似乎他們君臣的對話與他全然無關(guān)。 這時,內(nèi)史中大夫元欣出班啟奏道:“臣以為大冢宰的話全是捕風捉影之辭。這話同當年衛(wèi)王宇文直的說詞實是一般無二。宇文直為了取代宇文覺大冢宰位置,也誣他圖謀不軌,先帝英明,不予理睬,后來事實證明,卻是宇文直自己圖謀不軌。今宇文覺已死,夫復(fù)何言? 但若以圖謀不軌罪名置元欣等于死地,勢必大損國家元氣,令親者痛仇者快。先帝晏駕之時,特召元欣趕來,執(zhí)其手曰:以后事付君!即授他司衛(wèi)上大夫,總宿衛(wèi)事。孝伯若有異心,于先帝晏駕時便讓宇文覺承繼大統(tǒng),那時不費吹灰之力,何待今日?那侯莫陳順也是皇上中表之親,骨rou相殘更為不宜!” 宇文毓聽了元欣的話也覺不無道理,一時心無主見,但就此作罷卻心猶不甘。想了想,突然下旨道: “傳元欣!”他想當面質(zhì)問或許能問出個頭緒來。 此時,宮禁已由獨孤信的姐夫、領(lǐng)左右宮伯竇榮定統(tǒng)領(lǐng),元欣已賦閑在家,短時間還來不了。 門正上士崔彭急急上殿稟報:“突厥專使安遂迦就和親一事,請求面上!” 宇文毓心想,我中原美女自己都不夠用,還能給外人?當即惱道:“朕這里沒有王昭君,要王昭君南朝找去!” 這時獨孤信不得不說了,如今乃多事之秋,再添一個外寇突厥,將來不免疲于應(yīng)付。當即和藹地對崔彭說:“你回安遂迦的話,就說皇上正忙著?!?/br> 崔彭去后,元欣來了。他想:皇上特地召見,莫非三日前上表請求召回趙王宇文招的事有了著落。 元欣緩緩跪了下去。 宇文毓一見孝伯,又想起身上的傷疤,立即氣呼呼責問:“你知道齊王謀反,何以不言?” 元欣回答得很硬朗:“臣知齊王忠于社稷,因被一群小人誣陷,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但先帝托付微臣,令臣輔導(dǎo)陛下紹述先帝之遺志,統(tǒng)一九州,安天下百姓;今陛下諫面不從,反其道而行之,先折國家柱石,再則自毀長城,臣見周廟不血食矣。以此而論,臣實有負先帝顧命之思,依此定罪,是所甘心!” 元欣說罷站了起來,但見宇文護立在左班之首,少年大司空宇文賢立于右班之首,接下的大多是乳臭未干的漢王贊、秦王贄之流,心想:讓這群娃娃來主持朝政,真是兒戲社稷,大周不亡那才是奇跡了!想到此,他痛心望著皇帝宇文毓一眼。 宇文毓臉上如被火燒火燎,急急地低下頭來,他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慚愧,揮揮手讓元欣退下?!?/br> 臨行,元欣又掃視一下屏風一般立著的少兒大臣,最后將目光定在獨孤信的臉上,心想:你獨孤信不笨,有權(quán),何以讓朝政亂到這個境地?是了,這不正是你所希望嗎?唉,我輩早就看出你有反相,所恨一直抓不到證據(jù),才讓你混到今日!看來,若非你太滑溜,便是我等也太笨拙了…… 獨孤信坦然地對元欣一笑,然后出班奏曰:“皇上明察,臣以為那侯莫陳順并無異心。若有異心,當年何必積火肅章門,攔住作逆的宇文直,舍命保衛(wèi)主上的平安?” 元欣又是一怔:他怎替我等說情?莫非又看走眼了? 散朝之后,宇文護與獨孤信一路回府。往時,他們同行有說有笑,今日宇文護不吭一聲,又納悶又窩氣,心想今日要清除的四個大臣眼看已經(jīng)得手,不料元欣竟以氣勢奪人,這倒也罷了,叵測這個獨孤信竟然也為他們說好話,須知這四人往昔都在先帝面前說獨孤信有反相,他倒反過來說他們不錯,這葫蘆中究竟賣的是什么膏藥? “還在生我的氣嗎?”獨孤信頭也不回地說。 “我又何必生氣?你既然要替他們說話……” “我只是說句公道話。”